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等你》下酒的鹅

9、采摘

　　这一夜，姜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回想这一天她受到的连续冲击。

　　先是常悠然为了她和农户一起抢险排涝，虽然理由听起来很官方，但那也是为了她。晚上又好像有意向自己证实了她没有对象。
　　是因为下午自己问过关秘书的原因吗？
　　想到这儿，姜江不由得笑了几声，又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对了！她今天还看到了悠然的裸.体，然后马上又懊悔，当时太着急没顾上看，但现在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那一眼的细节……姜江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了些反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Emm…激素，一定是激素的影响。
　　姜江认真揉了几把自己的脸，下床开灯，坐到桌子前，打开了自己的画本。前半部分都是山中的自然风景，突然一页开始出现人像，那是在村口，常悠然蹲着抬头望向自己的素描，下一页是那夜看雨深谈时常悠然坐在沙发里的侧影。翻开新的一页，姜江拿起笔，笔尖越过手指，只接收大脑的讯号，那是今晚让姜江持续燥热的画面。
　　起形定位后明确轮廓外形、身体起伏，通过阴影体现具体形状……
　　姜江扔下笔，重重的呼出一大口气。
　　她在一个开放的国度完成了成人恋爱观的教育，也在法国前女友的带领□□验过很多玩具，她对此没有羞耻心，非常愿意并且正视自己的身体和欲望。
　　姜江站起身，翻出了尘封已久的玩具……

　　结束后，姜江起身去浴室，洗去自己刚刚生出的一身汗。直到这时她才有能力动用大脑做些思考。所以自己对常悠然，是什么呢？好感？喜欢？生理冲动？

　　成熟的人在面对别人前，首先要真实的面对自己。
　　岁月的历练让不管不顾的冲动转化为细细衡量的稳重。
　　爱情是调色板，训练有素的画家也需要不断调整两种颜色的比例，增增减减，才能接近目标。

　　***
　　清晨，姜江与常悠然几乎同时走出自己的房间。
　　常悠然看着姜江顶着大黑眼圈，一脸疲惫。
　　姜江原本脑袋木木的，看到常悠然竟神清气爽了一半。露出自己明媚的笑容：“早，悠然总。”
　　“早，姜总。”，常悠然并肩和姜江走下楼梯，“睡的不好吗？”
　　“有一点。”
　　“怎么了？”常悠然侧目，语气温柔。
　　姜江赶紧轻扶住常悠然靠近自己一侧的小臂，担心她不看楼梯摔到：“画画，一画就忘了时间。”姜江扯了半个谎，想起自己昨晚的情况，脸红了起来。
　　“哦？姜总一般喜欢画什么？”
　　“一直喜欢画风景，最近开始画人。”这会儿姜江的脸又开始泛白。
　　“希望有机会欣赏姜总的大作。你要不要喝点茶？”说着两人走到了一楼，常悠然看到了客厅里的茶桌，想着喝茶也许有助于提神。
　　“好啊，我来泡茶，悠然总一起吧。”
　　常悠然颔首。

　　常悠然静静看着泡茶的姜江，手指分外修长，掌骨清晰可见，在茶具间灵巧跳动，比她看过的所有舞蹈演出都更加优雅。
　　洗茶的过程中，姜江问到：“悠然总今天是同团队一起调研，还是随我们采摘？”。
　　经过茶园的评估，茶叶到了可以大规模的采摘并制作的时候。

　　常氏商访团进行的走访路线和计划有变，不需要茶园工作人员陪同，于是姜江决定，茶园开始进入秋茶的采摘与制作。

　　常悠然昨晚给团队布置了新的调研思路和要求，但细节日常安排一句没问，反而回来后向姜江问了半天制茶流程和准备情况。
　　另一边姜江当然心里是希望悠然跟着自己去采茶的，但是又害怕她没干过农活累到、又担心她不感兴趣，又懂事的想人家可能要和团队一起工作。
　　两个人，一共36个弯弯绕。

　　“都可以吧。”常悠然多少有些无奈的回到，她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想去采茶的，这句话已经是悠然能说出口的，最明显表述了。
　　姜江近些年每日与自然作伴，愈加归真，不如每天浸在商人堆里的常悠然有城府，马上道：“那跟我走吧。”说完把一杯泡好的茶捧给常悠然。
　　“好。”常悠然接过。
　　两人都对结果满意，对视而笑。
　　不远处的小周和关楠：房间里怎么这么多粉红色泡泡。

　　姜江的茶园规模较大，多数采用机械采摘，也有一部分沿用传统方式进行手工采摘。
　　这片茶山凝结了姜江这三年多的心血，如数家珍，她给跟在身后的常悠然讲述茶相关的知识，介绍机械采摘与手工采摘的区别与优劣势、介绍手工采摘的多种方式方法、介绍采摘对后续茶叶制作的影响。
　　姜江滔滔不绝，常悠然听得认真。她们来到茶山间，被一拢拢整齐的茶树包围，犹如待检阅的士兵。

　　“我教你们采茶。”姜江把常悠然护到了身体左边，右边空给小周和关楠。
　　“这片茶树适合提手采，用拇指、食指配合中指，夹住新梢要采的节间部位向上着力，然后投入茶篮即可。”示范完，大家迫不及待的尝试。
　　姜江先是看了看小周和关楠的，偶尔语言提示。常悠然初次采摘茶叶，动作缓慢尚处于协调适应阶段，姜江站在她身后，一只手贴过来，包住了常悠然的手，用自己的手带着常悠然的手操作。

