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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钟表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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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河觉得自己快有社恐了。
被人偶盯着的感觉真是太太太糟糕了!
它们赤裸裸的目光好似他们是待宰的羔羊,它们是手中握着刀叉的食客,正对着尚活着的肥羊垂涎欲滴。
目光不善的同时还带着轻蔑,如若在平时,她肯定会没好气的瞪回去,现在却没那个胆子敢跟人偶激起火花。
毕竟人命关天,怂就怂吧。
沿着原路返回,广场上的人偶依旧在做固定的往返运动,只不过多了一些残破的人偶散落在地。小部分是孟千河敲坏的,其余的全是不同区域的人偶之间互相残杀导致的。
她觉得这些人偶也真是奇怪,明明都是人偶,只不过各自管理的范围不同,有必要在踏入其他领域的时候就互相残杀吗?虽然她也不想它们一致对敌,这对她来说威胁增加不少,但这依旧给她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商店街依旧热闹,让人感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果然不会参与到世俗的纷争。
女装店在靠近花园那一侧,离花园也不过几米的距离。男装店则在二点与三点的范围区间里,钟表店就在男装店与女装店这一弧线的中间位置。
这个微妙的位置总是让孟千河有许多奇怪的联想。
譬如什么的中间线啦,黑暗和光明之间的中立位子啦,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幻想。
推开略显沉重的大门,一股陈封多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迎面而来的是略带些霉味的冷空气,夹杂着些许尘埃,飞舞在空气中的尘埃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静谧温暖。
挂在店门左上角的门铃被拉开的门触动,叮当作响。室内昏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抬起头来,他声音沙哑,发须花白,用着气力不足的声音呢喃道:“欢迎光临。”
那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带着老旧的帽子,鼻子上架着镜片极厚的老花镜,酒槽鼻子发红,胡须茂密,遮住了嘴,每当他说话时,嘴处的胡须就会凹陷一小块下去。
孟千河第一个见到的活人是老师,此时见到另一个人顿时大为惊奇:这难道是老师说的那种不配合的伙伴吗?为什么老师没有说过呢?
她背着手,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座小店和老人。
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各个指示的时间不尽相同。大到座钟,小到不及巴掌大的怀表,一一错落有序的挂满了四面墙。整齐划一的嘀嗒声使本来微小的时钟运行的声响变得宏大起来。
她在老师背后探头探脑,发现老人道完欢迎后立即把头垂了下去,非但没有抬起头来,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老师。”她小声问,“你认识他吗?”
老师摇头,他在这里待了一周有余,也算是粗略逛过整个梦境的版图了,期间没有见到过任何除了小学徒以外的旅人。
他上前打探,发现老人面目虽然栩栩如生到能看见脸上的老人斑,衣袖下露出一截的手腕却是球形关节。
他伸手挡住也要凑过来看到孟千河,另一手摸向腰间,眯着眼睛试探:“请问,你是?”
老人沉默片刻,沙哑着开口:“我妻子早亡,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孟千河从老师身体的间隙中也瞧见了老人的异常之处,不由得咬住了下唇,以免自己发出什么不好的声音。
老人顿了一下,似上了发条似的继续:“女儿活泼开朗,并没有被亡母的阴影笼罩,很快交了三个朋友。”
三个朋友。
老师和孟千河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似乎和那本日记有关,他们没看见的故事后续似乎能从这里找到线索。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女儿的点滴,面上慈爱而又怀念。
老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摸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孟千河则站在一旁摇头晃脑的打量四周。
钟,钟,钟,密集的钟表整齐划一的发出嘀嗒声似有一种压迫感让人觉得分外难熬。
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天生好动得不行,在一旁站了一会浑身难受,开始小幅度的抖抖手动动腿。
“啊啊我的女儿,善良纯洁得如山谷里的百合花,这样的她也难免会遇到一些图谋不轨的人。”老人神色变得有些愤慨。
应该是X了。
老师笔尖顿了一下,仍旧记录下来:钟表店店主与X不合。
老人满面怒意,却又如同发条卡住了一样再没有声音。
他手里握紧了螺丝刀,关节拧得吱吱响,却再没了下文。
“走吧。”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后续,老师起身收好笔记本就要出门。孟千河风风火火的从钟表店最里边的那面墙赶来,衣带带起的风掀翻了一个古旧的台式座钟。
一声巨响,座钟在地上分崩离析,里面的零件撒了一地,齿轮飞溅,有几颗直接射到了老人的脸上。
孟千河手忙脚乱的去捡,却从零件堆里扒拉出一个胸针,一副耳环,这些被一条领带团着包裹起来。这三份物件看起来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伸手将意料之外的线索捡起来:“老师——”
老人突然发出一声嚎叫,捂着脸压低了声音嘶鸣。
“我们走!”老师生怕发生什么变故,接过孟千河手里的东西往怀了一塞,拉着她就往外走。
街上的狂欢刚刚结束,一片寂静,老人的哀嚎穿透木门在商业街上空盘旋。
那凄厉的哭声与痛苦的呜咽像是催命的号角,昭示着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被发现了,有什么即将被揭开真相。
老人嘶喊着:“杀了他!”
老师环顾四周,人偶们僵直站着并没有动作,他皱着眉道:“我们先回咖啡馆。”
老师递给孟千河一杯牛奶,将目前得到的信息一一摆开。
花园里的碎纸屑、雕塑下方地下室里的一本日记、钢琴房里的一张集体合照和三张两人合照、钟表店藏在座钟里的领带耳坠和胸针。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次梦境的主题和日记的主人Robin有关。
碎纸屑是照片的一角,将他们引去了校区钢琴房,这看起来似乎是一条顺畅的指路,但思来想去怎么也不正常。
他拿起已经被胶布粘好的碎纸屑凑仔灯光下看,光影交错之下露出一个细节。
“照片的一角上有一只手。”老师如是说。
孟千河头皮发麻:“什么?”
