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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五 玄霄·天生疏狂 ...
拜太清真人所赐,包括花草山石在内的整座昆仑山,都在第一时间内知晓了琼华派混世魔王归来的消息。
此事不胫而走,素来与太清八字不合的蜀山二长老当即万里迢迢送了一只纸鹤飞来,上书:
“小别胜新婚,羡慕,羡慕!”
太清真人收到书信,一脸淡定地遣了一只仙鹤前去,送信时还不忘以长喙与收信人来个如胶似漆:
“怜君孤枕寒,怨妇,怨妇!”
且不提太清真人与蜀山那位冤家的针尖对麦芒,话说那日夙瑶为实现当日诺言,正带着玄霄御剑而行,享受乘风之乐,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欢呼:
“小瑶瑶,师父我回来啦!”
空中的夙瑶闻声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坠地,当场剑毁人亡,好容易安全落地,抬头便见一名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的白发老者向他们走来。
那人生得一副君子相貌,气度庄庄,只可惜一开口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小瑶瑶!呜呜呜呜呜,师父想死你了……”
玄霄与夙瑶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
“他是谁?”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会是我师父。”
彦清闻言,一脸悲痛欲绝地捧心叫道:“小瑶瑶,你好狠的心!为师……咦!这是……”
怪老头儿盯着玄霄看了半天,满脸凝重地问道:“这是哪个?”
“太清师伯新收的弟子,玄霄师弟。”
“唔……”老者沉吟片刻,忽然大笑着伸臂抱起玄霄,高高举起:“——哇!小霄儿你好可爱好可爱哟!和我师兄那张别扭脸一模一样!师叔好喜欢你哟~来!给师叔抱抱,师叔给你带小花花~”
“噗!师父!您快把玄霄师弟放下!……不,不行!别抛起来!”
自那日之后,琼华众弟子经常可以看见如下场面——那位爱用诡术和草药整人的慎行长老屁颠屁颠地追在一脸淡然的黑发幼童身后,举着一束小花儿,抱着新鲜糕点,大叫着“小霄儿等一下师叔嘛~”之类的话。
日后,当玄霄回忆起初见彦清的那一天,仍觉头晕目眩之余认为此事确如夙瑶所说——真他什么的是一段孽缘。
随着夜间蝉鸣渐远,秋风送走夏夜,转眼已近中秋。
那日,人【和谐】妻玄震师兄照例发挥自身“伙房一霸”的优良传统,将伙房内食材秋风般冷酷无情地扫荡一空后,方心满意足地施咒,领着一排食盒向入室弟子房走去,正遇上推门而出的玄唐和被他抱在怀里的玄霄。
“哟,阿震,日安。”
玄震看了看身后的食盒,道:“不用早膳么?”
“今儿小霄儿头一次听课,还是含音那老妖的剑道,再耽搁就要迟了。唔……你挑两块桂花蜜糕予我吧。”
玄震依言用油纸包了两块桂花糕递给玄唐,与他击掌后笑着说了声“小霄儿可要用功啊”,便又领着浩浩荡荡的食盒大军往夙瑶的房间去了。
“来,小霄儿张嘴,师兄喂你哟。”
玄霄一脸八面不动的神色,习以为常般咬了一口玄唐送到嘴边的桂花糕,听着对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什么“哪天师兄给你带播仙镇的糖团”啦,什么“小霄儿以后看书练功不要这么弄到这么晚”啦,什么“小霄儿不要这般冷淡嘛”之类的废话。
玄霄与他的坐骑小唐子远远望见剑舞坪的时候,人尚且不多,倒是迎面遇上一名个子娇小、脸色铁青的银发少年。
“重光长老。”
玄唐破天荒地向着怒火盈天的童颜长老乖巧一礼,对方只是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那是重光长老?”玄霄开口问道。
“唔,他与含音老妖是同宗师兄弟,均属拜剑宗门下,这两个人天生八字不合,修的却都是驻颜的‘清心回天诀’。”
“含音长老也如重光长老这般……”
“嘘!重光长老乃是琼华吉祥小神兽,不可调戏,不可捏脸摸头,虽然他高不了你多少,也莫要去笑他的身高。”
“为何?”
玄唐一脸悲壮道:“往事不堪回首。”
“你被他罚过?”
“非也。乃是若知晓了真相,便觉这世界当真无趣得紧……嘿嘿,看重光的脸色,今年除夕含音老妖有的好受了。”
玄霄听他说得神神叨叨,也不多问,二人说话间已步入剑舞坪,场地中央一名修身七尺的青年正负手而立,及腰黑发如冷泉入涧,额前一缕醒目的银丝自颊边垂落。
那人生得眉目清俊,神情冷峻如霜,一袭束腰的蓝白道服随风而动,广袖翩翩,更衬得他如寒塘渡鹤般飞逸不驯。
“哟,含音老妖!”
青年听见玄唐的声音,回身冷冷睨他一眼道:“十息之内在我眼前消失,饶你不死。”
玄唐嬉皮笑脸地将玄霄往他怀里一塞,探手打了个响指:“那么,我们小霄儿就交给你啦!”
