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36、第九章（3）

　　停了停，他又眯起眼，柔声笑道：“以一己颜面绝人婚姻的……倒好奇他能端着到几时。”
　　□□翻翻白眼。兄长算计人的时候，目光总异乎寻常地温柔明媚，他早看习惯了。说起来就他所见，王东亭平生设计，全踩着人私心的节点，人谁无私，故而例不失手。之前虽然母亲发怒，但也不得不说，兄长当日那一引一勾一套一带，终究证明，纵看来端正的某人，也不是全不肯随之起舞。今番居然算漏，大概兄长心里，对自己智略有失很是不忿吧。
　　从今而后，他大抵又要尽快多琢磨出几种新算法。

　　比起靠南边的吴县地界，建康风物，此时似乎还晚了一候，枝头拂拂的柳叶，终究也略短那么半寸一寸。不过台城之内，正殿太极殿的西堂，却正热闹非常。桓冲故去之后，与谢石、谢玄、谢琰诸人一同在淝水岸旁与敌激战过的桓伊，头顶假节都督江州荆州十郡豫州四郡军事、江州刺史的荣衔与兵权，补上了桓冲留下的一大空缺。临行之前，皇帝特地为他设下宴席，朝中文武但凡是有点头脸的，亦纷纷奉旨来到。吴声歌清越，白纻舞翩跹，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为将军壮行，到底把心唱酥舞软，别有企图者，一时也几乎忘了窥视与谋算。酒到酣处，君臣之间，话即变多。黄门侍郎王徽之说起，先前孙兴公听曲，将一支传闻是蔡邕采柯亭椽制成的笛打着拍子敲断，还令他亡父气得当场开骂，后来知道正品原来在桓伊手里，大家都放了心。皇帝司马曜一听这话，便问桓伊能不能为众位朝贤吹奏一曲。桓伊瞥了王徽之一眼，奏禀道：眼下正是城南岗头梅花开时，臣既然奉旨，亦请陛下准臣为朝中风姿最似梅花者更奏一曲。言罢回眼望谢安。
　　谢安揉揉鼻翼，将目光转开。
　　徽之一怔，默了片时，想说句笑话似的，终究也就笑笑，道：柯亭还有个别名，叫千秋亭呢。而后低头夹菜。
　　司马曜但笑不答，只看桓伊。桓伊便取笛吹了一弄。那笛子看去，和寻常竹管也无怎样分别，但一旦奏起，便是清响入云，澄似珍珠泉，澈如满月光，如盘山小道渐行渐高渐至佳处，恰恰勾出岭上梅花带雪一身傲骨一身风霜。曲终余音绕梁，如徽之诸人，都知三弄才奏一弄，妙处在后头，桓伊却把笛子放下了。
　　御座上，皇帝司马曜以掌击节，扬声赞叹道：“柯亭笛，名不虚传。”
　　纶音一出，纵先前无视旁人者如谢琰，也不由又侧目看那笛子。桓伊则随意横笛在膝上，道：“臣在弹筝的天分上，确实不及吹笛，不过让臣弹筝的好处，是臣还可以开口为陛下与诸贤唱唱歌曲。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
　　司马曜闻言，不禁又笑：“桓右军桓使君，真是风趣妙人。朕岂能不准。”便唤中官拣选女乐中善笛之人。不料桓伊又道：“御府乐人想多高妙，却和臣不曾合奏，臣恐两下不熟，节律失调，如此重要的筵席上如何了得。臣家有一奴，素善吹笛，平日臣也颇曾令他为臣伴奏，充作自娱，见之即不心慌，不如传他来吧。”
　　还显年少的皇帝呆了一呆，侧头定睛瞧他，忽然扬声大笑：“朕岂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