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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   “我记住了。”陈锡道,“传膳吧。”
      但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成。一个来传讯的太监急急忙忙地碎步走进,带来了相国大人突然昏迷的消息。
      陈锡心脏收紧,等到在相国府看见陈月恒本人,看见T的情况后,反而愈发难受——
      T本来对T哥瘦削的骨头架子已经脱敏了,但现在T躺在床上,用一种一看就知道不自然、不舒服的姿势;T的脸好像青白了。陈锡吸进去的一口气,留在体内许久,像在胸口左冲右撞,又闷又发冷。
      陈锡也是这才意识到,T哥话里的意思——“陪不了T多久”不是为了让T听从顺服的诳语。
      T一下懵了。
      直到陈月恒醒来,第一眼所见的便是床尾陈锡五官呆滞的脸。
      陈月恒想坐起来,但这动作似乎扯到了T疼痛的哪里,只见T眉头皱起,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陈锡看T动了,这才反应过来去扶T——T碰上陈月恒的腕子时缩了下手;那只血脉暴突的手,外面的那层皮子都是松松垮垮的,陈锡乍一拉,像能扯掉那层皮。
      我曾碰过哥的手吗?以前,T的手是怎样的?
      陈锡惴惴着,绕到后面托T哥的背——T将仆役们全部赶出去了,不然还能有个帮手——紧接着T便发现,陈月恒疼痛之地在腹部;纵使有着外界的力量辅助,陈月恒在折叠身子那一刻还是疼得整个人痉挛一下。
      陈锡这才想起什么,将手指搭到陈月恒的腕上——但甫一碰上,陈月恒就抽开了手:“哥!”
      陈月恒一双眼睛依旧澄澈;T很清醒又沉稳地对陈锡摇摇头。
      “你有事瞒我。”陈锡说到后两个字时,带上了点哭腔;T随即死死咬住唇,很久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陈月恒看着T,然后挪开眼伸长了手寻找着什么。
      陈锡转过身取了纸笔递给T。
      此时已是深夜了,陈锡执一盏灯靠近T。烛焰摇曳,光亮强弱不定,陈月恒提笔,忽的就叹了口气。
      陈锡没有说话。T半垂着头,明黄与黑暗,在T的眼里不那么分明。
      陈月恒再次凝笔,聚力下到纸上;T的字变得不大好看,歪歪扭扭,力道时重时轻:
      小锡,——那个“锡”几乎是混成了一团墨印——你能不干涉我的决定吗?
      陈锡轻声道:“赵大哥那次和你发生争吵,便是……便是此事吧?”
      陈月恒没有回答,但陈锡也不用T回答:
      “你告诉我吧,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必须依赖你保护的小孩子了。”
      陈月恒抬起手,摸上陈锡的小臂;火光映在T的眼睛里,火焰遮挡了T的表达,但也代替了T的表达。
      “哥,你说话啊……”
      陈月恒极轻微地一笑,这笑完全没有笑这种表情本身的意义,在T的脸上,以T的这种方式“笑”;陈锡不知道陈月恒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带给T的感受就只有浓重的苦涩。
      如果你保证不干涉我的意愿,不阻止我为我自己既定的结局——那么,我就告诉你。
      陈锡哽了哽,T的四肢都在发麻。陈锡有种预感,教T困苦地在心里琢磨酝酿,最后实在受不住磋磨,情绪化作泪水,无声地蜿蜒。
      陈月恒依旧看着T。
      陈锡注视着看着T的陈月恒,泪流满面,但挡也不挡了;T内心有种想法突然而至——T会不会为现在的我心疼难过,如果这样,T会不会动摇;即使是出于怜悯,出于名为“爱”的干涉,我也想让T改变主意啊……
      但陈月恒最终一言不发。
      陈锡难以忍受了,T趴倒在被褥里,在陈月恒的腿上放声哭泣。被褥隔挡模糊了T的声音,就像在很远处,或者在记忆中发出的那样。
      陈月恒感受着腿部的湿热,探过身去——现在的T任何动作都很艰难,T又锁紧了眉头,就像这样能减轻疼痛一样——T的四个指尖触上陈锡的背,就这样停滞了很久,最终也没有摸实。

      天空呈现薄雾般的蓝色时,陈月恒再次昏睡了过去。
      在T昏睡之前,如果还有什么信号的话,那么就是,T写了什么,动作就像在钳着笔杆子篆刻一样——
      那时T挣扎起来,抓起了笔;陈锡感受到T的动作,仰起脸来看——T的头已经完全捂热了,就像被蒸熟了,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和汽水!
      等T看清那几个字,正要对此有所回应,但转过头去时,陈月恒已经倒进床里了。被褥垫了半截在T身下,T的身体完全压不住它们,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去,像是被褥主动裹着T藏着T,两者都染上了衰败死寂的味道。
      “我准备好了一切,
      一切。”

