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46、第十二章（1）

　　话才出口，献之目光便一黯。
　　“法护，我现在，肯信你是真累了。”
　　终于隐隐有些不愉快的声音。只是王珣过于疲倦，虽然听出，精力毕竟不济，有些平日可以藏在心里的话，却依然如夏日里拦不住的山洪，一但开始，便奔泻而出。
　　“知道阿兄出守吴兴那阵子，实在忍不住，唤着郗景兴的名字，私下在夜风里说了。”抬眼瞥了瞥献之愈发沉下来的面色，他居然还能笑笑。
　　“不过，那时，郗景兴大约已然转生他处了。”
　　王珣信佛。即便如此，这么做，还是略为过分吧。献之信道，素来是不信转生的。
　　“你说给郗家表兄是作甚。”
　　“也只有说给郗景兴最合适，不是么？旁人不相关，相关的，大约只有已经转生的他，不会因为我说那些感到生气了吧。”

　　献之匆匆上表出守吴兴，其实纯然是无法人前言明的缘故。彼时淝水战胜消息传回建康，谢玄诸人凯旋，谢安卫军府上便先有庆功宴。身为长史的献之素不善饮，然而众人正当欢乐之时，少不得也多劝几回，乘车回家时便是醉的。婚后即被他晾到如今的新安公主，知道此事，出来接着，见状也是着急，少不得百般温存慰藉。次日献之酒醒，头痛欲裂中默坐良久，又闭门数日，才密表君王恳求出守吴兴，并且孤身远行，不带公主——理由是郡斋必不如主第营建辉煌，皇家贵胄女子何必远离京师——非但王珣才听说便觉十分怪异，皇帝司马曜读他表文时，也觉理由勉强了些。但那表文墨字看去太美，皇帝实在不忍拒绝，当即准了，才有卫军府献之匆匆的请辞。谢安纵千般万般猜想，也不会想到人夫妇间情事不谐上去，只得闷闷至终。
　　一年之后，献之的匆匆归来，却是因为新安公主的亡故。

　　得知新安公主死讯时，献之同时得知的还有公主的谥号“愍”。她是因产难而死，所生还是个女儿。家中亲人向他转告公主遗言，一则说不曾为他留下子嗣无法瞑目，二则既然不想见她，现在亦可以归来，贵胄子弟同样不必远离京师。献之心里彼时却毫无波澜，只是问公主取了女儿名字没有。知道“不曾”的时候，他点一点头，说那么叫神爱吧，究竟是我的女儿，是个女儿又如何。
　　似乎也是知道了公主遗言的缘故，皇帝又把献之调回来了，并且任职是一流清显的中书令。在献之心里，与王珣眼里，似乎如同新安公主之死换来的一般。然而新安公主既已亡故，且是横死，拿她当个话柄，终究有失厚道——哪怕，虽然王珣对新安公主素无好感，比之献之，到底不如。
　　何况王珣实在忍不住时，还把这事前前后后都讲给了郗超的魂灵，而且只讲给了郗超的魂灵。
　　郗超怎么说也是献之前妻道茂的同堂兄长，即算当年的“髯参军”与“短主簿”私交再密，献之脸上，也是无法挂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