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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进小区进车口的时候,看了看门禁上的时间,10点整。
      小区建成的时间不早也不晚,规划的停车区随着入住人数和车辆的增加渐渐不够用,晚上回来找停车位完全要靠运气。我运气不错。
      小区的第二道铁门好象是一个分界线,门外世界的喧嚣余温未落,仍然在空气中升腾激荡,象是遥远又充满暖意的回声。而一进入门内的住宅区,光线暗了,风声也有了,好象一下进入了一个幽僻的所在。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也看不到星星,小区里的树多,又长得茂盛,把零散又昏暗的路灯分割成碎光,投下巨大阴影。
      前几天刚刚下了连阴雨,天气一下转凉,大家都呆在了家里。楼上灯光温暖,院子里却没人,只有风在树梢间穿梭,风声飒飒,树叶飘零。我转过一个弯,在一棵树冠如伞散发着辛辣幽香的香樟树下,一个穿着灰色衣服,几乎溶在夜色里的人迎面走来。我叫一声:“老余?”老余这两年迷上了周易,在网上报了个课程,每天晚上几乎都是这个点一边散步一边听课。
      对面的人应了,慢悠悠地停下脚步:“回来了?”
      又一阵风过,吹得我衣角飞扬,我想象着自己的一身白衣在这样的夜风中,应该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意象,不禁有些自恋,摆了一副长身玉立的姿势:“嗯。”
      一个黑影从远处跑过来,扑进我怀里,把我扑得倒退好几步。是老余养的傻狗富贵。
      “搞到这么晚?辛苦了。”他根本没有看我,一句辛苦,说得不咸不淡,并打算绕开我这个被傻狗搞得很狼狈的仙女,继续散他的步。
      我瞬间从天下掉到地下,闷闷地说:“累死了,腰快断了,痔疮也要犯了,你散完步没?”
      “咹?”
      我伸手摘掉他一边的耳机:“你是刚下来,还是要再溜达会儿?”
      “你摘我耳机干嘛!”
      “我想陪你散步呀。”大早上赶飞机,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我也想松松筋骨。
      “散就散嘛,走嘛,别打扰我听课。”老余又把耳机戴上,继续往前顺着他平时散步的路线走。
      我折回,跟着他,象在家里往挂钩上挂包那样,随手把自己肩上的电脑包和旅行包都挂他肩上。老余很大声地抱怨:“恁沉。”却也没再计较,把包一手一个提到手里,继续边走边听他的课。
      我伸胳膊踢腿,蹦了两下,说:“老了,现在坐一天还真受不了,以后这活不接了,干不动了。”富贵以我在跟他玩,也摇着尾巴绕着我蹦。
      “咹?”
      我气得又伸手摘掉他一只耳机:“我说我老了,干不动了。”
      “哪有,你年轻着呢,不干活咋挣钱养儿子?”
      “儿子在哪儿?是富贵吗?”
      “咹?”
      “去你大爷的,装聋作哑的神经病。”落后一步,走在他身后的我,真想一脚把他踹个狗啃屎。
      “你,你才发神经,能不能不骂人?泼妇!”这,他又能听到了。好象又意识到了背后的危险,紧走两步,上了两个台阶,走上那个由碎石铺就两旁都是冬青的小径。
      “李医生说他这星期要去外地汇诊,下星期再约。”
      “你今天吃药了吗?”
      “吃了,我最近太累,都瘦了,孩子有那么重要吗?怀不上也就算了,如果是个女孩,难道还要再生?都什么时代了呀,还儿子儿子的。”其实我没吃。我出差时被老余塞的药,一出门我就给扔了。
      “咹?”
      “我去健身器材那边做些拉伸,你接着散你的步吧。”我很无奈,我不想当泼妇。
      不等他应,喝令富贵跟着老余,我就原路折返。到了健身器材区,一摸单杠,冰凉,我拉了两下便放弃,溜达着准备上楼回家。
      走到八号楼一单元的门洞前,忽然听得楼洞里咣地很大一声门响,楼道里的灯都亮了,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象是有人三步并着一步地下楼,紧接着,听到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叫:“杀人啦,救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两秒的功夫,便见一个女人打开单元门跑出,我还没看清她长相,她已经唰地一声从我面前奔过。因她跑得太快,只见她披散的长发在背后飘成直线。我一呆,杀人?正要摸兜里的电话,单元门又被打开,一个男人也扑了出来,一下便把路中间的我撞了个大马趴,眼镜掉了,手机甩出去老远。我叫一声,那人已经追着那女人而去。我见势不对,迅速忍痛站起来,摸到只剩一片镜片的眼镜戴上,正弯腰捡拾摔成零碎的手机,女人却又围着花坛转了回来,象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嘴里惨叫:“救命,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男人也追了上来,一把揪住她,咬牙切齿,声音颤抖:“跟我回去。”
      女人把我抱得更紧,象抱着一棵树,几乎要将手脚都挂我身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又使劲摇我,“快报警,报警,他要杀我,快打电话报警。”
      “跟我回去!”男人的大长胳膊越过我揪住女人的肩头使劲撕扯,眼睛血红,只盯着女人,根本无视我这棵树的存在。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分手就是分手,不要再缠着我,你拿刀逼我也不行,你走,那是我家,我回不回跟你没关系。”
      原来只是一场你情我不愿的分手闹剧。女人我也看清了,应该是女孩才对,容貌姣好,花容失色,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都是惊恐。我暗暗握了握她的手,清了清嗓子,试图劝男人:“帅哥,你冷静点,作为男人,应该大度,这大晚上的,你死抓着不放只会事得其反……”
      “关你屁事,臭娘们儿,闭嘴!”
