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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眨个眼睛就会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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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酒店的时候,金丝草还没有睡觉。
她看到她坐在花坛边上的咖啡座发呆,没有上去惊动她。
她安慰不了金丝草,因为她的心里也有一个空洞。吸一口空气,就颤巍巍地疼痛。
终于,还是过了保存期限了么?就像她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香港电影,过期了的凤梨罐头,仿佛是一种嘲笑。
F4的唐璜,真的不适合生存在童话里头。她以为自己足够潇洒,可是比起他,似乎还远远不及。
澳门的夜里凉凉的,她抱着肩坐在酒店大堂的茶座,靠进温暖的靠背沙发,忽然就不想动,可是最终她还是走出去,回到河边。
刚朵拉都已经回去了,河面寂无人声。只有孤零零一叶小舟,船夫是个短发的高挑女孩,一个人站在船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蹲在延伸出去的木板台上,看着水面发呆。
“韩国人?日本人?中国人?”
不知什么时候,那女孩已经笨拙地划着刚朵拉靠了过来。
她用英语回答:“中国人。”
“哦,我是韩国人。你也睡不着吗?不如我们一起玩儿。”
她们的交流其实很少。大部分时间,女孩都花时间在不让小舟打旋这一伟大工程上,而她一言不发坐在小舟另一头,只看着水面的月亮倒影发呆。
她想起一首古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只有月亮,人心……易变。
女孩最终放弃了跟船桨的搏斗,任小舟顾自飘零,走过来坐在她对面:“你不开心。失恋了?他不爱你还是你不爱他?”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女孩忽然笑了:“不管怎么说,至少告诉他,你爱他。”
多简单的道理,多简单的话,可惜她从来没说出口。
“谢谢你。”她用韩语说。
女孩吓了一跳:“你会韩国话?”
“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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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好像总是冬天。
她在整个秋天陷入深眠。她恢复成一只慵懒的猫咪,只希望趴着不动。不动,不思考,不心痛。
班里的同学请她一起去滑雪。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们一如既往的不熟悉,她答应过来,只不过想在离开前最后温习一遍他们一同走过的路。
住进酒店,她就避开所有人。她拒绝结伴的请求,独自出发。假装的亲密礼貌,点到为止就好。她们的客套,不过是因为,宋宇彬没有把她彻底丢弃掉。
路人甲俊浩为报她害他被“一心会”除名之仇来找过她麻烦,结果从此在校园内失踪。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他做的。世界上永远不缺见风使舵的人,那些前一天的窃窃私语幸灾乐祸或者鄙夷,一夜间消失不见。
分开以后,她还是活在他的庇佑中。即便很少能遇见,却是绵绵不断的牵系。
她这样想着,一步一步往山坡上走。
去年的冬天他们也来过这里。他教会了她滑雪。
她还记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说事实证明,有一个好师傅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她歪着头问他,怎样的师傅是好师傅。
当然是无论多么笨的学生都能教会。
这么说如果学生很聪明,老师却很笨,结果就反过来咯。
可能是……这里不存在你说的这种情况。
哦,可是你没教会我游泳。
他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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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遍一遍回想他的表情。越往山上走人越稀少,周围就越安静,她的世界没有任何干扰,只有回忆。
她不记得是不是在物理课上听到的,雪花中有空洞,可以吸纳声音,所以雪地里总是很安静。
她渐渐失去力气。她从来不是运动少女,相反,她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十五岁那年的一场大病后,更是显得虚弱。她很快就走不动,蹲在雪坡上喘气。
她开始用手指在雪地上写字,皮手套很厚实,可惜她的手依旧很冷。
很多时候衣物保暖是因为身体本身就是暖的,而如果是冷的,大概就会一直冷下去。
她想起去年的时候,金丝草以为自己弄丢了具俊表送的礼物,独自一人在暴雪的夜里爬上山找那条项链。是信物,不可以弄丢,豁出性命也要找到。
可是宋宇彬好像从来没送过她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衣服、鞋子、首饰,总有类似。可是他总会神经质地把那些一再检查,确保不会有什么东西,再害她受伤。
他其实很体贴,给她物质上的一切,还要小心翼翼让她不觉得她像是被包养了一样。尽管其实去掉那些伪装,本质并没差别。
现在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留下什么给他吧。唯一,大概是那天她咬了他。在手腕的地方,留下了浅浅的疤痕。据说人每七年就会换掉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变成一个全新的人,那样,那疤痕就也会不见了吧
只是其实,想要忘记的,怎么会等七年那么久,眨个眼,就会忘记。
她低头看脚下。她在雪地上划出的痕迹。
宋宇彬。麦琳。两个名字中间画了颗心,又打了个叉。
她叹了口气想站起来,稍微转个身,余光却看到身后有个人影,麻痹的腿一下支撑不住,她摔倒在雪地里,满眼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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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你了啊,抱歉。”尹智厚摘下雪镜走过来,伸手来拉她。
麦琳自己站起来:“前辈怎么在这里?”
尹智厚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你以为是宇彬吧?其实你希望是他,对吧?”
“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物以类聚。幼稚的人的朋友……还是幼稚。”
尹智厚好脾气地笑:“你好像很喜欢童话,看过《小王子》吗?”
“六十几岁的小王子还在流浪,的确很浪漫。”
“你知道他的玫瑰花吗?”他笑起来的样子温柔好看,露出一口整齐的贝壳白牙,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好像会发光。
“前辈再继续这样的对话,我只好跟你请教你用什么牌子的牙膏了。”她的韩语仍然是半调子,敬语和非敬语总是混着来。
尹智厚低头笑:“玫瑰花带刺,却有一颗温柔的心。她和小王子互相离弃,然后各自哭泣。你说得对,他们真幼稚。”
她用脚尖把刚刚写的字抹掉,一言不发。
“走吧,天黑了的话,山上会很危险。”
“前辈,每个人都是小王子。那么,你的玫瑰花怎么样了?”
“你还真是尖锐得很啊。”尹智厚摇头。“虽然都是小王子,可每一个都是不同的——有的选择跟他的玫瑰花每时每刻在一起,有的……在远处看看也很好。”
“伟大是很好,可是未必幸福。”
“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想就是那个意思吧。”
“前辈,你不去做哲学家真是浪费了。”她抬头看他,无比认真。“可是也许玫瑰花也只想远远看着小王子,因为……”
“害怕被抛弃啊……”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寒冷天气呼出的白气,那一声叹息,让尹智厚沉默,只是困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