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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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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谢琛闻得喧嚷,也在悄悄打听发生了什么。
知道是东亭侯赶来哭灵,她一时竟怔了:
“……他一个人?……”
“是,女郎。”
……太……奇怪了……
王珣的脾气,虽则平素宽和,实是目中无人,太多人根本不在他愿意计较的名单内;从未见他生气,但也知他记性极好,几次和阿父正面冲撞,必定是记仇的人。凡此种种,家里除却四叔家那位阿姊,数她最清楚不过。按理来说,若王家真要有人舍下恩怨来哭灵,也当是更性情的□□。
而非王珣。
“……那只黑衣的狐……”
喃喃地吐出这句,她忽然被自己的声音冻得有些发凉,默默地又裹了裹衣裳。
听见话音的桓惜亦不由一凛。
而且来的不是□□。
终究不是□□。
或许还是会有点遗憾的吧。
乌衣老宅,早已得知对家发生何事的献之,见到王珣从外缓缓行归,立时推了笔砚起身。王珣抬眼望望他,堪堪也到门前,便顺手挥去左右侍者,自己一人向内走去,脚步犹然隐藏不住地发飘,面色青白,唇角却微微勾起,似了却一桩陈年心事般,疲倦,然而看去便比来时轻松许多。献之即匆匆急走几步,门前迎住,却道:
“西省散骑常侍徐邈此番又来劝说,要我领衔为……”他顿了顿,又道。“对家太傅……”
“……奏加殊礼。……”
王珣由着他说话,自顾进门,找到坐榻,定睛看了看,上面确实是有凭几的,还有青布隐囊,于是安心坐定,倚着隐囊就势歪靠下去。
“他是对家引荐的,如此也算有情。”
“阿兄不附议,倒显得对家故吏之长——前卫军长史某人——无情了,对吧。”王珣笑笑,用作支撑的右手,也正扶上额头。
献之苦笑,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阿兄心里有数,这不必问我。”
“嗯,阿弥不来么?”
“我都来了,还有阿弥什么事?”
一时语塞。献之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法护,你好像在生什么气。”
“没,我只是有些累。”王珣强笑,“反正在阿兄眼皮下,装不了也不必装人前的腔调了。”
无论是否真的孺慕亡人,哭灵毕竟是要耗费许多精神与力气的;何况王珣是连夜赶来。
即便献之,也很难看到王珣如此平和的眸子,平素若隐若现的锐光,几乎完全涣散,宛如孩童。
未知是否先前的眼泪,已尽数卷走了他身上的水。此时望去,他的模样竟隐隐有些枯槁和无力。
兄弟对视良久,王珣忽然又笑笑,轻声道:“阿兄,求杯水好么?”
饮一两杯净水,缓得一缓,皇帝派来的使者也至此地。说是听说王珣回来,久闻他辞章典正而又华美情长,既然谢公薨逝王珣如此不计旧怨,一早已震动京师,谢公之碑,当然非王珣题写不可。等等等等,不一而止。王珣沉默许久,才叹一口气,道:
“有劳回禀陛下,大手笔事,须待做大文章的人。看臣如此形貌,还像是写得出字的么?”
说这话时,执着镶金边鹦鹉螺杯的左手,犹然不住地颤抖。
——那是哭到脱力之后拿不稳东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