      看着男人已经接近疯魔的眼睛,我识时务地闭上嘴巴。刚才被老余骂泼妇,现在又被人骂臭娘们儿,我招谁惹谁了。虽然很生气,但我打定主意,这时候,为了女孩的安全,我不能再继续刺激他,但也不会走。我是路人,却不冷漠。最主要的,女孩象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我想走也走不了。
      不知何时,楼下已经围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城市里的街坊邻里大多冷淡,同住多少年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见得会打一次招呼,此时一有热闹,大家都成了熟人,几张嘴一起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回事?是有人要杀人吗?杀了吗?死人了吗?”
      楼上的灯光也亮了几盏,有人扒开窗户,探头探脑:“咋了,咋了?”
      “小文,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这是咋了?”有人认出我。是隔壁单元的豆豆妈。
      我哪里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哪里说得清,我被两人夹中间当肉饼,实在是莫名其妙飞来横祸。我想张嘴解释,又怕激怒那个男人,只得冲她偷偷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豆豆妈会意,躲到一边打电话报警,又回来把夹在两人中间的我使劲拽出,并连声呼喝:“住手,都住手,有话好好说。”豆豆妈可比我泼辣多了。
      感觉到安全的女孩,终于肯松开我,却仍不肯放过我,躲到我身后,指着那男人的鼻子骂:“王大胖,我告诉你,识相的现在快给我滚,不滚我让你生不如死,我他妈的让你丢公职,蹲大牢,吃牢饭!快滚!”
      “你……”男人欲往前冲,被一群人拦住。
      发觉自己彻底安全的女孩愈发嚣张了:“有本事现在去拿刀杀我,大家都是证人,如果没胆,现在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不想再看到……”
      又是一阵推搡,我就在风暴的中心,随着浪头涌来涌去,头晕眼花大汗淋漓。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小伙子,遇事别冲动,冷静,冷静,姑娘,我们都在这儿,他也不敢伤害你,你说话也注意分寸,不要再刺激他……”
      “对呀,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年轻人,不要闹得大家都难堪,好聚好散……”
      围观的大妈大爷都是见多识广做思想工作的高手,劝起架来有理有据入情入理。
      两个人都闭了嘴,一时剑拔弩张的局势也略作缓和,只是谁也不肯低头,一起陷入沉默的对峙。我夹在中间动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110的民警来了。两个主角都闭着嘴巴不说,只一群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跟民警描述。两个民警被搞得头大,我也听得头大,不是一对男女闹分手么,怎么又加上了我,成了三角恋,我成了第三者?
      我这个第三者只得挥手招呼大家:“都散了,散了。”拉着女孩跟民警走去一边,欲向民警解释。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和他……”女孩指了指跟过来的王大胖,“我们只是闹分手,没想到闹得动静太大,打扰大家休息了,不好意思,又惊动了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她暗暗地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愣了三妙钟,终于搞明白:她这是要放那男人一马。如果真按她刚才所说,那男人拿刀要杀她,那男人顶着一个杀人未隧的罪名恐怕就难脱身了。既然她要选择不追究,我当然乐得当好人。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只是不要明珠投暗养虎为患就好。我偷瞄站在一旁已经冷静下来的男人,他正用感激而又充满爱意的眼神向那女孩道谢。
      男人啊,真的很傻很天真。
      出勤的警察也算是见怪不怪,其中一个头也没抬地拿着本本记录:“身份证,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
      那个被叫王大胖的拿出了他的身份证,我偷瞄一眼,人家自然不叫大胖,名字还挺威武的,跟他此时像病猫一样蔫头耷脑的外表却一点也不相符。
      女孩却一眼也不肯看王大胖,只对着警察说:“我的身份证在楼上。”
      “上去拿啊。”
      “我没拿钥匙,钥匙锁屋里了。”
      警察气极而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负责开锁?”
      “我有。”王大胖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恋恋不舍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民警登记完男人的身份证,又问我要身份证。我的包在老余身上,手机摔坏了,谁知道他现在溜达到了哪里,我正挠头,却见老余慢悠悠地从竹丛后转了出来。我奔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扯过包,拿了身份证出来,递给民警:“今天没我什么事,我只是刚巧路过。”
      “哟?”民警也是个逗哏,皮笑肉不笑地问,“不是第三者?”
      拿了身份证下楼的女孩也连忙帮我解释:“今天真是抱歉,今天的事只是我和王大胖的问题,这位姐姐是路过,她是好心帮我们调解的。”
      我拉过老余:“这是我老公,我们感情很好的。”富贵适时地上前来,围着我转悠。
      “咹?”老余不明所以,终于肯摘掉耳机,看着面前的民警和一男一女,困惑地转头问我,“咋了这是?”
      “没事,没事,警察同志,我可以走了吧?”
      民警点点头,女孩却用她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我,我拍拍她:“没事,我住对面三楼,有事你吼一嗓子我马上下来,或是,你跑那么快,可以去找我,没事的。”
      我又带着警告的意味,深深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才牵着富贵和老余一起上楼回家。
      老余正常地洗漱睡觉,根本没有为刚才的事多问一句。我们一星期没见,没有小别胜新婚的热烈拥抱,没有缠绵的亲吻,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被拉散的头发,一瘸一拐的走姿,挂在脸上的独眼龙眼镜和手里已经碎成几片的手机。
      婚姻这玩意儿,荷尔蒙褪却得太快,越活越清醒,真相却谁都不敢深究:不是丧失激情,不是互相漠视,也不是习惯,而是没爱。自始至终,都没有爱。
      就这样了,还想要孩子,要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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