老师托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顺序是错的。”他对上孟千河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们应该先去校区,再去钟表店,最后再去花园,正因为顺序错了,所以花园才那么奇怪。”
他指向证物:“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只有得到了上一轮的物件才能得到下一轮的证物。正因为这个规律,所以小学徒你得到的这张照片才是碎纸屑。你看,我们去校区正是因为进入了花园内部之后逃命躲到地下室才得到的日记,又从钢琴房里得到了照片去的钟表店,这几个地方的物证都是完整的,只有花园的的物证是破损的,问题肯定出在花园的提示和去钢琴房寻找线索的提示上了。”
孟千河将牛奶一饮而尽:“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师目光如炬:“再把路线走一遍,只不过这次改为地下室——校区——钟表店——花园。”
地下室只在晚上开启。八点五十分时,孟千河已经同老师站在安全区域内等着钟声响起。
这次两人做了充足的准备,除开在下午就搬过来的毛毯,两人还换了个容量大一点的背包,包里装了急救药品、多功能军刀、必要的食物、一些五金工具和证物。
老师还特意带孟千河去男装店拿了加厚的外套,又拆了之前从女装店带回来的衣服,将柔软的纱布层层压紧缝合成简易的防弹背心穿在大衣里面。
一来一去加多重筹备,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仿佛把热度也带走了,入了夜,温度低得能让人血液都凝固。
九点钟声敲响,地下室的门“咔嚓”一声解锁了。
师徒二人带着物资跟泥鳅似的从门口滑进去,看着外侧的人偶干瞪着眼不得靠近,二人对视一眼,合上了门。
再将地下室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这次没有任何线索,只得作罢。
两人多点了只蜡烛,就着摇曳烛光吃着干面包当宵夜。
地下又铺了一层厚毯子,坐起来没那么凉,孟千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看老师就着烛光拿着小工具将粘在一起的日记拆解开来。
纸页粘得很紧,老师拆解的动作也很小心。
当他稍微停下来稍作休息时,孟千河开口问了:“老师,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挺想问的。”
“你说。”
“我们的目的是活着出去对吧?”
“没错。”
“到时间了出去是门一定会显现对吧?”
“嗯。是这样。”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处心积虑的找出口提早回去呢?在一个地方躲好,直到门出现不行吗?”
老师放下手中的工具面朝孟千河正坐:“因为并没有那么简单。”
“诶?”这是孟千河没有想到的,难道老师有省略了什么没告诉她?
老师揉揉眉心:“这件事没告诉你也只是想让你放宽心,看来现在还是得解释一下。”
他说:“我也说过不论你在梦里呆多久,外面都是一觉的功夫,对吧?”
孟千河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了,时长不确定。如果你在一个很危险的梦里待一年两年,十年百年都有可能,现在有一个能够快速回去的条件,只要你找到满足提前开门的条件,你会不会选择冒着危险都要提前回去?”
这把孟千河问住了。
是躲在一处等着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结局还是主动出击化整为零加速打出结局,这是个问题。
晚上孟千河带着这个疑问入睡,她并没有做出抉择。
次日简单洗漱过后,两人将毯子留下,带着背包简装出发。
校区里一如既往的令人坐如针毡。
二人绕到钢琴房,突然发现了里面的异样。
黑色像是血迹的地方倒着一个人偶,人偶的肢体都破碎了,只是被体内的电线勉强连着。
孟千河不由道:“这更像凶杀案了啊。”
老师心底一沉,小学徒说得没错,如果这个世界是绕着Robin的日记来写的话,日记里的人很可能是遭遇不测了。而他们的任务很有可能是寻找真相抓住凶手。
支离破碎的人偶和其他的人偶都不一样,其他的人偶若不仔细看完全无法看出来它们居然不是活人,面前的这个粗糙得可以,没有眼白没有过多仔细的雕刻,像是服装市场里用来展示衣服的劣质塑料模特。
人偶甚至还掉了漆,一派老旧损毁的样子。
人偶的假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残破,看起来像是刚从垃圾场里翻出来一样。
师徒二人没敢动人偶的残骸,把周围的东西又搜了一边依然是一无所获,解密的重心就落在人偶身上了。
老师出门都会带上皮质的手套,此刻也不例外。他像个专业的法医将人偶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最后从人偶嘴里抠出来一张小纸条。
“对不起Robin。”
上方只写了这么一段无法承上启下的句子,和日记全然对不上号。
或许,Robin的视角和人偶的视角并不相同。
可能在日记粘起来的那几页纸里记录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当孟千河百思不得其解时,老师拿出了Robin与其他三人分别拍的双人照。
照片一律是黑白的,无法判断人物的发色肤色,更何况照片上所有人的脸都被涂黑,更加难以分辨。
二人研究了很久,最后终于通过服饰对比猜出来这是Robin的友人A。
友人A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她的耳饰。
孟千河颤抖着将耳饰从物证中捡出,她揣在怀里许久的东西居然是遗物,这怎么想都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耳饰挂在友人A的耳垂上后,地面上用来象征血迹的黑色物质如同活过来了似的在地面蠕动,变幻,最后化为钟的表盘。
友人A的肋骨化为尖刺刺穿了衣服,露出了她的内在——她空空如也的胸腔里放着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这次孟千河不敢捡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得几预呕吐,胃里翻江倒海,连连干呕。
老师将钥匙捡了起来,拍拍她后背稍作安抚,“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