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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现实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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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河被安排在里间靠窗的位置,老师免费给了她一杯牛奶叫她先喝着。
正值上班时间,咖啡馆的人不算多,也有熟客听见孟千河那一声“老师”在揶揄老板的。
她专心致志的喝着牛奶,没好意思去打扰他们之间的对话。
师娘是个染了栗色头发的女人,化着淡妆,通身都是一股温柔的做派,看着很舒服。
她拿了一碟子小蛋糕给孟千河,在她对面坐下,指指孟千河脸上的伤痕:“这是上次入梦弄伤的?”
孟千河噎了一下,没想到师娘也知道这事,迟疑道:“师娘也知道?”
师娘点点头,孟千河敏锐的发现,师娘交叠的双手上并没有戒指。
师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解释道:“他入梦受过伤,有几次还进了医院。或许是怕拖累我们母女,毅然跟我离了婚。”她抚抚左手无名指,苦笑,“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死钻牛角尖呢。”
“师娘难道不想复婚吗?”
“当然想啊,但对方咬死了不肯松口有什么办法。”她叹了口气,“或许等到摆脱入梦的时候,我们一家才能团圆吧。”
孟千河试探着问:“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师娘苦笑:“谁知道呢。”
孟千河的心沉了下去。不仅为无法团圆的老师一家,更为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自己。
这场未知的旅途合适才会是终点?它的路线到底有多长?它停留的站点有多少?
亦或是,只有死亡才能强行终止这段不尽人意的旅途?
或许是看出了孟千河的丧气,师娘柔声安慰:“不要怕,虽然上一次的梦境很危险,但多数都是B级以下的,你会有很多队友,你们能一起共渡难关的。”
越被安慰,孟千河越是感到委屈,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被这种事情找上身。
看出了孟千河的委屈,师娘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要怕的,没事的,如果感到不安多来店里坐坐,你老师他经历过二十多次入梦,总有一些靠谱的经验传授给你,让你安全渡过的。”
孟千河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细声细气道:“嗯,谢谢师娘。”
师娘笑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孟千河道:“我叫孟千河,今年刚高中毕业。”
师娘笑起来有个梨涡,看起来很是温柔甜美,“还是孩子啊。”
老师凑过来,啧啧道:“虽说是个孩子,梦里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你没看见她一米五的小个头拿着一把小破铲子舞得虎虎生威,说时迟那时快,一铲一个人头,手起铲落跟切萝卜似的快、狠、准,也不知道哪学来的这一身本身。”
孟千河吃瘪,虽然也没有老师说得那么厉害,但她确实也干了这些事情,反驳不得。
师娘嗔道:“阿甫!”
老师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他又拿了一碟子巧克力豆过来,“来,给小学徒的出师礼。”
孟千河捡起一颗放口了嚼了嚼,含糊道:“什么出师礼?”
“下次可不是我们组队了。”老师说。
她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孟千河睁大了眼,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告诉她入梦不是可以自己选择队友的!
这次轮到老师有些吃惊了:“我没跟你说吗?”
孟千河摇摇头。
老师思忖片刻,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说入梦跟联机一样就真以为是固定队伍吧?”
孟千河点点头。
老师的目光里颇有些怜爱,似乎没想到孟千河在智商这一方面是短板:“傻孩子,入梦是随机匹配的。不然你我为什么会突然组队。”
孟千河一脸如丧考批。
虽说老师虽然总喜欢留一手骗得她团团转,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下次如果没有老师,再碰上什么要命的事情她该怎么自救啊!
孟千河的低落太过明显,师娘看不下去了,拍拍老师:“好了,别欺负人家小孩了,有什么就快点教,别坑了人家。”
纵使是离了婚,但二人并没有离心,师娘这么一说,老师当即听话的坐下来了。
孟千河可怜巴巴的看着师娘,满目感激。
她长相清秀,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看起来与性格有些全然相反的精明。但皱起眉,微微撇嘴,可怜兮兮看向别人的时候又分外可怜,分外委屈,看得人心头一软。好似一只可怜巴巴看着你想吃肉的秋田犬,不由自主心就软成一片。
师娘最受不得被这样看着了,于是连声催促老师别愣着不说话。
老师十分享受妻子嗔怪,稍稍一停顿,便开口:“来吧,小学徒,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答言之不尽。”
孟千河沉默不语,该从何处发问呢?
见孟千河沉默,老师等了等率先提出一个话题。
“协议你应该签过了吧?”
孟千河点点头。
在填完基本条件过后,工作人员确实拿了一份协议给她,还额外发了一份电子版给她。
老师点点桌面,“打开手机调出协议,我们从这里入手。”
孟千河将那份协议调出来。
很长,但不算特别长,内容都围绕着人身保护展开。
条例如下:
“亲爱的旅人您好,现在您将进入新的梦境,请查收您的相关数据,完成工作后请在规定时间内从司梦局设置的出口处登出。
进入梦境后请遵守以下规章制度:
一、进入梦境后请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如果遭受到伤害将会在登出后全部反馈到本人身上;
二、首次梦境与后期梦境联系不多,但并不代表毫无关联,请自行做好统筹与规划,以防不测;
三、梦境内部毫无逻辑可言,请不要依照现实世界的逻辑来进行判断,首要任务是保证自身安全;
四、必要时可采取防卫措施,但不可危及其他旅人生命,否则离开梦境后将会对其依法进行逮捕;
五、在同一梦境中遇见其他旅人,且分属不同阵营是正常现象;
六、如与其他旅人同在的梦境发生死亡情节,请私下进行协商假死脱离,若出现意外按第四条处理;
七、如有发生不可控意外请及时自救拖延时间等待外部救援到达;
八、不可与非旅人以外的角色产生超过朋友以上的感情,且旅人同伴间也应该注意保持距离以防ooc;
九、如与非旅人角色产生超过朋友以上的感情,请联系司梦局进行疏导,否则为了您的健康着想司梦局将会采取强制疏导;
十、如频繁进入梦境已影响到日常生活,请及时上报司梦局;
十一、请及时在登出时间内进行登出,否则将对您的记忆产生影响;
十二、新人请及时前往司梦局报道并熟背以上条例,否则后果自负。”
老师指指第一条:“第一条你应该很清楚了吧,看看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和梦里的一样?”
