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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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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菱,人类的爱情到底是如何能够一刻说着喜欢,一刻又撒手离去?
这大概只是自己或者别人错以为的喜欢,一种心理暗示,真相不明,所以只能支撑到考验来临之前。
那么,人类的爱情又是怎么做到一面被伤害一面又无法逃脱?
这是命里的劫数。是你我的劫难。
有时候我会错以为自己至少是有一点被爱的。这真的仅仅只是幻觉吗?幻觉到底要如何去分辨?
不要问我,因为我也同样心存迷惑。我们的区别在于。你学会思考,而我学会沉沦。
*****
冬日的太阳,让人心生愉悦。
起床的时候,窗上一大片浓雾,隔夜的露水在窗沿结成细细的冰霜,封住窗户。在静默里等待太阳的出现。
小闲伸手去抹窗上的雾气,恍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身边蜷缩的人还在熟睡中,沉默的脸,略暗的神色掩盖了平日里所有的光华与霸气。身体向右翻睡,背脊微微弓起,双膝上缩,虾米状的睡姿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叹息,指尖一点一点抹平那人眉心的褶皱。想要起身,却发现衣下角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节假日,三天短休。平时一刻不停的催命答录机,此时却一派安静,想想他大概也没什么通告要赶。
睡就睡吧,难得赖一次床。小闲翻身复又躺下,瞪着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的睡颜,慢慢把头靠过去,脸颊轻轻贴上他的头顶,蹭一蹭,柔软的短发在颈部骚动,幸福的感觉顿时溢满整个胸腔。
人心不足以吞象。
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朋友开玩笑问他,人在得到幸福之后还会想要什么。
其实答案不是唯一的,一个人的回答都有一个人的道理。他当时一下子想到很多词,譬如时间,譬如自由,却在最后关头,他说,更幸福。
朋友笑他,一个不思进取的人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贪得无厌。
人当然会有完全不思进取的,却很难出现绝对无欲无求的。气在,命就在;命在,心亦在;心在,情又怎么能不起丝毫涟漪。或大或小,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些事免不了计较则个。小时候,他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世界上最懒最游手好闲却又最富有的人。
如果可能的话,只懂享受不管付出。
但是现在,上天却偏偏要他付出了也没办法享受,正是报应,来得巧,来得好。
他很好奇,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严驰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昨夜发生的种种。半年之约还余下六天,要么就给他一条明路,要么就痛快给他一刀。
想得出神,没注意到眼皮底下严驰已经醒来多时。
一回神,小闲对上一双睡意未退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双目交汇的一刻,掠过一丝,狼狈。
小闲坐起身,向外退了几公分。
早。他微笑。我泡咖啡,你喝不喝。
屁股还是隐隐有点痛,留在体内的东西虽然已经稍微清理过,但也并不彻底,不知道会不会发烧。他估计自己走路的样子从背后看还是有些别扭。因为严驰尴尬的声音正透过卧室的门传到厨房。
他问,你,还痛不痛?
小闲端了两杯黑咖啡进屋。宽大的衬衣下摆盖住他赤裸的双腿根部,昨天回来以后洗完澡,胡乱上过一点金霉素药膏,怕沾在内裤上浪费就用衬衣一遮被褥一盖,趴着睡了事。
总归有一点,也还好。
严驰迟疑的视线在小闲下半身转了一圈,大约觉得不好意思,翻个身,背对他一个人发闷。
小闲问他,你没有通告?
和女角的班次合不上拍,摄制组停两天。
哦,那你也正好休息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严驰一直都茫然,小心翼翼地和小闲相处。他没有发现小闲的愤怒,没有发现他可能出现的歇斯底里,哪怕是一点点,他都找不出。小闲甚至从未质问过他。严驰的心里有一股持续的疼痛在蔓延。
他无法深入小闲的内心世界,无从得知他究竟被伤得有多深。
严驰知道小闲虽然大大咧咧,虽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但他,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不曾触摸过伤害。
只需一点,就容易全面崩溃。
于是他又开始彻夜彻夜重复地做梦,梦里是那双月光下空洞的大眼睛,流着泪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
家里方糖和奶精都用完了,鸡蛋也没有了。
哦。
我说,不如陪我去趟易初莲花。
严驰没回应,小闲以为他不愿意,就取笑他难得可以体会一次家庭煮夫的机会不要白白浪费。没料他慢慢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小闲,憋了半天问一句,易初莲花是什么东西?
小闲失手差点打翻咖啡杯,他愕然,努力想在严驰脸上搜索出一丝玩笑的痕迹,结果大失所望。他突然想起来,严驰家的报箱里,从来没被塞过类似的大卖场广告。按理说,就算不是他们的会员,也会定期有人强制送上广告特刊。
小闲扶住额头问,你家以前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不清楚,都是佣人管的。
那逢年过节呢?逢年过节你父母难道就从来没带你逛过卖场?
严驰的脸上显出更迷惑的样子。他问,这和平时逛有区别吗?
