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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燥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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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参加中考。”海里说。
和别的学生一样,中考,然后入学。
蔺长同深深地看她一眼,说:“好。”
海里冲他点头,算是约定。
蔺长同想了想,问:“那你想不想来初三听听总复习?南十四中开放旁听。”
既然是开放旁听,那么海里自然点了头。
蔺长同笑笑:“那好,我和学校说一声,咱们九月份再见。”
“蔺老师,”潮声说,“那学费是……?”
“我们学校从来不收学费。”蔺长同说,“食堂也是成本价。”
潮警官震惊:“不盈利吗?!”
“不啊。”
“那这一年亏几位数啊?没关系的吗?”
蔺长同说顺嘴了差点脱口而出“反正我家钱也花不完”,但他考虑到生人之间这么说不太好,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变成了:“问题不大,我在北苑投了一家贵族学校,扯平了。”
“噢噢。”
至此,海里上学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开放日宣讲已经结束,几人纷纷离场。
蔺长同问秦与:“你今天回律所么?”
秦与说:“我先送我朋友,晚点回去。”
“那回见。”蔺长同跟三位打过招呼,先行一步。
潮声牵着海里跟在秦与身后,走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什么?”秦与说,“不啊。”
我们像是认识很多年吗?
潮声“噢”了一声,又说:“可是看起来很熟。”
秦与认真算了算,说:“四月到五月,五月到六月,一共只认识两个月。如果不算三年前一面之缘的话。”
“一面之缘也能记住?”
秦与:“……嗯。”
而且印象深刻。
潮声问:“是因为觉得他和你像吗?”
秦与脱口而出:“别吧。”
哪像了?
秦与自诩英俊潇洒刚正不阿,怎么能和这种……
这种什么?
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之徒?
他需要利需要势?赔钱盖学校、自付律师费给人辩护,利在哪势在哪?
秦与忽然找不到骂他的词了。
他舌头在嘴里过了一圈,干巴巴地说:“不像。”
把潮警官和海里送回刑侦支队以后,秦与一个人开车回律所,一路上都在回想跟潮声的这段对话。
哪像了,秦与不明白。但他又觉得,以刑警的眼力也许真的能看出什么肖似之处。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蔺长同那无奈一笑:“谢谢各位,上午好。”
莫名的干净,养眼,可爱。
还有他穿着白T恤摇头一哂:“南吕雅居想吃么?”
他家能外送?
“你想吃就能外送。”
我发现你问我就是走个流程。
“有本事你别口是心非啊。”
再往前捯,蔺长同穿得人模狗样,却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逗小孩:“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这么办吧,我开出去一公里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
秦与有点乱。
他只好当是入夏,太燥了。
一路向东,正要往北拐奔环线高速去,秦与忽然被路边飞出来的一块大铁板惊着了,但也不至于踩刹车。可就在他驶过胡同口隔着条辅路往右瞥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看见了蔺长同的车。
不是好像!
带着RS7-R绝对骄傲的起步速度,白车轰鸣着同一辆小别克撞在一起,秦与没来得及看见那钢铁巨兽变形的模样。他只觉全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一个变向压着绿化带开了过去。
他一头扎进小胡同。
令他意外的是,变形的只有那辆灰色别克而已,挡风玻璃辐射状碎开,看不清驾驶座的情况。
蔺长同喘着粗气开门下车,勾起一个笑,走过去大声敲着别克变形的车门,满是戾气地说:“要我替你打120么?”
他身后十米左右,吴峡扶墙站着。
秦与看明白了。刚才那辆别克大概是冲着那男孩去的,蔺长同一头给他撞开了。
他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下车,胡同里头忽然拐出来一帮拿家伙的,男孩冲上去就要拦住他们。
蔺长同扭头,怒斥一声:“吴峡!回来!”
