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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十七 云天青·黄雀在后 ...


  •   云天青素来以为,不患人之不己知,唯患不知人也。对于一个人来说,进行定期总结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琼华作为修仙大派,五峰山水钟灵毓秀,门下弟子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算多。除却那几个虚字辈算是云天青一进门就捡来的便宜师侄,玄字辈中的弟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之数,修为靠前的更不过是玄震、夙瑶、玄霄和玄桓几人。而玄桓此人乃是正法长老青阳门下得意弟子,云天青暂时无缘得见,倒是听闻这人恃才傲物得很,还曾与自己的同宗师兄玄霄有些过节。

      琼华派五大长老中,慎行长老之位悬空多年,肃武长老从不收授弟子,执剑长老常年独自失踪,唯有正法长老青阳与威仪长老重光门下声势惊人,前几日更听闻重光新收了一名道号夙莘的女弟子,性子出了名的顽劣,却意外地与夙字辈大弟子——冰山美人夙瑶一见投缘,惊落了琼华众人一地下巴。

      云天青盘腿坐在思返谷中的一块山石上,撩开眼前被风拨乱的碎发,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开始数:
      大师兄玄震生得一派君子之相,待人稳重有礼,一看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夙瑶师姐整日面带寒霜,刻板又严厉,显见是个受过感情创伤的女人。
      至于自己屋里那只张牙舞爪的师兄……

      云天青歪了歪脑袋,又开始掰手指细数自己近日来的七大收获:
      师兄这个人罢,有严重的洁癖,每次洗澡都会一个人偷偷躲到揽月池的冷水里,晚上若是他带着酒气上床,是一定会睡屋顶的。
      师兄有严重的起床气,每天早上他都得乖乖把爪子从美人腰上移开,否则就会在床底下迎接美好的清晨。
      师兄还有更为惊悚的强迫症,分明带着严重的起床气也要逼着自己每日寅时起身练剑,然后再用他当靶子练习五灵术法。

      唔……其实还有一些更不为人知的事……
      比如,师兄心中住着一只爱吃甜食的妖魔,不过那只妖魔很害羞,一被人撞见就会恼羞成怒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再比如,师兄心中住着一只怕痒得要命的妖魔,只是那只妖魔剑法很好又性情暴躁,一经撩拨就会剑影漫天乱飞。

      师兄心中还住着一个别扭得要死的小屁孩,分明每天夜里都要握着那碎掉的剑佩才能睡着,也为了这事儿让他睡了七天的屋顶,却一直对这报复之行矢口否认。
      而在师兄心中,最可怕的当属一个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诡异女人,睡下时与他隔了一条银河,半夜里睡得热了又自己窝到他怀里,白天醒来后则会一脚把他踹到地上。

      身着蓝白束腕武衫的少年撑着下巴悠悠一叹:师兄,你的心胸还真是宽广。

      云天青懒洋洋地往后一倒,翘着腿躺在山石上瞪向天上朵朵浮云,实在无聊时又开始摆弄自己的姿势,力求将自己扭曲成琼华派青云剑纹的模样。

      “一坛酒、两坛酒、三坛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王八羔子,老娘要杀人!”

      一阵疯狂的吼声自身后响起,黑发少年循声望去,正见不远处一名身着武衫的少女向这边走来,杏眼含煞,柳眉倒竖,满脸狰狞之相,手中的长剑嗡嗡作响:“梨花白、洛川桑、梁州笑……去你妈的戒律清规,去你妈的奉命没收啊!”

      云天青翻身趴在山石上,撑起下巴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忽然轻笑道:“若是要酒的话,我这儿倒是有。”

      那满身杀气的少女猛地看向他,神态就像红了眼的斗鸡,也不管认不认识眼前的人,只大声道:“酒!在哪里在哪里!”
      他勾唇莞尔,食指轻轻点了点山石前的地面:“挖。”

      ……

      “好兄弟,够义气!”
      两名身着武衫的酒鬼倚着山石并肩而坐,身边几个空了的酒坛散落一地。那少女一口气灌下两坛寿阳蜜酒,方才用袖子抹了抹嘴道:“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

      少年仰头灌下一口蜜酒,笑道:“云天青。”
      “云天青?”那少女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废话很多,但是说得挺好玩儿的云天青?”

