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47、第十二章（2）

　　见从兄沉默不语、面色阴沉，王珣也觉自己或许失言，便不开声。献之本欲问他自家事将来又如何打算，忍了一忍，算算他丧期似乎未满，也即作罢。室内静了一阵，还是王珣先道：“子猷阿兄近来亦颇为小疾所扰。子重阿兄不知是否得闲。若是侄女有何需要叔父的地方，兄长请尽管吩咐……”
　　“吩咐阿弥。”献之似是苦笑，目光转向别处，又道。
　　“你也留点神。若在此间多住几日，我怕灵宝得知，又来向你请教用笔轻重之类，无用闲话一多，不拖十天半月不行，恐怕阿弥要急得来找你了。”

　　灵宝，是桓温少子桓玄的小名。桓玄今年堪堪十七，袭封南郡公后，长住建康的自家府第，算算已近了出仕的年纪。王珣本是桓家幕府旧人，按照道理，这个当口上也该拉他一把。不过，这并不是他让王珣头疼的缘由。——作为名将之子，桓玄这孩子竟令人费解地热爱书艺，以至王珣虽然烦死了这孩子所有兄长，但对孩子本人，总是不自觉网开一面。而自从桓玄父丧期满、扬州幕府故人向桓冲辞行之时，这孩子见过王珣，尤是见过王珣执笔文牍，便莫名对他留上了心。给桓冲的书札，王珣多是亲笔，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就有那么一部分到了桓玄那里，偏偏桓玄这孩子嘴甜，私淑既久，出来和人就说“王师东亭”，即被桓冲转告了王珣。
　　如此一来二去，私淑便成登堂入室，继而因其过度的勤学好问而令王珣不耐其烦，又把献之一些无关紧要的往来文字收作一函，以整函拍在案头的姿态赠给了他。
　　而后，桓灵宝便成了涉入此事的王家人口中一个话头。身为其师傅、依然时时要被烦扰的某人，在无数个头痛欲裂的琐碎问题中千百次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然而，既然答应了桓冲，似乎也甩不掉。

　　“亲儿子我都没这么教啊……”

　　因此听得献之以“我才是苦主”的声调说起桓玄，王珣亦只得语塞，情知从兄是不欲自己久留，又坐一会，便起身命驾返吴。

　　待到父亲葬礼办妥，谢琛即向母亲与二位兄长说起，要往都亭里运巷延兴寺，依比丘尼僧基出家修行。寺是当年康帝还在之日，由康献皇后褚蒜子所立，与谢家算有些因缘，而今褚蒜子也已去世。僧基是建康城内与晋朝比丘尼中头一名的律师，持戒精严，当日亦曾颇关枢密；弟子百人有余，极受礼敬。谢安虽颇有支道林法师这般方外之交，自己并不奉佛，子弟也大多崇道，唯有谢琛当初伉俪情深，其妹谢瑱忧虑夫家难容，是随良人受了戒的。归宗既久，在家也觉起居时终有不同，况且她前夫家哭灵之人，又非她所望，故而谢琛言到此事，众人都觉是在情理与意料之中。谢琰先说了自己和桓惜不拦。谢瑶亦道不需阻拦。刘夫人点头。此时本应早些归去夫家的谢瑱，却忽然道：
　　“阿姊，我与你同去吧。”
　　说罢又掩面而泣。全家顿时都惊住。谢琛急道：“你有归处的人了，何必学我！”
　　谢瑱凝泪，缓缓摇摇头，道：“阿兄，阿姊，阿父凶问至，那时我便哭出声，你们何曾知道，他便狠命打了我一巴掌，说什么忍我太久，终于能出口气，我竟敢闹烦他心……”
　　砰地一声，谢琰拍案而起。刘夫人扬声喝道：“阿末你坐下！”

作者有话说

　　桓冲的文章就有“师”字，这个字到东晋这时候已经不必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