话音未落,身影竟已凭空消失。
“旁门左道,难登大雅。”
含音冷哼了一声,低头看向怀中的玄霄,一大一小面无表情地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青年方才弯腰轻轻将他放下,不屑道:“黄毛稚子,心智未开,懂什么剑道大义?”
玄霄冷冷回敬:“黄发童颜,耽于皮相,悟什么生死之极?”
青年闻言一愣,目中掠过激赏之色,却也不再理他,反而一振长袖,霎时万道剑气排空而上,势若奔雷,箫响震天动地,直达八极而去。
含音在众弟子注目之下淡淡敛袖,轻启朱唇,蹦出四个字:
“噤声,授课!”
含音作为五大长老之一的肃武长老,专授剑道与剑术,与教授道法及五灵术法的彦清长老一武一文,专司弟子课业。
玄霄听含音所言剑道,多与云经阁中典籍相通,又愈显灵活易懂,偶有高妙奇巧的玄悟之处,无不令人拍案叫绝。
然而待他说到御剑之术时,有弟子出声道:“御剑乃是我琼华入门术法,人尽皆知,又有何玄妙?”
含音斜了一眼那人,冷笑道:“果真是个憝獠。玄门咫尺,大道三千,愈简愈繁,愈繁愈简,这都不懂?”
“御剑之术虽是人人皆会,却集剑道与道法于一身,变化万般,更有御器、御意、御魄之分,你们这些踏着铁棒的蠢材不过粗通皮毛罢了,也敢叫嚣!”
那名弟子虽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回嘴,看众弟子那派云淡风轻之色,想来平日里含音长老说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含音见他不做声,便继续道:“待你们进入悟道之境便会知晓,剑仙对弈时无需真正过招,仅看其御剑之术便可窥其一二。”
“以剑气御剑、踏剑行空乃是御器,直至可以剑气伤人方算入门;化气为意,随心而动,以剑意幻剑杀敌乃是御意;而能以剑入道,化念为魄者更是万中无一,以剑魄横扫千军,凌虚御风,方为大成。”
玄霄想起太清那“不可握剑”的告诫,心中微微一动,问道:“琼华内可有能御魄之人?”
含音瞥了他一眼道:“琼华上下唯有一人可以做到。”
众弟子忙追问,青年满脸讥诮之色道:“此等境界,自然是号称‘仙下第一人’的太清真人。悟剑宗的御魄之术可是仅传嫡长,世无其二。”
众人的眼光在玄霄身上转了一圈,便不再作声。
讲道之后必定是练习剑术,玄霄因毫无根基且未择佩剑而被晾在一旁,看着各色剑光在眼前纷飞乱舞,耳边不断响起含音的训斥声:
“凝神,气归玄谷!姑娘,狌兽也比你有悟性!”
“废物,是左手捏诀!立腰!我都快以为你是后山的土鳖了。”
“提肘,错步!这位公子,你当自己是木桩么?朽木!”
玄霄正听得有趣,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转身看去,发觉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一脸评估地打量着自己。
来人比玄霄高出约一头,生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他左手持剑,右手冲玄霄一礼道:“你便是掌门坐下那个号称天资卓绝的玄霄?正法长老青阳道人门下四弟子玄桓,万请赐教。”
琼华素以剑术闻名昆仑,弟子间互相切磋本是常有的事,只要拿捏分寸,长老与执事弟子们也乐得权当不知。
正法长老督行各长老言行,乃是掌门之下第一人,那少年用语虽然恭敬,语调却有藏不住的轻蔑,显然是来者不善。
玄霄面无表情地摇头道:“没剑。”
这话本已是婉拒之意,可对方年轻气盛,哪里肯罢休,转身便又借了一把剑来:“这样总行了罢?”
玄桓此举已引起旁人注目,不少弟子停下手中的剑,远远看了过来。
玄霄见状皱了皱眉道:“师尊曾命我不得握剑。”
玄桓响亮地嗤了一声:“我琼华以剑入道,太清真人更有‘天下御剑第一人’之称……不握剑?掌门师伯的弟子竟这般胆小怕事,莫不是老眼昏花,才收了你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罢?”
他这话说得大声,语意咄咄逼人,许多年轻弟子心中本就对玄霄的第一弟子之位有几分想法,只是碍于悟剑宗之势不好显露,此时便都聚拢过来,乐得看一场好戏。
玄霄听对方竟开口污蔑自家师尊,不由面色一寒,轩眉冷视那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道:“师尊不过是说不可握剑罢了,我纵不用剑,你又能奈我何?要战便战,休要多言!”
