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十九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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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过一二日，一家人共坐闲话的时候，王珣貌似无意般，信口问起二子近来学业，又要随侍小僮取郎君近时抄过的书来看。他任职秘书阁那几年，抄出不少阁中珍藏旧本，带来吴县的只是一小部分，况且他二子尚算年少，也未必皆读得明白。不过这抄书为学的路子，倒是王家三代相传，到王弘、王虞，已算是第四代，论到目的，无非在让孩子记得更牢些的同时，能顺便练练字。故而他儿子那抄出的稿本一到手，王珣便从容开声，信手各处一一指戳，先说字不好看：何处用力不当、何处转折不圆、何处间架不存。那话似轻实重句句藏锋，不比往常那观天下如一场棋的气度，倒像是非要把他亲生儿子嘲笑到低头一般，只差没说要堕了门风——
荀记室手笔，得的是他真传，平日多曾指点二子书艺，见他骤然如此严厉，宛然他母亲昔日训斥他本人，只觉错愕非常，虽知必有用意，隐隐却竟生出许多委屈。
来王家至今不曾真正见过王珣锋芒，虞雁初时并未觉察何处不对，依然一双柔和明媚的眼，看看二子，看看他两人的父亲。见少年人神情越来越不似听什么笑语，甚至先后现出倔强忍泪的神情，她终于确信良人眼下那词锋是真毒辣，心下也担心过犹不及，低声出言解劝。
王珣依然似笑非笑，道夫人不明白，虽然王家人不靠卖字为生，但这两只小貉子要是一落笔就跟狗爬似的，将来一定被嘲笑子不类父；我立身固然曾经尽量谨重，朝野内外，素来对我是说法纷纷，他这凡事不上心，是平白给人送话柄——轻是说我王珣教子无方，重都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说到这里瞥一眼荀氏。虞雁顿时明白他没出口的果是极难听的恶语，蹙眉不快道：
“真有人敢说他非君之子，我也不饶。”
她这样一说，王弘也明白了。对他父亲的态度，他生母是委屈，他是不解加委屈，当下再无可忍，脱口抗声喊了“阿爹”。王珣居然一笑。
“你道你已故的子敬伯父何以跟这边特亲，你道你阿爹和他子敬兄长何等交情，为何总能跟那家耍得了赖：那是你家领军和他家右军的交情！”
“当年他家右军先试创了新体，没人认真当回事，只当是个玩物，庾稚恭起了个头，朝野上下都说那新体是野鹜；连谢幼度他父亲，彼时都没少送右军野鸭子，虽然是他自己打的，诚意必须心领，可这玩笑未免也有些伤人。”
“你想想那得是何等寂寞——连自家那么多兄弟、从兄弟里，也只有你家领军陪着他，一同将那新体，从块锈铜，一点一点磨得像面明镜。后来是啊，如你所听人说的，王右军书名满天下——那都是后来的事。那还只是像面明镜；接着磨镜的，是我，是你阿叔，是你子敬伯父。”
“书艺固然是小道，可那也是用了心的小道。你子敬伯父是没有亲生子来传他衣钵，而你竟忍心让我这一脉也断在你手上？”
本意虽是作态，但说到英年早逝的亡父，说到意气难平的亡兄，王珣清清楚楚听得到自己声音中那真实的哽咽。
虞雁闻此，微微一叹欠身，又轻声道：“妾似乎……也非工书之人。”
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王弘兄弟呆立原地，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十九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