小闲想他自己脸上现在应该是满腔怜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面色闪过一丝恼怒和潮红。
严驰说,想要的东西不是随时都可以买到吗,关那个该死的鬼节日什么事?
他说的是实话。严驰小时候,缺乏母爱,缺乏父爱,缺乏关心,缺乏理解却唯独不缺钱,有钱能使磨推鬼,钱不缺自然任何时候买什么都不成问题,节日不节日都一样。小闲仰起头看窗外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正斜斜照进屋。他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过年之前,一家三口去卖场添年货。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家庭平时花钱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但到了年前,通常自己一些琐碎的要求都会被满足。牛肉干,果冻,巧克力这些都是每年必买的,父母会尽可能地挑一些平时不舍得吃的菜,不舍得用的东西。老妈和他一路唧唧歪歪争辩,老爸只在一边默默推车。
过年办年货的过程是最愉快的。
小闲瞟一眼脸色发臭的严驰,干笑几声。
*****
墨镜帽子全副武装,小闲摇头,他说,大卖场里人人都盯着自家篮里的东西,就算你是刘德华也没人会管你。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欲盖弥彰的模特架子,一个是明目张胆的漂亮清秀,混到人堆里,想不引起注意也很难。
大大方方把推车扔给严驰,小闲一溜烟跑到咖啡货架前。
严驰在后面边跟边皱眉头,他说,不要告诉我你买速溶咖啡。
小闲白他一眼。大少爷,有的喝不错了,讲究那么多干嘛。
回头看他,站在一长排超级咖啡前,认真地一盒一盒研究。小闲跑到他身边,问他,你不是不喜欢吗。
严驰说,不知道,我从来没喝过。
他从娘胎生下来就被告知速溶咖啡是平民的东西,上流家庭不允许进门。所以鄙视速食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
小闲撇撇嘴,夺过他手里的咖啡放回架子上,又塞给他一盒彩虹庄园,说,不知道就没资格说不好,你至少要等试过了才能去评论好坏,年纪一大把还那么肤浅。
严驰若有所思地看看他,一反手把咖啡抛入身后的推车里。
小闲以前是从不相信世界很小这四个字的。因为他基本上从不去注意走在路上的别人,即使遇到熟人,也完全看不见。
但是今天他信了,世界原来真的很小。林菱和霍子非就突然像拔地而起一样在他们面前出现,神态亲密,坦然自若,丝毫不在意售货小姐好奇窥探的目光。
小闲叹口气,这两个人和这边两个一样,要不引起别人注意,太难了。
还没开口,林菱已经挥手,像一只小狗一般摇着尾巴跑过来。他大声说,好巧啊,你们也来采购?
严驰和霍子非点点头,他看林菱的时候眼里掠过一抹惊艳,但没有惊讶,亦没有询问。
他对着霍子非笑说,原来是他。
小闲问他,你知道林菱?
知道,子非早就和我说过。
那他昨天订婚你也知道?
知道。
所以我去参加订婚宴的事你也知道是真的?
知道。
小闲背脊抖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转过身,拉着林菱的手说话,目光却一寸一寸冷下来。严驰看着他,无法开口。
林菱说,你好像不高兴?
小闲绕着一圈点心台来回走,在每一块玻璃前都停下仔细看。他回答,我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不过,我看得出你过得不错。
林菱笑了,又露出两个让人惊奇的酒窝。他说,我没什么不高兴的,所以只好高兴一点。
走在林菱和霍子非背后远远看过去,会发现两个人的动作有明显的暧昧,意即他们总是会做一些连情侣在公众场合都很少做的事,比如霍子非会低头亲亲他的脸颊,林菱会把脸贴到他脖子里去蹭,要么就是把手伸到他衣服里取暖。
各种琐碎的小动作不停,貌似亲密,小闲却觉得这一刻仿佛是急切要把毕生所有的东西都宣泄殆尽。
*****
母亲说,上次来林菱订婚典礼的,你朋友,是医生吧。
小闲应声答,是啊,他是院长,怎么了?
母亲点点头,仔细想了想,瞟了坐在一边的丈夫一眼说,就我腿上这个静脉曲张的老毛病啊,这两年虽然没再加重,但终归是块心病。北京没什么认识的人,也就没想过要动手术。这次来了倒也是个巧,你帮我问问你那个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个好点的医生关照一下。
小闲笑说,妈,你那种手术又不是什么风险性高的,哪家医院都能处理。
母亲眉毛一竖,两眼一瞪说,我养你几十年,怎么,今天让你帮妈做件小事你还给我摆谱了?