吴峡已然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蔺长同只好扔下开别克的傻逼过去拿人。他生得挺拔,先一把拽过吴峡用肩膀替他扛下一棍,再反手把人丢到身后,偏头躲开一棒子,紧接着猛地肘击在一个瘦子的腹部。
瘦子痛呼一声趴在地上,余下众人便打得更猛,挥刀朝蔺长同劈去。
胡同口这,秦与刚挂断120,就眼睁睁看着蔺长同当街表演空手接白刃。
然后被砍了个血口子。
秦与:“……”
我tm以为您多能打呢。
秦与气坏了,跳下车从后备箱把三角警示牌拎了出来。不是支在车后边警示用的,那玩意叠起来是沉甸甸的一根,秦与拿它打人用的。
蔺长同又被推搡着划了一刀,血从西服里洇出来猩红的一条,眼看又一刀劈过来避无可避,他挣扎着转身的同时听见“当!”的一声,随后便被一把推了出去。
他踉跄几步回头看,发现是秦与拎着根铁架抡了上去,刀飞出去好几米掉在地上。
又是“当”的一声,秦与愣是迎着大斧子往上挥!斧头震落在地,秦与反手又把铁架砸在一人后脑,等那人倒下,他才扔了铁架三两下拧住一个壮汉,猛地来了个后肩摔,只听那人胸腔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嚓,趴那不动了。众人惊惶间,他又擒住一人猛掼在地上,大约也摔碎了什么零部件,疼得和其他人叫成一片。
终于没人敢上前了。
秦与掸掸衣服,说:“不打架了?不打架就对了。法治社会少打架,滚吧。”
地上有三个起不来的一直哀嚎,其他人也不敢全走,一时还有些僵持。
蔺长同缓过神来,哑声说:“我叫120。”
“不用,”秦与回头远远看他,“我叫过了,马上到。”
蔺长同笑了:“你这是……早有准备么?”
秦与挑眉:“也不早,就准备了一分钟吧。”
他走向蔺长同,打算看看他身上的伤,结果目光一下子落在他发红的眼尾上。
“……”
蔺长同哭过?
这个认知一下子让秦与连带着难过起来,他最看不得人哭,心软成一滩水,就差替人哭了。
蔺长同被他突然变换的眼神盯得不自在,问:“怎么了?”
秦与说不出话,绕到他身侧看他肩膀的伤口,末了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不能打就别打。”
蔺长同把话原模原样送给吴峡:“听见没有,不能打就别打。”
吴峡就蹲在蔺长同脚边,仰着头说:“二哥我错了。”
蔺长同:“……”
救护车来的很快,给一帮伤员都拉走了,吴峡则被蔺长同轰回家去。
车上,秦与坐在一侧,医生把蔺长同上衣褪去,让他趴在那给他简单地消毒包扎。
这人肩背线条挺好看,很结实很健康,秦与想。胳膊也好看,脖子也好看,下巴也好看,五官也……
蔺长同:“好看吗?”
“好……”
不是。
秦与:“……”
为什么莫名耻辱。你什么时候转的头。
他咬着牙:“好看个屁。”
等蔺长同背部伤口处理好转过身来的时候,秦与非常自觉地偏开了头。
并且之后再没有正视过他。
蔺长同觉得好笑,等到了医院缝过针,他终于没忍住叫了声:“秦法官。”
秦法官下意识看向他,又立马反应过来“啧”一声把脸转开。
病房里,蔺长同上身缠着纱布躺在床上,秦与坐在一边陪床。其实秦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陪床。但他一想起来蔺长同红着眼睛要哭出来,他就不舍得把人单独扔这。
这会儿,蔺长同见他又把脸偏开,只好又叫了一声:“秦法官。”
秦法官这次没有上当,目不斜视地:“说。”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腿被碰了碰。
是蔺长同。
蔺长同说:“你看着我。”
没办法,他叹一口气,低头看向那张不自然发白的面孔,“什么事。”
蔺长同不说话,只是笑。
秦与非常怀疑这人恃靓行凶,仗着自己好看天天让人看。但他又移不开眼。
良久,蔺长同才说:“谢谢你。”
“……嗯。”
秦与刚把头转回去,就又感觉蔺长同抬手碰了碰他的腿。
蔺长同:“秦法官。”
秦法官真的经不住,无奈低头看他:“还什么事?”
蔺长同说:“渴了。”
“……等着。”
秦与起身去给他接了杯水,回来一边喂他喝一边说:“我怎么记得你在上救护车之前还能走路,手也好使。嗯?蔺律师。”
蔺律师脸不红心不跳:“现在不能了。”
秦与:“……”
喂完最后一口,他把纸杯放在一边,又盯着蔺长同俊俏的鼻梁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他睫毛上,“我就多一句嘴。”
蔺长同:“你说。”
今天魔幻得有点不真实,上午去学校做个宣讲,下午就撞上地痞寻仇,前脚刚和秦与拜拜,后脚就被秦与救到医院。
他和秦与对视。
秦与问:“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你现在的伤情怎么处理,是私了还是用法律手段?那些人的情况怎么处理,如果报警你怎么办?
“怎么处理都影响不到我,顺其自然。”蔺长同笑着,“你要是问这个,多两句嘴也行。”
秦与挑眉:“那我再问一句。”
“嗯,你问。”
然后他就凑近蔺长同耳边,说——
“你是不是缺心眼?”
