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三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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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知子莫如母。廷议之时，王珣和谢安的拍子实在过于一致，两个回合大局便定，反似步步算好，引人入套。以荀夫人三十年看惯的王珣性情，若认真抬杠，必是处处谨慎，言谈滴水不漏，绝不给对手留任何可乘之机——当年在桓温幕下时他已然如此，怎会露出今日这般明显的破绽？她也知王珣不敢轻易瞒她，故而当面质问，只是……听到长子亲口承认内含算计那一刻，依旧气急攻心。
母子连心。有些东西，彼此本不必挑明。
王珣与谢安有宿怨，朝野人尽皆知。故而王珣以嘲讽建公议，奏请战事全用谢家人，实是稳持明晦两端。因其嘲讽口吻，不失宿怨本色；因其力荐对头，正如当年郗超荐谢玄，必能得一个外举不避仇的名声，若谢家战胜，还可撑起王珣知人善论之名。事关晋祚存亡，谢家老少此役断不可能不争胜，亦即不可能不为他王珣将来的好名声而战，这是两下紧紧绑在一起的。而谢安已逾六旬，一旦弃世，其子侄辈中，也再无一人能镇住王珣。
只算到此，或许也罢了。但王珣布局手法是王洽同荀夫人亲授，早已习惯成自然，怎可能在此时仅顾一端？而少一转念，便可猜得，若还有隐藏一层玄机，便在万一谢家战败如何自处。要以荀夫人亡夫王洽，或亡兄荀羡的路子，此时即当想到以身补空。哪怕当年王珣的从伯祖王敦，未叛之时，例如平杜弢之战，也是先锋陶侃诸人顶第一阵，自己大军随后。按王珣此时境地，则当回答“若他败了，也须待上游桓公才是最后一战”，方可令他母亲安心，但王珣却只轻轻答了“那是他一家之事”。荀夫人一想便知她儿子已备好脱身之策。他不会亏，谢安占不得全胜。——可面对家国存亡这样大事，却首先只想脱身之策？退一步说，备了脱身之策，便再想不到其他？这才使荀夫人陡然震怒，想到某个自家叔伯私下深怨的名字。
一样胡尘压境，一样谋算时局。一样不以为意。
在荀夫人看来，谢家诸位，虽实在惹人生气，令她至今不欲原谅，但多年细琢磨过来，却恐怕纯是为人太呆，而非处事不正。更要命的在于，他们性子虽各不同，呆这毛病却多相近。当年王珣为着哄他元配开心，谢家棋路早已摸得烂熟，一句话激得人跳，下一句话便能逗得人笑。而今两家绝婚，当日温雅瞬失初心，亦则即可变守为攻、刀背转刀锋。兵形象水，水本无形。谋略之棋，初也无非如此。但事理易知，人心难测。若是她为儿子细说朝中名宿，有如此一番棋谱，自能淡淡说来，细细拆解。可惜，这一场随手布下的局，偏偏出自她从小看大的亲生儿子。
琅琊王氏、颍川荀门，两下都是聪明人，烈焰冰霜二十余年交相熔淬，百炼名锋一朝出鞘，竟隐隐一身妖光邪芒，容不得荀夫人不暗自心惊。
唯有趁他心思未定，强行喝破，即便终不能遏，庶几阻得一阻。然而……
脱口抬出“白石山”的那一刹那，荀夫人自己也明白：
能不能镇住这个儿子，她也不再有把握了。
望着儿子侧过身去低头缓缓跪下的背影，她抬头深吸一口气，想要叹息，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三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