小闲连忙摆手,满口答应着。心里暗自好笑,扭头看看依旧是一脸静默的父亲。
自己的母亲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有些平常人家的市侩气。做事仔细讲究条理,心地善良不懂算计。但喜欢唠叨亦容易猜疑,人到中年一路积压了许多对生活不如意的抱怨,性子免不了更狭隘几分。自从上次在林菱的婚宴上准新郎当众被劫走,婚事就此告吹,她之后见到小闲每次都要絮絮叨叨念很久。循规蹈矩的观念里当然是无法容下龙阳断袖的,在母亲眼里,同性恋三字与精神病毫无差别。
小闲曾经一度试探过,假如林菱是你的孩子你会如何。
当时的母亲一脸严肃地说,她会劝,实在不行,就断绝关系,将他赶出家门,全当是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在母亲的观念里,面子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或者,天底下大多数人对于面子的执著都是一样的。否则,又怎么会有不要脸三字。
小闲找到霍子都说明来意,他大笑满口答应,并说可以自己主刀但要算小闲一个人情。
小闲耸耸肩,他欠子都的人情还算少吗,只怕到下辈子也还不清。
其实两人暗自都是心照不宣。
子都的院长调令一挥,所有手续一路放行。母亲因为对麻醉剂有轻微过敏现象,即使是局部麻醉亦要护上氧气。小闲和父亲就坐在门外等。
从小他们父子二人就基本很少有沟通,父亲习惯倾听却很少倾诉。小闲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觉得拘谨,话溜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这个男人写得一手好字,并且懂得吟诗作对,颇有一些文学功底。以前在搬家的时候,小闲曾经发现过一大摞泛黄的宣纸,慢慢写的都是父亲自己创的诗。
醉里挑灯,花前月下。但年代久远之后被平实的生活盖住了光华,渐渐就不再被提及。
不得不妥协的,永远注定无法与命运抗争。小闲觉得很多问题父亲看得懂,想得到,在他面前,以为可以隐藏的很好却往往早已无所遁形。
他递给父亲一灌绿茶。在他身边坐下。父亲靠在椅背上闭眼。各怀心事。
小闲说,爸,你们到过了年再走吧。
父亲答,过几天我和你妈就要回去,年末社里还有点事要了结。
那过年你们还来吗?
你来北京也行不是?
小闲点点头。耳边又听一声叹息。
其实我和你妈只要你过得好。你的脾气我们太了解,要好好照顾自己是要紧,别的都可以慢慢谈。
小闲的背脊一僵,偷偷拿眼角去看父亲,发现他还是闭着眼,嘴角却有一丝丝牵动。小闲觉得喉咙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会的。爸。
一个小时的雷射治疗很快结束,本是无什么大碍可以立刻出院,霍子都却坚持要他们留院一天观察情况,小闲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母亲自然感激万分,拉着霍的手拼命闲话家常。从家庭人口一路问到配偶情况,当得知他还是单身并且没有女友时,惊讶地直嚷不可思议。
霍子都一脸尴尬地苦笑。
母亲说,小霍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是不是要求太高?
霍支吾道,这个,还是缘分没到吧。
母亲说,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一样,什么缘份不缘份,踏踏实实倒是真的,讲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做啥?你告诉阿姨喜欢什么样的,阿姨帮你留意着。
小闲看着霍一脸有苦说不出的吃鳖样,背过脸狂笑不止。
几人在医院里呆了一夜,安然无事,第二天就忙着回家。
买好机票霍闲送二老去机场,自然又是分别被拖着手一阵叮嘱,两人不住点头全部应下才目送他们平安远去。
小闲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忘记和严驰打电话。
一看手机只剩不到小半格电,只能借来霍子都的手机拨过去。
他说,严驰,你在哪?
严驰说,小闲?
是我,我昨晚没回来,在医院陪我妈,她…………
停,这事以后再说。那天我们在超市,被狗仔偷拍。
你说什么?
电话里背景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不停争吵。小闲的脸色倏的煞白,脑子似乎被雷劈了一下就卡住不动。只能重复问他怎么了。
严驰说,我在准备开记者招待会,回来再说。
挂上电话,顾不上霍子都疑惑的目光,他直奔附近的报摊,抄起一份娱乐报就翻。
其实也不用翻,几乎每份报纸的版头都有他们俩的照片。桃色标语漫天飞舞,既有一语中的又有暧昧宛转。
事情来得太突然,可能连经纪公司都不一定压得下。霍子都扫了两眼,苦笑,我哥这下要忙翻了。
小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奔上楼他就把们紧紧反锁,扑向电视。
心跳一下比一下激烈,脚尖打着颤。记者招待会上的严驰依旧风度翩翩,但神色中还是掩盖不了一丝疲惫。
小闲咬住嘴唇,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想的,严驰的演艺前途,严驰的名誉,甚至他的人生……
以为一心期待可以有一天和相爱的人远走天涯,不看别人的脸色,不顾别人的批判。到真的考验来了,才发现原来连自己都不相信离开现实社会,远离原先生活的爱人会过得更好。
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给他幸福。坚强是假的,信心也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纠缠。
公司发言人,严驰的经纪人,每一个的话都晃晃悠悠从耳边飘过听不真切,直到话筒移到严驰面前。
全场肃静,小闲的双眼直勾勾盯住屏幕。
严驰环顾四周,微微一笑,他说,我要结婚了。我不是GAY。
世界轰然倒塌,钱小闲目瞪口呆地跌坐在地毯上,手里捏着遥控器。他像一条失去腮的鱼,张着嘴拼命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袋里的手机响起。
霍子非说,钱小闲你先过来避一避,严驰家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