蔺长同:“……”
他偏头看他:“你怎么骂人呢?”
秦与:“我就是要骂你。我在这边打120的时候看你以一敌众以为您多厉害呢,刚撂下手机就让人砍了。战力这么低还学别人打架,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让人揍哭了吧?现在缝了十九针,躺病床上喝口水都费劲,我看你长不长记性。”
“我没哭。”蔺长同解释一句,明白了什么,而后又笑了笑,叫他:“秦法官。”
“什么事。”
蔺长同说:“你经常这么数落别人么?”
秦与:“……”
倒也没有。
他找补道:“别人没你这么缺心眼。”
蔺长同觉得这人真是太可爱了,闭眼笑了一会儿,说:“好,我缺心眼。”
秦与:“……”
啧。
沉默片刻,蔺长同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啊,是啊,我什么时候回去?
秦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也找不到理由在这陪他一宿。
……不对,我为什么要陪他一宿?
正想着。
“秦法官,陪我待一晚上好不好。”蔺长同说。
秦与:“……好。”
秦与答应完自己也笑了,他说:“不是,蔺律师,你讹我呢?”
蔺长同笑说:“是啊,这也没别人让我讹。”
秦与:“说说,想讹我什么?”
蔺长同说:“讹一个护工,省两百块钱。”
“你家金库是少这两百块钱就不行了么?”
“倒也不是,主要是省两百块钱请秦法官吃夜宵。”
“少花言巧语。”秦与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想吃什么?”
“不想吃什么,别点了。”蔺长同说。
秦与扫他一眼,“你这样估计也吃不了什么,忌辣忌姜忌荤腥,我下楼给你买份粥?”
“别。”蔺长同脱口而出。
秦与:“嗯?”
蔺长同:“……没。那你去吧。”
他目送秦与出了病房,心脏立马忐忑地狂跳起来,后肩伤口开始作痛。只数了一分多钟,病房门便被咣当撞开,一个拿着小刀的卷毛闯进来,步步逼近:“真是难得啊张桐,终于有机会见面了,你想几刀送命?”
蔺长同嫌恶地皱起眉,他撑着病床来不及逃跑或是反抗,卷毛已经把小刀高高举起!
他猛地偏过身,只听一声闷响伴着“啊”一声惨叫,小刀当啷落地。
扭头望去,秦与抄一柄干拖布,长长的木把上沾了血,他倒抽一口气:“秦与……”
“死不了。”秦与说着把拖布扔了。他真的气坏了,出于一种极强的雄性占有欲以及好胜心,眼看小卷毛还要伸手去够那把小刀,秦与拎起他的衣领就把人往门外丢,卷毛划了条弧被猛掼在地上,痛哼一声。
“我看的病房你他妈也敢闯?”
他踩住卷毛又要摸什么暗器的手,本想直接把人踹出去,结果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蔺长同,看见了他泛红的眼角和鼻尖。
秦与:“……”
他妈的。
秦与脚底下一碾,掐着人脖子就给提了起来,他把卷毛怼在墙上,手腕因发力而颤抖,直摁得人面部充血发红,才一扬手把人彻底扔出门口,“哪儿疼上哪个科室去,滚。”
小卷毛不知道哪根骨头特别硬,还梗着脖子说:“你算哪根葱?”
“我算你爸爸!”秦与干脆一脚给人踹得滚了好几滚趴到楼梯上,他斥道:“你们最好给我消停着,别等我把整个刑警队搬来。”
而后也不管那傻逼何去何从,秦与一头扎回病房,大步走到蔺长同旁边。
“让我逮到了吧?还说没哭。”
他垫着纸巾,弯腰给蔺长同擦眼泪,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瓷器。
蔺长同任他擦完了,才小声说:“我没哭。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你气死我算了,”秦与想起什么,往外走:“差点忘了这个。”
然后蔺长同就看见他取了手机回来,还翻到视频画面朝他晃了晃。
蔺长同立马知道那是刚才打架的视频,笑说:“你全录下来了?”
秦与理所当然地“嗯”一声,“我是律师。”
蔺长同:“嗯嗯,一个打十个的律师。”
秦与:“……”
他看着蔺长同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泓清泉,忍不住反复欣赏,可是一想起他刚才掉眼泪的画面,秦与又受不了,只好偏头不再看他。
蔺长同看在眼里,也不提,只是笑:“你这回又是早有准备?”
“也就准备了一分钟吧,”秦与说,“毕竟我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让你挽留我。”
“也许是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闭嘴吧,你就是想讹个两百块钱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