孟千河点点头。
不仅伤痕和梦里如出一辙,牵动伤口时的疼痛也是一模一样,她想到大热天的动不动就一身汗,汗水流到伤口里又是火辣辣的刺痛,晚上就算快速的洗个澡也跟受刑一样,还得穿衣袖稍长的衣服去遮盖伤痕不让父母起疑。
太难了,她叹了口气。
孟千河的想法太过表现在脸上,她想些什么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老师看出她的无奈,宽慰道:“也别太担心什么,遇到危险一点的世界确实会是这样,不过高危的世界出现的频率还是很低的,平时多注意一点,避免干些什么平时不干的事,减少触发梦境的可能,基本上都没什么事的。”
他说:“来看第二条吧。第二条我也和你说得很清楚了,高危世界出现的频率不高,但也经常打得人措不及防。我记得我在某一个世界里是缉毒警,出任务的时候挨了几个枪子总算是把毒枭给抓住了。好在子弹都没打在要害,也算是捡回一条命。那个世界也是个高危世界,但是和我们刚刚经历过的并不同,里面接触到的人都和真人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逻辑。那时上头和梦境给我的任务都是抓住毒枭,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了。”他说着神情有些低落,“可惜那次行动牺牲了我不少兄弟,他们的死因都不敢大肆通报,生怕给他们的家人带来麻烦。”
“唉。”叹了口气,老师又重振精神,“算了不说这个了。刚才举个例子只是想告诉你有些高危世界和无限流小说一样,它可能什么指示都没有给你,你自己要学会摸索辨别,注意别把自己给坑了。”
他划过三四五,直接点向第六点,“我还要告诉你,在多人联机的时候,每个人的任务是不一样的,他留在梦境里的时间也不一样。好比一个故事分为主角和配角,有的人是篇幅不长的配角,没过多久就下线登出醒来,他的级别不高,多数只要考虑如何安全假死登出的问题。有的人戏份多,就要在登出的问题上再多考虑考虑如何不ooc又能保全自己的办法。这种的级别就稍微高一点。在自己的戏份不多,与中心戏脱离的程度也可以从任务的发布看出来,任务发布得越是缓慢,代表离主故事越远,自由度也越高,稍微有些ooc都是没问题的。所以努力的祈祷让自己获得一个不起眼的配角角色吧。”
“第七点就是字面意思,拖延时间等待救援。”他一笔带过直接看向其他的条例,“八九十都是同一点。我记得之前有个小姑娘因为在梦中遭到绑架强行逆转了任务,导致斯德哥尔摩,好不容易醒来后还是一直以为自己在被绑架的状态,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最后自杀了。你也要注意哦。”
孟千河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师经历得多的缘故,她总觉得老师应该看过很多人的结局。
但老师却像没事人一样,指尖划过后面两条:“后面的也是字面意思,你自己意会就行了。不过要记得每次入梦完就要去登记一下。在四十八小时内尽快去登记,这份记录是全国联网的,就算在别的省入梦了也没关系,找到市政大楼去司梦局就行。”他抬眼看看欲言又止的孟千河,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块问了吧。”
孟千河想了想:“每个司梦局都在市政大楼四层吗?”
老师摇头:“入梦是有区域性的。一个梦境的范围差不多是一个市大小,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测出范围的,或许是某一次大型联机从波长对比出来的。只有满足条件的才会被思维投影到梦境里,但到底要满足什么条件现在还不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可以直接告诉你去市政大楼的原因,你有时候甚至可以在本市碰到和你入梦联机的人。”
“老师碰到过吗?”
“当然了。”他拿了一颗巧克力豆放入口中,“这里也算个旅人们的据点了。”
“诶?”孟千河没想到,看起来似乎是毫无关系的旅人们居然还会有碰头的地方。
老师说:“我也算是本市比较早的旅人了,到今年差不多有三年了,除了那几次高危世界,大部分联机的旅人都是成功活下来的。”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了。梦境会降级自然也会升级,只要你触发了升级的点难度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提升,所以入梦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宁可少说也不要多说。很有可能一句话就会让梦境产生质变。”
孟千河点点头,一一记下。
老师想了想,忽然道:“上次入梦我们的推论应该是错的。”
“工作人员告诉我降级是因为没有打出真结局。”孟千河说。
老师思索片刻:“应该是我们错过了一些线索。”他想了想,道,“我们没去仔细观察花园处的栏杆上的字,还有花园里捡到的碎纸屑上到底是什么也没搞明白。还强行敲掉了钟表店店主的头,说不定这是加速结局的原因之一,我们还有什么线索没问出来。”
孟千河点点头:“很有可能。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老师道:“说的也是。比起结局,还是命要紧。”
时间临近中午,客人多了起来。
老师夫妇本来打算留孟千河吃饭,但孟千河表示得赶紧回家了,于是他们也不便再留,让她以后多来。
孟千河挥挥手,走向车站搭车回家。
她看看手机里的电子版协议,心情又沉重起来。
老师自第一次入梦开始就断断续续持续了二十多次入梦,长达三年都没结束。她不敢想象自己也经历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三年。
这份不被欢迎的旅途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