玄桓给他刺得怒极反笑,心说短短几日你的五灵术法又能有何建树,当即道:“如此自然最好,只是你手无寸铁,我若先攻实是胜之不武,玄霄师弟先请罢。”
玄霄哪里会与他客气,长袖一振,右手捏诀,声若冰凌相击:“至阳至圣,天降真火,如我法旨,化形而出,去!※”
玄桓未料到他出手就是真火诀,急忙口吐真言,错身疾步挺剑而上:“天一生水,圆光成盾,凝!”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二人本就在十步之内,手无寸铁的玄霄若被近身,定然是惨败无疑,而两人五灵术法都远未至静默真言之境,此时再想念咒已为时太晚。
玄桓得意一笑,心中胜券在握,眼看剑风已逼向玄霄面门,黑发幼童却淡淡挑眉,举起了一直置于身侧的左手,声音冷静之极:“千枝万结,虬藤蔓生,缠!”
“土系术法?延时瞬发?这不可能!”
自玄霄吐出第一个音节的刹那,一根藤蔓破土而出,闪电般缠上了玄桓持剑的右腕,其后数根藤蔓相继绕上他的手足,转眼便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真言未成而术发,说的这正是这种被称为“延时瞬发”的施咒技巧,事先成咒,隐而不发,待时机成熟方才释放法诀。
玄桓怒气冲天地挥剑断藤,意图脱困,却听得玄霄清脆而冷淡的童音清晰响起:
“虚空幻影,怒焰狂舞,浴火朝凤,势破玄浑,出!”
一声清鸣破空而起,声达九天,赤炎中一只似凤非凤的巨鸟振翅展翼,光彩夺人,正是火系第三重最高术法“重明幻凤”。火凭木盛,威能倍增,虽然仅仅是以重明鸟为形而非真正皇鸟,但看那火焰烧灼的炽红之色,显然足以去了玄桓半条小命。
“天啊!玄桓!”
“天一生水……”
“不行,来不及的!”
“万物隆冬,寒凝千里,天地肃杀,冰龙降世,成!”
几名弟子冲上前来想要救人,只是此时施咒已然太慢。千钧一发之际,含音扬手结印,以真言为引瞬发手中五灵咒符,一只怒啸冰龙当空而下,迎面硬撼赤红火鸟。
众人只闻一声巨响,两道术法在空中相撞,蹦出绚烂的夺目金光,继而一同化为温热水汽,四下飞溅,缓缓随风消散。
玄霄本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不料这“重明幻凤”竟如此霸道,一经施展便浑身无力,更遑论收发自如。
含音弹指成剑,千束白光立时斩断缚住玄桓手脚的藤蔓。他先冲上前检查了一下玄桓是否负伤,见他只是脸色苍白,并无大碍,方才面沉如水地转向玄霄断喝道:
“不知轻重的东西!逞凶好斗,伤及同门,给我滚去思返谷思过,立刻!”
玄霄冷冷看了一眼缩在含音身后瑟瑟发抖的玄桓,垂下双眸,用力咬住下唇,缓缓向含音躬身一礼,扭头便向传送阵走去。
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软便险些跌倒,周身红光一闪而逝。周遭几个有些见识的弟子不由齐齐退开几步,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含音遣散了众人,转眸看着玄霄免力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独自走远,背影满是倔强孤傲之意。青年俊颜上的阴云慢慢散去,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护体玄炎?果真是稀罕,太清师兄好生走运。”
“呵,含音老妖,觉得我家小霄儿如何?”
一个身影蓦地凭空出现,束腕玄靴,风采奕奕,正是早该离开剑舞坪的玄唐。
含音不为所动,似乎早已知晓他在此地,只是淡淡道:“不错。天资骄人,心智坚毅,更重要的是,够聪明,也够狂,合我心意。那些蠢材只看见延时瞬发之技,却不知那根首先缠上玄桓手腕的藤蔓乃是经过施术者操控,已隐隐逼近入微之境,而他火系术法之霸道更是远超常人。如此悟性,日后于剑道的成就定然不逊于我。”
“呵,喜欢还罚他?”
“若今日不罚,不能服众,他日后更是会被众弟子暗中排挤。”
“嗤,少来了!那你还特意说起剑魄的事?好一个假仁假义。”
“他身为掌门坐下弟子,一言一行皆为人指点,不树威信,何以立足?你这人精又岂会不知?”含音横了一眼玄唐,冷笑道:“况且天生疏狂,我自高歌,何须躲躲藏藏?”
他顿了顿,忽而摇摇头,轻声一叹:“只是……看他今日言行……这般心性,究竟是福是祸?”
“唔……是福是祸我是不知,不过听你提及心性……今日是中秋,你又将他罚去思返谷……他不会走到那里去吧?”
青年一怔,面色变得极为古怪:“……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极有可能。”
“嘿嘿,反正只有你们这种口是心非的别扭美人儿才是它们的心头肉,别人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玄唐!”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快把剑诀收起来嘛……嘁,真是小肚鸡肠……”
“哎哟哟哟!来人呐,救命啊!肃武长老意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啊啊啊啊!嗷!靠,你真打啊!喂……嗷!”
※注:本文部分咒语(水盾、真火两句)引用自《星云的彼端》,在此向原作者“幽谷听泉人”大人鞠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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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章五 玄霄·天生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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