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楔子 云天青·孤舟一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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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什么？
若你气沉丹田，叉腰怒目地在茶馆里吼出这个问题，必会得到千百种形形色色的答案。
或会有执扇的说书先生叹曰“风起云涌是江湖”，又或听深藏不露的店小二笑答“江湖如刀催人老”；或见行踪不定的戴笠人淡道“浮生浪子哀莫知”，又或会有初出江湖的三两青年侠客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大声吟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实则不过是老混混口中自己当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听来惊心动魄，品来百转柔情，思来荡气回肠，想去纯粹扯淡。
而如真要排一个所谓“江湖扯淡榜”，云天青当即首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奇功：天问。
若言此功，当真是如天上遨游神龙——无人不知其名，无人有幸得见。
天问此功出处早已远不可考，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全江湖有头有脸的世家人物都坚持称，这传说中写在神诏之上的七问乃是一部绝世神功，其威能可呼风唤雨，崩天裂地。
千百年来，所谓各类“天问之诏”在江湖中层出不穷，虽无一例外的是赝品伪迹，每次掀起的腥风血雨却都足以浸染千里山林，令人胆战心惊。
江南崔家，淮安白门，梁州显神宗，哪一个一夜覆灭的世族不曾是天下煊赫，又有哪一个世族的陨落不是伴着累累白骨？
无数人渴求着又唾弃着，怒骂独占神诏之人，妄想一日得道升天。
可怜事实却是，当世唯一一个见过真正神诏的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直呼上当，更莫去说那所谓功成圆满的子虚乌有——三年前，就在女娲山之上，那个同时有勇气和运气去挑战六道间至高灯迷的幸运儿，大约唤作云天青。
那神诏之上实则只有一个蛇形的图案与一句话。
便是这短短一句荒谬绝伦的话，埋葬了千万枯骨。
“皇有七问，问于六道，应天七问者，可得乾坤万世垂青，与日月同辉。”
“啊呀，这也太能扯了，好歹把问题写下来啊！”
云天青没有刻意隐瞒神诏的内容，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绝伦的事实自然是不会被人相信的。
那本应举足轻重的真相最终只化为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淹没在江湖的浪潮里，任由贪婪吞噬一代又一代新生的力量。而与其说那些年轻的生命是为了那诡异的神诏而死，倒不如说是因为这江湖。
江湖本身便是年轻人百代未醒的大侠幻梦，只是那些梦想大多死不瞑目，泰半尸骨未寒，少有苟延残喘，却独不见有哪个身负重伤的理想能杀出现实的重围，脚踩名利，拳打世故，自冰冷的泥泞中一跃而起。
少年子弟江湖老。
若问江湖是什么，你定会得到千百种答案，然而当局者长迷之，唯旁观者清。
只有离开了江湖的人，才能告诉你江湖是什么。
云天青曾有一个去野归朝的故友，他将江湖唤作烙印。
云天青以为他说得不错。
人事名利、是非恩怨，那些江湖中的阴暗或光明，丑陋与美好，无一不是镌刻于骨的痕迹，你思考与行事的方式，评断世事的眼光与标尺，对待人情的仗义或冷落，乃至撩摆落坐时的姿态都烙着它的痕迹，就算离开武林十年百年，去离江湖千里万里，也终究无法磨灭，难以遗忘。
一段过往造就一个人，一个人做出一个选择，一个选择牵引又一段往事，世事代代循环。江湖人行江湖事，将门儿女无犬子，你可以不信天意冥冥，却不能不信人世苍苍。
这世上实则有很多很多江湖，或唤天山昆仑，或唤洛京建康，或唤琼华天墉。
一入江湖无出路，一入庙堂如是，一入人世如是。
当年云天青初出太平的时候，按祖训应当在刻有太平村的石碑旁插木一枝，以表游子人去心留，哪怕客死他乡亦会魂归故里。
而彼时那少年却只是洒然一笑，足不停步，昂首与石碑擦身，留下一个夜色中疏疏淡淡的背影，将一生付与了漂泊。
生要潇潇洒洒，死当清清白白，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皆尽成空，又有什么放不下，须得眷恋痴执于尘世迁绊？
变化随心，生而自在，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这一世从不信天命之说，终其一生都在对冥冥之力说一个不字。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就算不信不折，哪怕不屈不挠，这世上也终归有许多人身不由己，也仍有很多事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楔子 云天青·孤舟一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