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64、第十六章（3）

　　新婚未久，皇帝一纸诏书，王珣自侍中任上，调为吴国内史，领辅国将军衔；空出的侍中职缺，由黄门侍郎□□递补。数年之后，终于与对家谢琰同样从侍中以辅国将军出为外任，无论朝中处境还是前线情势，却已都大不相同：一则皇帝对自己的倚信，看去比之太元八年对家所得到的，其别有过于天壤；二则彼时敌军大举压境，如今使朝廷颇觉困扰的，已是如何更漂亮地压着北边的叛军打；三则自己今番外任竟还带着夫人。王珣心绪缠扰起伏，实在称得上百端交集。
　　对家谢琰的评价则是：他这次外任，终于肯走。
　　自有多事之徒搬话给王珣。王珣闻之，也只好笑，道：“豫章不利太守，他又不是不知道。”
　　哦，对了，一切都变了，只有两家之间有人把话搬来搬去这点，似乎还没变。

　　封国内史和郡太守，在晋是同一级官员，甚至大体能说，是同一类。因为凡晋亲王封国，多与郡平级，是以作为亲王封国的郡，长官便叫内史；没有亲王被封在此，长官便还叫做太守。
　　吴国内史，也即是吴郡太守。

　　自江左再建吴国之后，王珣已故的伯父王恬、父亲王洽，都曾出任吴国内史。虞潭也曾经担任这一职务。王洽在吴便置产业，王珣在虎丘曾有不止一处别馆，甚至题写过《虎丘山记》。而虞雁的生母，就是虞啸父的后妻吴郡吴县陆氏。——是以皇帝这一纸诏命，大约实实在在是刻意为之——
　　还特地绕开了虞啸父当值的时候。
　　却不曾绕开王珣的当值。
　　于是那位轮到司玺的大臣，向自己颁发调任命令，彼时也只剩下摇头和无语。

　　无论心情如何，他匆匆收拾行装数日，也就带着自己的家眷内人，启程重去吴县。算上次他离吴距今，不过一年有余。那群看着他长大或与他一起长大的顾陆朱张，知他去而复来，景况已大不相同，也素知他性情如何，以至凡有闲情者，私下都传作一笑谈。乃及王珣新郡守下车到任，挨家拜访本土名流乡贤之时，几乎人人都会问候“东亭侯夫人安好”。三吴士人之间，早在后汉末便已惯了互为婚姻，如今戚属瓜葛盘根错节，虞雁一来，轻则不是舅父就是姑丈姨丈，重则行辈更往高里去，顾陆朱张又颇有同王珣早已稔熟者，上来就要他按着夫人口吻称呼自己的，不在少数。
　　王珣秉性不欲与亲故计较，也就由着他们玩。
　　虞雁的某位陆家从舅，名为陆傥，原是王珣小时在吴玩伴之一。王珣每到吴县，也常早早便去见他，拜望陆傥母亲，问老夫人安，顺便说说闲话叙叙旧。此番也不例外。同吴县耆宿和其他名流的想法一般无二，陆傥刻意盛馔盛服以待，然而一见王珣正色携夫人款款入门，还是大笑抚掌捶床，几如挣扎着般扬声道：“明府恕罪，民实在无法站起来奉迎了。”
　　说完又大笑。王珣很有自知之明一般，沉静自若，微微笑着，颔首致意，携虞雁各自落座。宾主奴僮站定恭候。只待陆傥笑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下，王珣才轻声叹了一句“吾友取笑”。

　　“诶，雁儿是生得娇小，好在你也不高。知道她许的是你，我等吴人可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