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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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唐逸欢阴阳怪气的语调，殷向晚就知道，大少爷的别扭还没闹完。
果然，唐逸欢接续又说：“除此以外，不知道殷总管还瞒了我多少事呢？”
殷向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仍是好声好气地说：“我只是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宣扬的罢了，又不是有心隐瞒。”
唐逸欢的回应却是冷笑一声，说：“不是有心隐瞒不也连主子都瞒过了？殷向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原来少爷是这么想的吗？”折腾了半天，殷向晚也维持不了好态度了，尤其是看到唐逸欢脸上青青紫紫的瘀伤就更是心头火起，放下药瓶站了起来，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说，“少爷现下指责我有事瞒着你，可少爷有没有想过原因？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终日只知玩乐，不求上进，还厉害到去跟县令家的公子大打出手……请恕向晚直言，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可靠可信，有事自然也不会主动相告。”
殷向晚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么对主子说话是大大的逾矩了，可是碰上蛮横如牛的唐大少，她就是有再多的修养都会破功，一股气上来了就再难咽下去了，最后狠狠地横了唐逸欢一眼，收拾了药瓶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幼稚的家伙！每次都要逼到别人说狠话，伤人一分，自伤三分，说了那样的话，她心底何尝好受？
这唐家大少爷，若一直是这样长不大，老要人操劳，要她怎么放得下心？
是的，殷向晚也曾想过，就这样呆在唐府一辈子吧！替他打理家业，就让他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反正他的任性，不就先是唐老爷子，随后由她接手，一起惯出来的吗？
倘若师兄没有出现，没有带来那个信息的话……如果她今天没有看到那个人影的话……
若那个人真的是师父，就是说他已经潜伏在柳京里，也已经锁定自己了？
殷向晚闭了闭眼，把心头骤升的惊惧感压下。
还是那样，当年的阴影残留得太深，即使过去这么久，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她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
深呼吸一口，把胸中积聚的闷气和惧意吐尽，再睁眼，殷向晚眼中闪过一抹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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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跟唐逸欢不欢而散后，殷向晚当真狠下心，几天都没去看他，只嘱咐唐青每天把活血化瘀的药汁按时送过去。
即使唐逸欢大少爷脾气犯了，三番四次泼了药汁，殷向晚在听到唐青苦着脸的禀告时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一声“知道了”便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导致唐青这些天的脸色比病床上那位更形苍白。
有时实在是连唐锦看着唐青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都觉得有些不忍，想劝殷向晚去看看唐大少了，但向晚依旧不理不睬，说：“反正那点伤死不了人，少爷乐意在床上多躺几天，那药汁就随他洒去吧——说实话，他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呆着，没办法到外头去闯祸，我还更加轻松。”
这番言论不知怎的又传到了唐逸欢耳中，大少爷自然又淋漓尽致地发了好一顿脾气。但从那以后他竟然就没再泼过送进去的药汁，像是要跟向晚赌气似的，每一碗都喝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听着唐锦对大少爷的最新汇报，殷向晚失笑扶额，摇了摇头，这幼稚少爷，哪怕是被打得只能躺在床上养伤也还是喜欢跟她作对。两人斗智斗勇那么多年，她怎会不知他现在的想法？无非是想快点痊愈再出去闯祸惹她烦罢了。
不过，不管他动机如何，只要他现在肯好好养伤，就算是在做功德了。
“今天早上让厨房熬了大骨汤，你过去看看好了没，熬好了就叫小青送过去吧！”殷向晚找了个理由遣了唐锦离开，才开口对一直静待在旁边的唐默询问，“城东那几家的账处理得怎样了？”
“还剩下一家，我午后会再去一趟。”唐默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回答。
“嗯，这事不急。前天给你的四本账，都看完了吗？”殷向晚一边问，一边走向转身走向梨木书柜。
“看完了。”唐默言简意赅地回答。
“很好，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几个账本以后就由你管理。”她打开书柜中的其中一个抽屉。
“是的。”唐默早已习惯对向晚的言听计从，尽管他心里存有满腹的疑惑。
向晚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木匣，转身放到书桌上，从腰间的绣带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铜制钥匙，打开了木匣。
里头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整整齐齐地码着厚厚一叠账本。
殷向晚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轻轻地翻了翻，忽而抬眼望向唐默，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问：“阿默，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其实他心底大抵也是有数的，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了解殷向晚的，但这次却完全想不通她的用意。
“这是唐府的总账。”殷向晚的解答，印证了唐默的想法，唐府的总账，也就是有关这座宅子的所有钱财进出全部记载在上面。
“这些账本数量比较多，可能会多花费一点时间。不过你可以先把近年的过一遍。”向晚把手中的账本放回原处，将整个木匣往前一推，移到唐默跟前。
