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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成人礼·成人礼(3) ...

  •   等到连烨睁开眼睛,努力扭了扭嘴角,准备以微笑的目光迎向秦晴——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绿衣少女时,在看清台下情形的一刹那,他懵了。
      刚才射出那一箭时,他双目紧闭、全身心投入空灵之境,摒弃心中杂念,目不视物,耳不闻声,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闭上眼睛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内,瀛台之下,广场之上,情形已然骤变。
      云集了数万人的大广场上,突然冲进了一匹马,一匹脱缰失控的马。
      马上原本是有人的,但骑马的人似乎已经昏蹶过去,埋着身子伏在马背上,只是双手牢牢缚住马颈上的鬃毛。于是,这匹无人驾驭的马便沿着官道,以惊人的速度冲入香榭广场。
      那马速度奇快无比,守卫在广场四周的士兵又全部都是步兵,双脚跑不过四蹄,阻拦不及。广场上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马已沿着铺着红地毯、洒满白莲花瓣的通道直冲入场心。
      马蹄飞扬,溅起花瓣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广场上飘扬的彩旗花灯和黑压压的人丛,显然令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受惊的马儿不辨南北,竟在广场上的人丛中洒蹄飞奔,横冲直撞起来。
      挤满人的广场上突然冲进一匹脱缰失控的奔马,其混乱状况可想而知。
      于是,前一秒还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香榭广场,在那一秒后,成为人间炼狱。不过眨眼的工夫,广场上已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乱蹄之下。惊惶失措的人们,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别让那该死的马蹄,踩到自己的身上。
      台下的文武官员、观礼的百姓、布置仪式的宦官宫娥、维护仪仗的士兵、参观仪式的皇亲贵胄,所有的人都乱作一团……此时此刻,生命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们奔跑、躲闪,相互推搡、挤压,前面的人因避让不及而跌倒,后面的人就从摔倒的人身上踩过,有人因为惊吓和恐惧而哭喊、尖叫,有人在呼喊着失散的亲人的名字,于是,在一片混乱之中,脚步声、惊叫声、哭喊声、呼唤亲人的声音……直冲云霄,飞溅的白莲花瓣上,赫然已沾染了鲜血。
      连烨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成人仪式,怎么会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站在父亲身后的同父异母的兄长——羽林军统领连璧,不知何时已冲至台前,口中高声呼喝,指挥着台下的羽林军近卫军精英们疏散人群、结阵包围,务必要将这匹失控的奔马拦截下来,以免伤及瀛台下的皇室众人。
      在连璧的指挥下,数百名仓促集结起来近卫军士兵渐渐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每个人都高举手中的长枪,亮闪闪的枪尖直指发狂的奔马,缓慢地、一步步地向前逼近,那发狂的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眼前的危机,停止了狂奔,昂首巍然而立,喘着粗气,用前蹄不安地敲打着广场平滑的青石地面,斜睨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士兵。
      连烨这才看清,那马上晕厥的骑士,竟然身穿伽蓝边防军的军服,肩系传信兵标记的黄色绶带,而那匹马通体雪白,额前印着大红色的十字星记,身材远比普通的马来得高大,马首上系着的三根醒目的红色绶带迎风飞舞。心下暗自一惊:这马竟是伽蓝军中经过千挑万选出来,专用于传送紧急战报的传信军马,而那三根醒目的红色绶带,正是七百里加急战报的标志!
      这是伽蓝最高紧急军情的标志,按照伽蓝军法,报送如此高级别紧急军情的传信兵,任何关卡都不得拦阻,延误战情,死罪论处,难怪这马能够畅通无阻地一路冲进香榭广场!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士兵手中的长枪,几乎已经可以够到白马的身体,那马突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两蹄腾空乱舞,竟然将马背上昏厥的骑手,生生甩了下来。围捕的众人顾忌被抛下的骑手,一个分神间,只觉眼前一花,那马已是仰天长嘶,一个纵跃,将它身前的两名士兵撞翻在地,瞅准空子,凌空跃起,破口而出,突破了包围圈。
      台上的连烨看得分明,不禁暗自苦笑,传信军马都是从伽蓝军战马中千挑万选出的良驹,经受过无数次的严格遴选考核和极其严苛的训练,而那马额上大红色的十字星记,更是伽蓝军中传信战马等级的最高标记,标志着这匹马是传信战马精英中的精英,不但脚力极快、耐力极佳、而且战力超群,只服从主人命令,遇到外人攻击,定然奋起反抗,决不妥协,至死方休,就算是数百名的普通士兵亦休想将它留住!这样一匹战马狂性大发,而偏偏现在广场上人多且杂,混乱不堪,这场乱子,只怕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平息。
      想到这里,他不禁撇了撇嘴:命运之神还真不是一般的眷顾自己啊,竟然在自己的成人仪式上,为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件独特的大礼,作为自己的成人礼物!
      他还不知道,命运之神为他的成人典礼所安排的礼物,才刚刚开始,更大的大礼,还在后面……
      回头看时,祖父、大伯、父亲,还有三位披甲持剑的兄长,无不眉头微皱,冷冷地注视着广场上情形的发展,面色严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耳膜强忍着广场上一波接一波传来的惨叫、哀号和哭喊声的冲击,眼前反复晃动的是台上的亲人们脸上木然、冷漠的神情,连烨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厌恶感。“够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他默默地想着,右手微抬,修长灵巧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别在腰间的短匕。
      心念甫动,就觉右肩一沉,一只苍白而瘦削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回过头,父亲正慈祥地凝视着自己,那双因长年沉溺于酒色而显得有些空洞失神的眼睛里,此刻却写满了怜爱和关切,他微微摇头,口中低声道:“烨儿,别下去,下面太危险了……”
      迎着父亲的目光,连烨淡淡一笑,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决与自信:“父亲,烨儿不希望自己的成人仪式沾染上太多的血腥,所以,就让烨儿自己解决好了!”
