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晚》远山暮雨

33、重逢

　　转眼数月已过，豫禾也说不清楚，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如今已经已是七个月的身孕了，可还是有些吃力，她一个年轻女子，身边没有长辈，自己并不知女子怀孕竟有这么艰辛。再加上生活拮据，整个人有些灰头土脸的，若不仔细瞧，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托孙家掌柜的面子，豫禾揽了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能将就度日，只是夜深人静之时，难免伤感落泪，孕期本就情绪不稳，她又有苦只能自己咽下。其中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孩子将来要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可每每想到这，便逼自己停住，人说为母则刚，豫禾此时心中却是无比坚强。不是没想过回去，只是若继续跟着盛擎，孩子总归逃脱不了私生子的名声，这是豫禾怎么也不愿意的，当初想着离开，不就是不想不明不白吗？如今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豫禾手里细细缝着一件小孩子穿的小肚兜，面料柔软，一针一线的绣着一个黄色的小鸭子，看着很可爱的样子，这时的豫禾眼里满满温柔！孩子的衣服鞋袜，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做了不少，想必够用了。用不起丝绸缎面，太贵，只捡着略柔软的棉料，反复洗过揉软，才拿来给孩子用。

　　近来手脚浮肿的厉害，整个人仿佛胖了一圈，想想再有两个月孩子该生了，豫禾有些发愁，若是小红在就好了，至少有个能商量的人，想到小红，豫禾有些惆怅，这丫头不知道怎么样，当日好巧不巧，偏偏遇上流民，这些日子豫禾也托人打听过，只是没有消息，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哎，只盼她没事就好。

　　下午天气不错，豫禾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这里民风淳朴，女人们洗衣洗菜，都是扎堆在河边，一路上不时有相熟的邻居打招呼，“豫娘子，洗衣服去啊？”“豫娘子，你这快生了吧，你男人还没找找吗？”......

　　豫禾一路干笑着答了，她这情况瞒不住，只对外说夫妻逃难来济南寻亲，路上碰到土匪失散了，她如今借住在亲戚家里。好在这处民风淳朴，大家唏嘘过后，不免可怜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度日艰难，也常常伸手帮上一把。

　　豫禾到了河边，已经有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在了，大家见着她，纷纷打招呼，一个穿红色碎花的媳妇儿招呼豫禾，“豫娘子，快来这儿和我一起，这块地方宽敞，你坐着舒服一点。”豫禾笑着谢过，“方家妹妹，多谢你了。”

　　方家媳妇上前帮她拿过木盆，一边让她小心，一边拿桶打了水倒进豫禾的木盆，豫禾道了谢，小心坐在一边慢慢搓洗了起来。这方家媳妇是个活泼的，叽叽喳喳的问道，“豫娘子，你下次有事说一声，这么大的肚子了，还敢到河边来，万一有个闪失可了不得，下次衣服放着我帮你洗！”

　　豫禾笑笑，“那里就那么娇气了，还有两个多月呢，又不是力气活，我干的动。再说也不好总劳烦你们的。”看豫禾不当回事，方家媳妇又问道，“你家男人还是没找着？你这马上要生了，身边没个人怎么办？有没有托人再找找？”

　　豫禾也愁，“不过那也没办法，我又不是富家少奶奶，有那个闲钱雇帮工，再说吧......”旁边几家女子也纷纷唏嘘，替豫禾担忧着，豫禾一时觉得心暖了不少。

　　女人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嘴，顺手再多洗几件，豫禾都没怎么动手，衣服就被大家帮忙洗完了。刘家嫂子就住在豫禾旁边的院子，便和豫禾一起结伴回去。

　　“豫娘子，上次我小姑子出嫁，你帮忙染得那匹红布大家都说好看，我小姑子前天回娘家又说起来，托我问你，想不想多接些活？她们村里几家姑娘都想要呢。”

　　这里的女子都自己纺纱织布，家里穷的人家，平日里都是粗衣布衫，很少有穿鲜亮的，刘家小姑子做嫁衣也是自己织的布，本来要拿到染坊去染，可原来那家换了老板，新主家嫌她就一匹太少了，不愿意接，若是想染就要多掏钱，这可为难了，正好被豫禾听到，想着刘家嫂子平日里也挺照顾她，就说帮忙染，在刘家的将信将疑下，豫禾将染好的布送了过去，可把刘家小姑子高兴坏了，穿着做好的嫁衣可漂亮！出嫁的时候也风光。