      云天青长叹道:“人长得太俊就是麻烦,说什么人家都爱听。”
      黑发少女切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我叫夙莘,重光长老的弟子,今天的酒……多谢啦。”
      夙莘说着摇了摇手中空了的酒坛,嗤道:“不过兄弟,你一大男人,怎么喝蜜酒?”

      云天青眨了眨眼睛道:“怕苦。”
      夙莘鄙夷道:“幼稚。”
      少年微微一笑,倚着山石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轻声道:“欢愉命薄,且贪饴生。”

      夙莘瞟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接口道:“我看你也不像什么难相与的人,真不知道师姐为什么不喜欢你。”
      “你是说……夙瑶师姐?”

      “唔,还能有谁。”她甩手抛开手中的酒坛,站起身拍拍衣服,“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大概是因为你像一个她认识的人。”
      云天青扬了扬眉毛,没有答话,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夙莘看了他半晌,忽然笑着踹他一脚道:“装什么死!今天的酒我记着了,日后屋顶上见,我还你一坛好的。”
      少女说完甩了甩长发,转身向着远处走去,临了还挥了挥手道:“我先去剑舞峰,咱们一会儿见。”

      ……一会见?

      云天青望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余光中忽然亮起一点金光。他转头望去,见不远处一个金色的小点疾速飞来,长尾在空中拖出一线柔白,来者正是灵兽耀尘。

      金色雀鸟一振双翼,轻盈地落在少年肩头,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通,又扭头望了望,身影急急忙忙地消失在空中,活像在被人追赶一般。
      黑发少年抬起头,注视着一道火光自远空气势汹汹地破空而来,不由抬手捋了捋长发,洒然轩眉一笑。

      ……

      提着食盒走在前往思返谷的路上,玄霄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陷入了奇怪的境况中。

      他自身曾于寒池中苦修七载,故素来浅眠,有时即便是窗外竹叶沙沙的轻响亦会将他从梦中惊醒,偏偏近日不知为何睡得颇沉,醒来时总会见到那人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
      玄霄自是不会相信云天青那些“师兄分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鬼话,只是每每方下定决心要让他睡屋顶,夜里见到那人一脸“你好狠心”的可怜相又觉心软,毕竟此人在那日剑意四散时也算有助于他,如此为难于对方实非君子所为。
      心软的后果往往是令云天青成功留宿,云天青成功留宿的后果往往是玄霄悔不当初,玄霄悔不当初的后果则一定是让云天青在床底迎接新的一天。

      而若你以为那人带来的麻烦仅此而已,那实在是太天真了。

      云天青在江湖上飘荡多年,又生性好动,在琼华忍了半月便奈不住性子,有时会偷溜下山饮酒游玩,溜达到半夜方才带着些吃食回来。那人虽已小心万分,偶尔也会不留神吵醒浅眠的玄霄,被吵醒的严厉师兄自然少不了将那偷溜者狠狠教训一顿,再扔出门外任他自生自灭。
      再比如,云天青听含音长老授课时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操练剑法时老是心不在焉,还一直长吁短叹着什么“长这么漂亮还来教书”,被一脸铁青的含音罚去思返谷更是家常便饭。
      此事本与玄霄毫无干系,更何况在他看来,那人对思返谷几乎可谓是一见钟情、流连忘返。可若对此事置之不理,夜里定会被云天青那些“师兄你好无情”、“思返谷里没有吃的”、“险些就饿死了”的废话吵得不得安宁。