“姑娘的意思是？”唐默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向晚。
“意思就是，阿默你以后要多担待了。”说着，殷向晚伸手捉起唐默的手，把那柄小小的钥匙放在他手心中央，微微笑道，“除了你，我不觉得唐家有其他人能担此重任。”
被全心全意地信赖，唐默理应感到高兴。但他的眉心却蹙了起来，第一次对向晚的安排提出质疑：“姑娘，这样……并不妥当吧？”
“有何不妥？”
“总账……还是该由总管来保管的。”他很清楚大户人家里的总账意味着什么。有资格手持这些账本的，除了当家就是管家——管家管家，管的不就是这庞大的一家子么？
“又没有那样的规矩。你既知道总账的重要性，就该明白，保管者除了要是自己人外，更重要的是要会管账，你不保管，难道我要交给少爷么？”殷向晚眨眨眼睛，打趣地说，“拖垮唐家百年基业的罪名，你可担得起啊？”
“姑娘！”眼见她似乎想打哈哈地蒙混过去，唐默的眉头皱得更紧，形成的“川”字皱纹简直可以夹死苍蝇。
殷向晚看他黑起来的脸色，安抚地说：“好了，我知道把这么大的担子一下子丢给你是有些不厚道。你先把钥匙收起，其他的慢慢再来，啊？”
然而，不管向晚怎么用力想掰起唐默的手指，他依然摊着手掌，就是不愿意合拢五指握住钥匙。
“阿默！”向晚有些微恼地叫了一声。
“姑娘若是太操劳了，那四家的账我可以接管过来。”早前殷向晚给他的四个账本，是唐家最赚钱的四家商号，以前一直是由殷向晚亲自管理的，但前天却不知怎的突然交给了他，“但唐府的总账，我觉得还是由姑娘保管较为合适。”
“你怎么知道什么叫合适？”殷向晚垂下眼睑，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感，“阿默，就连你，也想把我一辈子困在唐家么？”
唐默一凛，从两天前接过那四本账册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淡淡不安，此刻更是发酵膨胀，他像是窥探到什么，却又不愿意去确认。
殷向晚放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子去，什么都没说。
唐默的目光从她背上放到了自己手心躺着的那柄钥匙上，半晌，才问：“姑娘……难道你……是想离开吗？”
他自小跟殷向晚一起被带在唐老爷身边学习，连同唐锦在内，他一直是唐府里与她走得最近的人。他清楚殷向晚有多么看重她对唐老爷的承诺，以及她所承担的责任。
如果不是动了离开的念头，她岂会把这些重要账本一一交到自己手上？这分明就像在安排……身后事！
殷向晚回过身，唇角牵出一抹略带无奈的笑容，偏头说道：“阿默，你也知道，严格来说，我在唐府，其实真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府邸里，不是主子，就是下人。
唐老爷虽然将她视同己出，但并未曾正式收她为养女。可她又不像其他奴仆长工，有契约押在这里，自然也不能算是下人。
虽然担任总管一职，其他奴仆也习惯把她视作半个主子，但如果真的追究身份，她与唐府实在是毫无干系的。所以，若不是唐老爷子临终的吩咐，唐逸欢其实有权随时赶她走。而另一方面，她属于自由之身，也可以随时离开唐家。
“姑娘，你不能那么说！”唐默向来没有起伏的语气里终于也掺杂了一丝焦躁，他听出了殷向晚话里的认真——她是真的在考虑离开唐府！
殷向晚的反应竟是笑开了。阿默从小就老成得不得了，老是喜欢板着一张扑克脸，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反是好事，唐府内外大小事，总是需要一个扮黑脸的人，而唐默一直都是那个最好人选……今天能看到他为自己的事变了脸，也算是有面子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向晚偏过头，故作轻松地说：“阿默，你总不至于那么狠心，要我也一生为唐家做牛做马吧？”
“这……”其实在唐默心里，也跟府中其他人一样，觉得殷向晚会是未来少奶奶的。可这要他怎么说出来呢？
殷向晚正了正脸色，肯定地说：“阿默，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的。”
若是以前还有可能，但师父来了柳京，那个人早已丧失正常人心性，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她不能冒险把危机带到唐家，否则怎么对得起当初拼了命将她救出的师叔和收留抚养她的唐老爷？
窗外，忽然传来“啪”的一声。
殷向晚和唐默同时往外看去，一道影子清晰地投射在窗纸上。向晚轻轻蹙眉，几步走过去拉开木门。
“少爷？”
账房外，唐逸欢一脸失神地站着，脸上的青紫已经差不多全部消退，还原了本来的俊朗面目。听到开门声，他无意识地望过来，怔忪的眼神正好与向晚对上。
“哎，少爷，你伤还没好全，怎么就跑出来了？这大骨汤厨房刚熬出来的，你赶紧趁热喝啊！”后面是唐青由远而近的叫嚷声，他显然光顾着低头看着汤碗小心不让汤洒出来而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诡异气氛。
唐逸欢对唐青的叫唤置若罔闻，一双桃花眼渐渐聚焦，最后，化作一道狠厉的视线，死死地睕着殷向晚，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走？”
殷向晚一愣，她没料到这番话会被唐逸欢听了去。唐默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一遍，默默地垂了下来。
只是片刻，殷向晚就轻快地开口回答道：“毕竟是唐家的物业，我只是暂代少爷管理，日后早晚要交还给少爷的。”
唐逸欢的脸色更加沉下几分，说：“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要走？”
殷向晚抬眼，对上他阴郁的目光，里头有着不解、愤恨、怨怼、惊怒，最后一一沉淀，归于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突然之间，原本那么肯定的话，似乎变得难以出口了。
殷向晚顿了顿，正要张嘴，然而，还未发声，唐逸欢的表情忽然添上一抹烦躁，硬邦邦地抛下一句：“算了，你爱往哪去就往哪去吧！只是在那之前，做好你应尽的责任。”
这种典型的唐大少态度，向晚反而好接多了，勾了勾唇，她轻轻地说：“我会的。”
唐逸欢眼睛一眯，甩手离去，动作之大，差点打翻唐青端着的汤。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了殷向晚一眼，见她轻轻颔首，唐青才匆匆忙忙地端着汤跟了过去。
“姑娘……”直到唐逸欢离开视线范围，唐默才犹豫着问，“这样……好吗？”
殷向晚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视线依旧停留在唐逸欢离去的方向，动也不动，表情却没有半点浮动，让人更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殷向晚才缓缓地回过神，提起裙摆，跨步回到账房里去。就在唐默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相信我，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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