　　豫禾倒是想接这活计，自己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过......她想了想，便回了刘嫂子，“多谢嫂子想着我，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身子不大方便，怕是做不了什么力气活的。”

　　“嗨，没事，有我呢，我知道你有手艺，你要是想做，我给你搭手，力气活有你刘大哥呢，你只管张嘴指挥就行！”豫禾一听很高兴，“那感情好，有刘大哥和嫂子，做起来想必也快，到时候赚的钱一人一半您看可好？”

　　刘嫂子自然高兴，“行，行啊，你要用什么家伙什，让你刘大哥去张罗，你只管动嘴就行！我这就回去跟我小姑子说去！”刘嫂子嘴快，第二天就跑来告诉豫禾，“他家小姑子回去问了，暂时只有三家愿意试一试，其他人只是还没见过你染的布，不放心罢了，不过没事，俗话说好饭不怕晚，等东西出来了让他们好好瞧瞧，豫娘子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豫禾也高兴，又有些担心，“刘嫂子，只是目前不能染太多颜色，一个是好的染料难得，在一个颜料不好调。”刘嫂子笑着说道，“不妨事，他们几家就看上我家小姑子那身红色了，就照着那个做就行了！”豫禾便列了一些必要的工具染料托刘大哥去张罗，好在都是些不费钱的，就等布坯拿来开工了！

　　***

　　白天忙了一天，豫禾觉得很累，也是，毕竟快八个月的身子太重了，以前底子再好，如今也还是费力。虽说力气活都是刘大哥帮忙做的自己到底不是从前了。第一批货已经染好了，托刘嫂子送去，过几日拿回工钱，依照约定分了刘家一半。刘嫂子本来推脱说不要，豫禾硬是塞给她，“以后这桩伙计都要依托嫂子了，这是您应得的！”刘嫂子这才手下。

　　有了来钱的路子，豫禾松了一口气！好歹生活有了着落。

　　夜里正睡着突然腿抽筋，豫禾疼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只觉得心中好委屈，豫禾捂着嘴大哭，泪水打湿枕头。自己一向故作的坚强，仿佛泄了个口子......

　　不知何时才又重新睡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夜里折腾，早起头晕晕乎乎的，又想起昨天刘嫂子说的话，“你一个妇道人家，家里没个主事的，旁人生孩子的时候，稳婆，大夫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你将来生产了怎么办？还是要早做打算。不然到时候可怎么办。”豫禾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打听了附近稳妥的接生婆，前几日湘君托人送来些补品吃食什么的，豫禾捡了一盒子点心，一包红糖，也就这两样拿的出手了，装起来拎着篮子出了门。

　　豫禾一路打听着往西街去，到一户临街的院子前停下，敲敲门，“张婆婆在家吗？”不一会听见脚步声，一个婆子来开门，“你找谁？”

　　豫禾说明来意，并递上点心，“有劳张婆婆了，到时还要请婆婆多费心，等我生产后，另有答谢！”

　　看豫禾扶着个肚子，张婆婆叹息的摇摇头，“你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家自己操心生孩子的事，放心吧，回头我闲了便时常去瞧瞧，你自己注意着些。”道了谢，说清楚住的地方，豫禾慢慢腾腾的往回走。

　　豫禾想着要买些针线，便先去铺子里挑了些，等出来时，听得后面有人喊抓贼，豫禾害怕被撞上，赶紧向一边躲去，慌乱之间手里的竹篮被打翻，东西掉了一地也顾不上，只见前面一个人影跑的飞快......

　　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豫禾一边说着，劳驾让让，一边扶着肚子艰难的蹲下去捡东西，众人见她一个孕妇，纷纷闪开腾出地方来。好不容易将东西拾起，翻了翻还是丢了两样，只能叹气。等再直起身子欲要离开，一抬头，豫禾愣住了......

　　不远处，林远朝就定定的站在大街中央，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豫禾妹妹？”

　　豫禾望着一身素衣，满目萧瑟的青年，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他还是熟悉的身形，可与记忆中的人仿佛又不太一样了！她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哪里变了？曾经那么想要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被命运所戏弄！隔了万水千山，如今又近在咫尺，只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到原点了，只余满满惆怅！

　　豫禾嗫喏半天，轻轻叫了一声，“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