      白日到来,T的同僚们陆续地前来探望。大多数人陈锡都在外厅打发了——让T痛苦的情绪还没过去,此时的T冷硬异常,油盐不进;那些T的臣子们对上这双大不同的眸子,都是一惊。陈月恒教导多遍的“天子气度”“君王心术”,终是在这最后一课叫T开窍了——
      柳央华父子和命保回来但瘸了一只腿的芮九娘三人陪着陈锡守到陈月恒落气。
      直到一天后,又是一个深夜,陈月恒忽的坐起身来。几人愣愣地看着,只有陈锡轻轻唤了一声“哥”——T的双目紧闭,一只手臂抬得老高,手指僵硬别扭地弯曲着,斜指向天去;T不住哈气,嘴里嘟囔着什么,陈锡凑近了些:
      “呃……呃……赵澜……赵澜……”
      陈锡攥紧了拳头:“哥,你撑住!我……我这就去找T……” 说着,T的眼眶再次润湿了,转头就往外冲——
      柳写忧连忙拦住T:“你搞什么?!”
      芮九娘鲜见地温声劝道:“别别——你可想好了,你走了可能就……就赶不回来了。”
      陈锡停住了。T本来就是被一腔情绪所驱使,理智回笼后又觉得难受——这时,背后传来陈月恒的呼叫;屋内所有人都可听见:
      “来啊!我非揍得你哭爹喊娘不可!”
      陈锡呆怔了。T哥这声与寻常迥异,语气、态度、顿挫……陈锡甚至觉得,连音色都变了。
      这应该是我哥年轻的时候吧……
      说完这句,陈月恒向后倒了下去,手脚抽动一下,停滞了。
      几人刚欲上前,就听得门外“砰”的一声。柳写忧喝道:“谁!”急步推门查看——
      一个人影在满目沙尘、叶片旋飞中站起,T撞倒了地上的灯盏,火焰刚燎上旁的事物,就被一阵狂风剿灭。
      陈锡唤了一声:“赵大哥!”
      赵澜没有回应,只是近前来——T在门槛边顿了一顿,问:“你哥怎么样了?”
      陈锡甫一露面,火光中T那红得刺目的眼窝子似乎承认了某种征兆,教赵澜大步跨过门槛,几乎是飞奔到那床榻前。
      陈锡在T身后,被遮挡着看不到T哥的情况——但见赵澜很久很久没有起身,一只露出的手抖得跟筛子似的——
      “赵大哥……”
      赵澜倏地转头,眼睛猩红:“你哥T……T是几时落气的?”
      陈锡呼吸一窒,心脏揪痛起;芮九娘替T回答了:“……就在刚刚。”T默了默,叹道,“兄弟,你就来晚了一步。”
      赵澜握紧了那尚且温热的手掌,手背青筋暴起;T没有再言说,一回头又看向床榻上的人了。
      一步啊……陈锡反复地喃喃。

      陈月恒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蛊毒——这是赵澜后来告诉陈锡的——原来男主不仅要了T的舌头,为了保证秘密永远是秘密,还在每个诊治过T的大夫体内下了蛊。
      “……那蛊五年一期,五年一过就需要到那死人那儿领压制的药。”赵澜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怨毒。
      陈锡颤抖着声音:“T……T不愿对吧?”
      赵澜点头:“这么多年,你哥哪哪儿都变了,就是还跟从前一样要强。让T的命一辈子都握在别人手里,T……”赵澜狠狠地砸下拳头,“怎么愿!”
      “那蛊毒既是五年一期,那……那T后来的三年是怎么压制的?”
      赵澜道:“我这些年浸淫在药草这行当中,到底也有些宝贝。其中神物‘空灵散’可续命。”
      “续命?”
      赵澜点头:“就是记载不详,不知药效能维持多久——”T面露苦色,“现在知道了,是三年。”
      “赵大哥,T本不用……”陈锡噎住了,再说不下去。
      赵澜对T安抚地一笑:“算了吧,别想了。”
      陈锡难过得快要背过气去,还有灵魂上的疼痛伴凑协唱;T缩起身子,嘟囔:“我哥T怎么这么自私呢……”
      赵澜听见了,提起巴掌呼了陈锡一脑袋:“弟弟,还有我在这儿听着呢!你说你哥坏话,小心我以后告诉T去!”
      “以后……”陈锡住了口,T抬头看着赵澜愈发衰老的脸;T的鬓发已经全白了,精神气也不如从前。
      “好了,”赵澜起身,“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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