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59、第十五章（2）

　　当年毕竟曾经同在桓公幕府为掾，共事一场。自己摧折十年，黑发为朝廷公辅，竟还有望；谢玄却是被迫要放弃他的兵权和节杖了。
　　而作为医者的□□，此时有更深的疑虑。
　　谢玄从淮阴归来，刻意途经都城建康，到自己家中停驻，似乎在等待皇家一个最终的答复。当然，如果皇帝固执己见，那么他还要起身，再往东阳去。
　　特意与兄长短暂交换了听到的种种传闻，将谢玄病况逐一写到纸上，定神细细一看，□□心中，对谢玄的病也有了数：是他最擅长的，也是他自己常犯的，寒疾。
　　他即转头，唤道：“阿兄。”
　　王珣望望他，想了一想，道：“我没空管你。”
　　说的也算是事实。因着虞雁的事儿，他自己手头眼下一堆杂务，看着也觉头疼。□□知他嘴硬，不过用这样一种回答，允了他插手对家的病，顺口称了谢，起身推门而出，去找王荟。
　　王荟性子平和，素来不慕荣利，同对家的交谊也是不冷不热，淡淡正如君子，一听此事，也觉颇有其理，马上命人去请谢玄。
　　谢玄是来了，肩舆进门，左右扶持而入，依旧泰然，眉目隐笑，却止不住时时低头轻轻咳嗽。掩口丝巾在他指缝中似乎透出一抹血色。

　　□□起身相候。
　　身为长辈，王荟微微欠了欠身。

　　缓缓行到客座，谢玄整襟，似乎还欲正坐。
　　□□一边站着就道：“子敬兄长在这，是躺平都无妨的。”
　　谢玄闻言瞥了一眼自己的腿，笑。
　　王荟侧目，续道：“医者言，使君或可酌情听取。”
　　“医者”二字？谢玄的眼睛眨了眨，又笑。不过王荟既然发话，他就也能坐得没形没状。少年时他是惯了的没形没状，不过眼下……即便谢玄已尽量把自己摆放得自在一些，然而在□□看来，比自家兄长独处书斋的模样，还是端正了太多。
　　这么想着，□□也随之落座。两下毕竟久不来往，竟许久不曾搭话，只是王荟和谢玄寒温叙旧。谢玄有时瞥一眼□□，又看看王荟，微微摇摇头，然后低头一阵，又扬起眉，唇角只含义不明的笑。他的脾气似乎异常好，当年被人冷嘲而在军中掀案怒吼的事，已宛如传说。
　　“贤叔侄……”他终于缓缓地，问出来这个困惑了许久的问题。
　　在王珣吊丧之后，三叔父对门的这家人，到底还想干些什么？
　　王荟微微欠身，轻声缓言，是依然有些担心触怒他：“愿使君不弃。僧弥毕竟也是医者。”
　　谢玄愣一愣，忽然忍不住又笑。
　　“承镇军好意。不过，出门之前，玄亦已接今上手诏，令玄更往京口疗疾，又赐高手医一人。如此，也不敢有劳王黄门了。”
　　……居然……如此……
　　王荟与□□对视一眼，目中都是隐忧：皇帝还是抢了先。

　　可是谢安当时……

　　话在胸中盘旋，却在喉头堵住。
　　如果对方是自己的兄长，□□此时已将对司马家腹诽和盘道出，可对方是谢玄。□□甚至不知道，自己本意关切的猜测，心思单纯的谢玄听到后，会不会回身上一封弹章。

　　静默，一时宛如窒息。
　　呼吸转瞬，似乎已历百千万劫。

　　□□终于放弃，苦笑，向谢玄一举杯：“奉使君一觞。”
　　谢玄眨眨眼，笑得好像很开心：“这个可以的。”

　　那愉快，像是卸下了多少斤的重担一般。那对危机的不以为然，却又出奇地像他叔父这个岁数的时候。□□心内刹那五蕴俱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