　　农活是枯燥、劳累、漫长的。
　　两人自然地聊起来，明明说的不是什么悄悄话，但声音就是越来越小，小到刚好只有她两人可以听到。
　　“这些知识谁交你的，有老师吗？” 常悠然问着，手上动作不停。
　　“老师没教。”姜江笑起来。
　　“我自己教自己的。刚开始两眼一抹黑，先是啃书，一箱一箱的书往家里搬。但看完书来到这田间地头还是无从下手，于是就去市里的农业局找专家请教，去大学农学院听讲座，找农户问，这些算是好学的，只要你肯下功夫花时间。最难的是跟供应商打交道，交的都是纯金白银的学费，才找到些门道。”
　　“辛苦吗？”常悠然试图理解姜江的那段心境。
　　“也辛苦，也不辛苦。”“面对自己知识的空白区，学习肯定是辛苦。好在自己有动力，也感兴趣，我父母也很支持。”姜江回忆到自己的创业初期，眼眸里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真好。”常悠然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失落。
　　“悠然总工作辛不辛苦？”姜江手上的动作快一些，摘完了自己这部分的茶叶，向常悠然贴了贴。
　　“嗯。”常悠然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虽然她不为KPI和业绩发愁，但在工作中总有很强的宿命感无法摆脱，像是被人关在笼子里。

　　姜江不解常悠然闷闷的回答，好似自言自语的补充：“你年纪轻轻就掌握一整个事业群，太厉害了，一定特辛苦。算起来也是火箭升职吧？怎么做到的？”
　　常悠然无奈的笑了，“狗屎运。”
　　“哈？”姜江对这个回答过于意外，“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凡事总有两面性。”
　　常悠然的回答越来越概括抽象，姜江也就越来越听不懂，脑补了一大场职场内斗、年轻美女手段上位的大戏，随即又认真扫了眼旁人，看着真像下凡间当差，又快到时辰回天庭复命的小神仙，眼神中总透着随时抽离的清冷。再想起自己脑补的大戏，什么样的人能让她靠手段抱大腿，想着自己冷笑了自己一声。

　　“乐啥呢？” 说着，两个人一起向一颗新的待采摘茶树挪了挪。
　　“在想天上的小神仙。”姜江挤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学艺术的人，思维都这么跳跃的吗？”
　　“哈哈哈哈哈。悠然总学什么专业的？”
　　“数学和哲学。”
　　“Wow~” 说完姜江好像打了一个寒战似的抖了抖肩膀。
　　一旁的常悠然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这两个专业，对我来说就像地狱里的阎王和判官，遇到了，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其实数学和哲学很美，在我看来，跟艺术没什么区别。”
　　姜江撇了撇嘴，“可惜了，我实在感受不到，只有被支配的恐惧。”
　　常悠然笑了笑。
　　“你为什么选这两个专业？”，姜江对常悠然越发好奇。
　　“读书的时候比较擅长数学，看一眼题目思路自己就会冒出来，甚至能看到答案，所以我是偷懒选了个容易的。”
　　“哲学是辅修。”常悠然补充。
　　姜江扭头看着常悠然噘着嘴说：“我觉得自己被凡尔赛到了。”稍作停顿道：“不过，我虽然数学一塌糊涂，但是我有绝对色感，可以又快又准的区分极为微小的色彩差别。”
　　“我们都很幸运，只有很少的人能在年少的时候就找到自己的天赋并加以训练。”常悠然总结。
　　“那悠然总为什么没有去搞科研？感觉你很适合。”

　　走科研这条路常悠然不是没想过，只是那个时候，她更着急赚钱，虽然她自己不缺钱，但她着急给女朋友建立一个护城河，这件事的重要性大过了一切，如果继续读博，她担心女朋友脆弱的安全感随时崩塌。所以她着急毕业，着急加入家族生意，着急取得股份，着急的忘了考虑自己。
　　“工业界更适合我这种俗人一点吧，学术界需要信仰，这方面我没充值。”
　　常悠然难得幽默，不过更像是自黑。姜江笑到：“你把信仰都充值到哪里了？”
　　“恋爱脑。”
　　“恋爱脑？”姜江的声音大到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她实在想不到，常悠然这么理智的人，说自己恋爱脑，眼珠惊讶的快瞪出来。
　　可是，她单身，所以……Be了? 姜江在蛛丝马迹中迅速有了底。

　　常悠然被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弄得有点尴尬，好在大家马上就回过神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了，“以后不会了。”
　　“这是不相信爱情了？”
　　常悠然有点后悔开始了这个话题，面露尴尬的说：“好俗套的话题啊。”
　　“如果人类没有了爱情，才不知道会俗成什么样子。”姜江好严肃认真的回答。
　　姜江的表情永远体现她最真实的想法，常悠然看着如此真诚的眼神，回避话题就不礼貌了，只好接话：“我越来越喜欢艺术家了。”
　　“为啥不相信？”姜江不肯放过。
　　“我说过不相信爱情了吗？”常悠然同样拿出自己的真诚，“我可能不太相信自己能拥有爱情，或者，我也在重新理解爱情。”
　　“现在是怎么个理解？”
　　“还没理解完，姜总呢，你如何看爱情？”
　　“享受当下，接受失去。”姜江干脆利落的回答。
　　“好洒脱的价值观。”
　　姜江停下手上的动作，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这并不是洒脱，我们每个人都会失去生命，随之失去活着拥有的一切，爱情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