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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赠剑 ...

  •   侯遇一气不吭,不代表小八没事。

      三天三夜,七天七夜,一个月,桃子没日没夜发了疯颠地寻,小小的身形又小一圈儿。

      小八却依然不知所踪。

      仨月后,已然是乍暖还寒天。

      桃子依然故我,对功课不闻不问,师父邀着下山玩耍,也毫无心思。

      侯遇终于对她忍无可忍喝了句:“够了,桃子。小八回不来了。”

      桃子呆立半晌,忽然间上前伸手就是一拔,手里亮闪闪,正是侯遇的剑。

      小八回不来这样的噩耗,于这个年纪还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小孩子,有如晴天里一声霹雳,彻底懵了。

      一个花招不曾使,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这回桃子的出剑当真是招招致命,凌乱中带了满满怒意。

      所幸使剑的人平日里不够勤快,侯遇使了五分力,好歹陪她相持半阵,顾全了她一点面子。

      半阵之后,侯遇终夺回了剑,轻喝一句:“桃子,真够了。我今儿还有事,没法陪你练。”

      桃子晓得不是人家对手,冷冷直视:“既然终于认了,对我说了管什么。走,同我师父师祖跟前分说个仔细是正理。”揪了侯遇就要往师祖院里去。

      侯遇硬生生从自个儿身上掰了那只小手下来,肆无忌惮握了,更死盯盯地望着桃子眼睛道:“桃子,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信是不信我?”

      桃子见自己拽不动人,反束手就擒,被逼成这个尴尬场面,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直怦怦。只得呸了口:“信你不如信鬼。”

      侯遇撒开手:“既然如此,师祖那里你想去便去,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今儿有事先走,你若喜欢练剑,师哥回头陪你练个昏天黑地,亦无妨。你还小,有些人有些事总该忘了,才能重新开始。”强悍的一通话说完,不解释还拍了拍桃子的手臂,拍完扭头就走。

      桃子在他身后大骂:“你无耻!”

      侯遇走得若无其事,留个波澜不惊的背影。

      桃子咬牙切齿却没辙,思量了左右,还是下定决心上师祖跟前诉了自己的疑虑。

      老狐狸狡猾得很,只道:“哎,小八不过是不知去向,咱何来证据说是侯遇害得他?”

      桃子干脆把当年打七姐始,至小八失踪止,他俩同侯遇发生的事情,桩桩和盘托给了师祖。唯独……唯独把自己藏了许多年的心思避开了不曾说。

      本来么,对一个坏蛋兼仇敌上过那样心,即便当时年纪小,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老道听完故事,不正经分析案情,却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绕得桃子晕头又转向,又教他如此这般安慰一通,竟平心静气回去了。

      夜里桃子忽地醒来,这才觉清醒,忿忿想:也是,还指望他主持公道。不过才少了个小小徒孙,老道才不会为了小八,把自己的爱徒陷入不义。

      老道白天说来绕去,不知道胡诌了些什么。

      按师祖的说法,看到的不见得一定存在,听到的也不见得一定真实。唯有感觉,凌驾于所有之上。

      老道还规劝,劝桃子得学会谅解。学会了谅解,才得欢喜。

      这个糊涂老道,几时学了参禅,去它的欢喜。

      再呸它个谅解,有的事可以谅解,然而失了小八,便犹如失去手足兄弟没两样,谅解这俩词摆这儿,分量忒轻。

      桃子甚至琢磨,她若是谅解了那种人,忘了冤仇,还不如早早自裁了事。

      **

      然而牢牢记着,如今却也无别的辙。

      打是自然打不过的;人说死要见尸,冰雪消融的山顶,连当日打斗的痕迹都全消,又何谈小八失踪的证据。

      没有证据,老道抚着胡须悠然自得为他心爱的徒孙辩护,她小桃子有什么置嘴的余地?