      玄霄实在弄不懂,琼华上下这么多人,云天青为何偏偏爱缠着自己。
      若要说性情相投,自己素来严肃死板又无趣,自是不能与他的飞扬跳脱相比,琼华上下少有不喜欢云天青的弟子,愿意听那人说些江湖趣事的人更不知凡几;若是说容貌美色,自己是个男子,夙瑶显见更令人倾心;若是说到道行修为,师尊自然……

      玄霄心中一凛,暗自下定决心,必不能令师尊陷入如自己这般的境况。

      看书时那人会拿着各种奇怪的零嘴放在桌上,头两天还是一些瓜子爆豆之类的炒货,之后就换成了清一色的甜食,令玄霄不胜其扰;练剑时那人会在一旁抱着被子大呼小叫,不争取到作为五灵术法靶子的地位决不罢休;打坐时那人会在一旁絮絮不休,死皮赖脸地借了那枚帝女翡翠去玩;去云经阁时那人便在他一旁看些稀奇古怪的书,练习术法时专爱用仙风云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夜里若他在房中便是整宿地得寸进尺,若赶他出去便能听到房顶上朗朗的月下艳诗;甚至沐浴净身时都觉得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在一旁盯着,心烦意乱之下将换洗的衣物沾湿,烤衣服时又不小心用了玄炎。

      无论自己怎样横眉冷对,那人都是一副没皮没脸的嬉笑模样。

      在如今的玄霄看来,对付云天青最好的办法就是对那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思及此处,他暗自定下心神,踏入思返谷时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师尊……离朱前辈?”

      名唤离朱的金色神鸟敛翼而立,周身红光隐约闪烁,正向一旁的白发老者道:
      “真人,我决计不会弄错,琼华内部确有我族血脉之气。我三足金乌一族最擅视物,若修至极处更可目含乾坤,定是有贼人意欲窥伺山中异宝,趋使灵兽前来探查。”

      太清真人看了一眼走来的玄霄,道:“那为何对方此时又杳无行踪?”
      “离朱以为,那人定然身具异宝,可掩盖灵兽气息,只要事后将灵兽谴离昆仑,定然无法为人所察觉。真人,近日请务必增附符阵,多加小心。”
      太清闻言微微颔首道:“多谢相告,只是此事并非朝夕可成,迟些再谈亦是不迟。”
      离朱看向老者,欲言又止。

      太清真人冲它略一摇头,转眸看向玄霄,又望了眼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云天青,轻轻皱眉道:“你二人还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仍不去剑舞坪?”
      云天青跃下山石,几步跨到玄霄身边,笑眯眯地攀着他的肩去拿食盒,被对方一把挥开,便又转而黏上他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笑道:“都去剑舞坪做什么,选秀女入宫?话说师兄你长得这样漂亮,该不会被人选上罢?”

      玄霄本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他那些胡言乱语,哪料到这家伙胆大妄为,竟在师尊面前说这些胡话:
      “云天青,修口!”
      “哎哎,师兄你莫急嘛。他们若当真选中了你,师弟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你……”

      太清看着二人,皱眉摇头道:“莫要多言,今日剑舞坪那场武试与平日不同,事关五派相聚会武,你二人快些去罢。”

      “武试?”
      玄霄瞪了云天青一眼道:“为评测弟子修为,每月月末将举行一场武试,多会由肃武长老本人当初出题,有时亦会出现打擂。”

      太清真人闻言颔首道:“天青应是初次参加武试,玄霄,你略与他说些规矩,先行前去剑舞坪,含音长老定已等候多时。”

      “哎?可是……”
      “弟子明白。”
      “咦、咦咦?哎哟!师兄你别拽我啊……”
      “师兄你走慢点啦,走再快人家也不会选你进宫的嘛!”
      “噤声!”

      跟在玄霄身后的黑发少年回眸看了一眼身后老者,再转头时不由挑眉一笑,手心中一抹碧绿之色一闪而逝。

      若一人在家中藏了件极为重要的宝贝,却发现突然遭贼,那人首先会做什么呢?
      呵,阁下可千万要记得,切莫先去查看那件东西是否还在原处,因为在这世上,凡有异动,皆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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