      他伸手按上父亲压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让父亲宽心,然后,果断地拂开父亲的手,弓身疾冲而出,左手在瀛台的汉白玉栏杆上轻轻一撑,身子已翻出台外,看准落势,双足轻点,三两个纵跃间,已从百米高台上,飞身跃下,好似一片秋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广场之上。
      台上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连烨已跃下高台,没入广场上的人海之中。
      看到连烨跃下高台,皇爷爷连煜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到连烨跃下高台,大伯北泽王爷连乾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看到连烨跃下高台,同父异母的兄长——羽林军统领连璧不禁呆了一呆,抬头看向父亲——南诏王爷连楚,而父亲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台下,神色木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烨身子甫一沾地,不做丝毫停留,双足一蹬,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返身折射而出,朝着白马所在的方向,电射而去,速度奇快,看得台上的众人,暗暗乍舌。
      就连熟悉连烨武功的连璧,都是眼前一亮,数日不见,自己这位弟弟的功夫,竟又有精进了。
      不过细想之下,连璧顿觉不妥之极。连烨竟然不知保留,一上来就使出了十成的功力。要知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连烨一开始就全力狂奔,其势必不能长久,而想要制服这匹疯马,连璧自忖也不能在一时半刻内做到。连烨若是想在皇爷爷和各位叔伯兄长眼皮子底下炫耀功夫,在此时此刻,也未免太过儿戏了,连璧清楚,自己这位弟弟的武功是在家里练的,没什么实战经验,现今这可不比平日里与家臣切磋武技,目光短浅、自大轻敌,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地瞟了一眼父亲连楚,父亲还是呆呆地看着台下,面无表情。而大伯和三位堂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分明是一付看笑话的神情。
      吞了一口口水,连璧将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里。平日里这位弟弟仗着是正妃嫡子,向来就不把自己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今天他自己主动跳下去,自己乐得作壁上观,等到他力竭之时,自己再出手相援,界时一方面可以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另一方面可以藉此教训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同时还可卖个人情给父亲,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台上诸人各怀异心,台下一路狂奔的连烨却是暗暗叫苦。自己的武功有几斤几两,没人能比他自己更加清楚,台上的诸位叔伯兄长,有哪个的武功在他之下?有哪个没有一大堆的军功战绩?大约也只有他这种大傻瓜,才会头脑发热硬着头皮往下跳……大伯和诸位哥哥现在一定在台上等着看笑话吧,连烨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脸上嘲弄的神情:“看那个小笨蛋……连匹马都收服不了……”
      连烨武功虽不算高明,人却绝不白痴,他又何尝不知道在目前的情状下使出全力,实在是相当的不明智……可是,自己有选择么?在刚刚从高台上跃下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分明瞟到,那匹该死的马儿,在又一次冲出士兵的包围之后,竟然在人们的惊叫声中,转过身子,一头扎向了正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发抖尖叫的五百名待选秀女……
      在那一刻,连烨的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秦晴,你还在那中间么?
      女子高频的尖叫声深深的刺激着连烨的耳膜。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速,飞快地越过身旁众人,几个起落间,前方,白马庞大的身躯,已不足三米之遥。
      视线沿着白马飞奔的方向往前沿伸,目光所及,连烨顿觉魂飞魄散——一个绿衣的少女正正挡在白马前方不足十米处,发髻蓬乱,花容失色,全身颤抖不已,偏偏迈不开步子躲闪,却不是秦晴是谁?
      天啊,不是吧?!
      “喂,快跑啊,你吓傻了么?”
      在这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秦晴竟然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来真的已经吓傻了。
      面对四周涌上来的银晃晃的枪尖,白马毫无畏惧,笔直冲向秦晴,似是对她那一袭绿衫颇不顺眼,看准她的所在,誓要将她踏足蹄下。
      连烨头大如斗,来不及细想,第三次提气加速,抢上前去。
      白马感到身后风动,知是有人逼近,四蹄速度丝毫不减,马尾一扬,似一条长长的软鞭,迎风抽出,力量极大,带得风声呜呜着响,身后来人若不识相而退,便要皮开肉绽了。
      不过这次它身后的人是连烨。
      身为伽蓝的五殿下,连烨曾多次参观过军马的训练,白马的这一招早在他的算计之中。眼见马尾袭来,他仰身避过,足下却不减速,待到马尾一鞭抽空,旧力已泄,新力未生之时,右手飞快伸出,一探一抓,竟一把拽住了白马的马尾。
      白马只觉后半身一沉,心知尾巴已被来人拿住,毫不惊惶,足下不但未缓,反倒加力,前冲之速,更胜先前。直把一条雪白的马尾,崩得笔直,旗杆一般。
      连烨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身高本比不上这匹大马,再加上刚才三次提速,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极限,足下有些脱力,此时他双手死死抓紧了马尾,白马再一加速,连烨双足来不及触地,整个身体都几乎被带得飞了起来,这下非但没能让马减速,反倒成了白马拖着他一路往前。虽说经过这么一缓,四周的士兵已围拢近前,但此时人人顾忌五殿下安危,手中空有银枪,竟是谁也不敢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不过是几秒间的事情,在一片混乱之中,人们只能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白马拖着连烨,冲向此刻已软瘫在地的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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