      唯独能做的,也只不过平日里见个侯遇有如见仇家,在任何私下场合,毫不避忌显露出对他恨意的目光来。

      这对这个处处顺风顺水又有师姐不管不顾爱着的大师兄而言,又有个鬼杀伤力。

      然而侯遇在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同时,对忽而发奋却日益沉默的桃子,再次变本加厉起来。

      也有旁支知情的师兄私下劝:“侯遇,实在不必对你家小桃子严苛如此,她本就恨了你,你待她这般苛刻,她哪里就会如你所愿知难而退。待她一身功夫练妥,难道由得她反过来伤了你不成?”

      侯遇低头笑笑:“伤我?我的性命,她若当真能不由分说取了去,倒也不赖。”

      这话教桃子知道了,只当侯遇一来内心里早认了害小八的罪,二来,也有些瞧不起她的意思。

      气愤不已,于是从此更发奋。

      **

      日复一日,小八始终没有音信,桃子认定小八必是死了。

      若还活着,别人他兴许不在意,终究是在意她桃子的,想方设法也会捎个信来。

      他走的那半年,尚嚷嚷着要娶桃子,哪怕桃子心不甘情不愿从未给过句准话。

      桃子甚至自责着想:“小八多半是一直知道我对那厮的心思,才时时念着要同他比试,以致丢了性命。早知道他会冒那样的险,还不若早早答应了他了事。”

      嫁谁又不是嫁。

      桃子将小八昔日送给自己的玩意儿一一埋了,堆了个坟头,私自当作了小八的坟,时不时跑去瞧眼,洒酒除草上香。

      新坟落成那天,她在小八坟头上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应了件事儿:“臭小八,他们都说我的本事想超过侯遇,那就是个奇迹。我偏不信这邪,我一定得为你报了这仇,既然我能奇迹,你也能对不?你小子赶紧给我活回来听见没?你不是想我嫁你,横竖我今儿应了你,待我灭了侯遇,我就嫁你。你要不活,我可不嫁。”

      那个时候她全然不懂,嫁人是件全身心的活计,哪里是两肋插刀一句义气话。

      **

      这些年嬉闹厮混,桃子分明隐约觉得自己人缘还不错,如今小八走了,忽发现自己原来孤独得紧。

      好些人拍着胸脯为她家大师兄包票人品,倒仿佛她独个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漫山的师姐妹,居然也只得小喵一人可诉牢骚。

      然而小喵对桃子的心事不甚了解,反劝:“我瞧着侯遇不似你说的那种人,你不能因为师哥对你格外严厉些,便把人家当了仇敌罢?唉,也难怪,你这死丫头,谁让你藏着掖着的,当年那荷包也没送出去是不是?对小八的心思,你都不曾说,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走了,是不是个味儿。”

      桃子见小喵说的同实情风马牛不相及,益发地感到没人说话的悲哀了。

      于是益发恨起那个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大师兄。

      年复一年,恨上叠了恨,当初为的什么憎恨,有的时候,桃子倒有些恍惚。

      **

      侯遇待她一如既往不假辞色严苛之至,可你说如果是报复,还真没见过这般胆大妄为的厮。

      按说桃子当年当众管他要人,几乎撕了他身为这一代掌门师兄的脸面,就算要报复,也不带这么不避人耳目的。

      他坦荡荡地折磨着桃子,反让漫山的师兄弟都觉着,当初的的确确,是桃子多疑了。

      瞧人家大师兄,是怎样不计前嫌地管教着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片子啊。

      当桃子慢慢觉察到了侯遇的厉害之处,时光已然又淌过了长长两年。

      大师兄没有因为当年之事受到任何影响,背靠着这么个不成器的花少师父,居然毫无争议地牢牢稳坐他们这一辈的掌门师兄之位。

      每每连剑的时候,桃子往往时豁了攒下几日的气力,杀招连上,欲迫侯遇招架不力,就算伤不了人,伤他些面子,也是好的。

      如此你来我往,真如侯遇所言,练它个昏天黑地,亦是常事。

      头一年局面上还能得些优势,桃子便以为自己入了窍门,得意非凡。

      然而渐渐地,她发现那些场面上的好处,全是侯遇给了面子,让自己耍着开心的。不领情间,沮丧不已。

      到了后来,桃子抓师父想学几个新剑招,师父干脆偷懒,说:“哎,学麻将你寻为师是对的,这事儿,侯遇如今早比为师的还讲究,寻他才对。”

      说话便抓了侯遇的差。

      桃子切齿望着侯遇耍剑时的行云流水模样,仿佛壮志在胸,一切尽在掌握。

      桃子暗暗啧嘴:切,这厮竟自信到了这德性。

      师父却赞叹:“这个就叫炉火纯青,为师望尘莫及,呵呵,莫及。”

      侯遇越是这般投入,桃子倒是越来越疲惫懈怠,为这尽了全力都难以超越的目标,拼了性命,也无法完成的复仇。

      也为院前那个人,好死不死,偏偏生了她梦里都垂涎的双唇。这些年,年岁渐长人事渐通,绮念不再胡乱生,可梦境却难控制。

      她桃子难不成,竟是个天生的色胚子?

      她悄望着侯遇手中那柄剑,她十六岁生辰时,那厮不晓得吃错了哪壶药,竟要将自己的剑赠给桃子。

      月钩见着了大叫大嚷。

      自然该嚷,说起来,那剑可是山上难得的宝物,连师祖都恨不能经常摸上一摸。

      求和解?求谅解?求忘了小八那档子冤仇。

      要她桃子当这般不义之人?一点好处便想收买了她的义气去,呸。

      委屈就没处说去,旁的人如何就没脑子,侯遇这样重的礼都肯赠,还说当年的事他不理亏?别人许还觉着她不识抬举,她却偏生不服这个低,倔强着扭头拒了。

      被拒了那厮也没甚说法,波澜不惊收了剑,转头就走。

      再以后,依然当那个恶师兄,毫不脸红。

      如今那柄剑,在这厮手里耍得风生水起,人剑合一,要是这玩意当初落入她手,当真就能为小八报仇?

      平日里,侯遇领着练剑,剑影绰绰间,剑风来回里,少不得眼神交互。

      月钩看得不爽利,便嚷:“桃子桃子你好没羞,同大师兄这般眉来眼去。”

      桃子怒骂:“师姐,这话你当我说便了,切莫要出去坏我名声。我同他侯遇素来只有冤仇,即便瞧他几眼,那也是怒目相向,何谈眉来眼去。”

      月钩道:“我便是提醒你别忘了才好。”嘿笑着走了。

      桃子如何肯认,那些掺着恨意的剑来剑往里头,有多少倒霉催的泪水哀愁。

      连一趟趟短暂凝眸都要躲要避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没有心肺的人是侯遇才对,他总斥责桃子练剑分神。

      他这样没有心肝的人哪里懂得。就好比,那些湖面涟漪总是这样,堪堪要静静消下去时,总有不知死活的讨厌小孩扔下石块。

      桃子颓然跑到小八坟头:“小八小八,当年大雪山顶的来龙去脉,你倒是告诉我声呢。我如今拼尽了全力,终于认了栽,这辈子,咱是怎么都灭不了他的。你快回来罢,回来我便答应嫁你,好不好?咱跑得远远,到一个再见不到那厮的地界去。你若再不回,我翅膀硬了,便不等你,要独个走了。”

      说着长久低低啜泣,自打没了娘,长大原来件令人如此沮丧的事情。

      逝去再不回还的伙伴,无望不得解脱的爱意,为了那些杂草丛生的心事,了无义气、盘算着退却的自己。

      包袱当初自个儿背上的,又一朝卸了去,全凭她桃子一时自己说了算。她的不共戴天,就是一个溜字。

      师父得回了玩心又起的桃子,甚喜,欢欢喜喜领着下山去。

      桃子自欺欺人地心道:她可不是谅解那厮,也不是真的不义气。若是她不义气,怎么的也不能在坟头允了那桩,小八梦寐以求的婚。

      且让坏蛋永远在自己的地盘上逍遥罢,她从此便与那个人,那双唇,不共戴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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