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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七月三十,学堂休日,明天就是我的生辰。

      今天早上,我心有所感地早早起床练武。
      乔以言起来摇着轮椅看到我后,也吃了一惊。

      我打完一套拳,又抻了抻胳膊,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他把轮椅摇了过来,递给了我一条手巾,道:“怎么起来这么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展开手巾,边角上是我绣得歪歪扭扭的一个“乔”字。
      乔以言微微一笑,道:“那早起的瑶儿想吃什么?”
      我擦了把汗,把手巾扔回给他,道:“咱们去吃油茶吧!上次吃完了嘴巴里还香着呢~”
      乔以言正要点头,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
      啊!是秦越凡。

      他笑着和我打了招呼,问我们吃过早饭没有,还说带了羊雀胡同的卤煮火烧。
      乔以言说见不得内脏,恶心,然后黑着一张脸摇着轮椅走了。

      我对他这样甩脸子还挺不好意思的,可秦越凡大度地说没事儿。
      我把秦越凡领进屋,一起吃了卤煮。
      秦越凡告诉我,他快走了,想在京里买些特产带回去。
      我连忙自荐为他的向导。

      我让秦越凡等我一会儿,然后便跑去找乔以言。

      “你们要出去?”乔以言皱眉,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我脸红地“恩”了一声,继而又严肃道:“你可别告诉娘啊!”
      他偏开头,板着脸,语气硬邦邦地道:“我不会说的。”
      我看他还不高兴,便狗腿地凑了上去,道:“你先找点东西垫垫胃,我去给你买城南米叔的白糖糕~你不是最喜欢吃么~”
      我一边说,一边来回摇着他的肩。
      他脸色稍缓,道:“你回来吃午饭么?”
      我想了想,道:“不好说。”
      他脸又黑了,冷冷道:“那我就当你不回来了。”
      我点点头,道:“也好。对了,厨房里有几只碗,你帮我顺便洗了吧。”
      “你快点出去吧!”他气得开始推我。
      我想起外面等着的秦越凡,心里的那一点点愧疚瞬间被淹没,然后满心欢喜地走了。

      上午,我带着秦越凡逛了一些有名的铺子,当然,我避开了娘的铺子所在的沉罗大街那一片儿,碰到熟人被抓个正着就惨了。
      午饭时候,秦越凡请我去仙又来酒楼吃饭。
      我看他眼睛都不眨地点了好些死贵的菜,猜测他一定家境殷实,不由心里有些惴惴。

      “那天回去后,我问了茶楼里的朋友,他们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是我鲁莽了。”秦越凡放下菜单,突然开口道。
      “没、没。你说的对,是我出手太狠了。”我连连摆手,心里却很高兴,他没有误会我。
      “我听说是那人先拿乔小兄弟的腿做文章的……对了,你们一人姓程一人姓乔,不知道你们是?”秦越凡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鬼使神差地答道:“他是我弟。”
      乔以言和我同年,比我晚生五天,算是我弟吧?
      “他身体不便,午饭可有着落?”秦越凡似乎对乔以言态度好了很多。
      我心里有些不安,但嘴上还是道:“我会给他带白糖糕。”

      吃过饭,秦越凡又点了几个菜打包。
      他把食盒递给我,道:“白糖糕哪里能做正餐?趁着还热,咱们快点回去吧。”
      “我还要去买白糖糕。”我低着头,用脚尖戳地面。
      秦越凡点了点头,给了掌柜的一些钱,让他派人把食盒先送回去。
      “走,我们去买白糖糕。”秦越凡笑着拍了拍我。

      “藏得很偏僻啊!”秦越凡被我带着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了米叔的小摊。
      “米叔的白糖糕很好吃,但因为他年纪大,不愿意走远,所以只在巷口卖。”我买了三包白糖糕,软软香香的,还有红枣缀在上面。
      秦越凡吃了一口,点头赞道,“味道果然不错。”
      我得意地一笑,道:“以后再带你吃些更好吃的。”
      鹿角门的糖葫芦,浅口巷子的吹糖人,还有好多东西都比白糖糕好吃。
      唉,如果秦越凡能多留几天,我就可以带他去了。

      秦越凡把我送回了家,临走前又从怀里拿了根簪子出来,道:“前两天逛到的,想着哪天看你梳了发髻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接过簪子,还在发愣,秦越凡却已经走了。

      “我马上要回去了,但过年的时候还会回京一趟。”
      我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是说,他还会来找我?
      我把簪子收进怀里,心里又紧张又甜蜜。

      推开门,乔以言坐在大厅,轮椅边是摔散的食盒,饭菜洒了一地。
      “啊!”我连忙蹲下去捡起食盒,紧张道,“怎么弄掉了?你有摔到么?”
      乔以言语气森寒,道:“你觉得我就是个连饭都吃不到的废物?”
      我一愣,道:“你发什么疯?”
      “是,我就发疯!”乔以言把我手里的食盒又打到了地上,然后摇着轮椅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我正要去追,可买给他的白糖糕从怀里掉了出来,我见着了,只觉得一肚子火,便伸手拿了出来一通乱揉。
      等我把白糖糕捏得稀巴烂还有点黑乎乎的才作罢。
      接着,我跑到乔以言的屋门口,用力敲门他也不应。
      于是,我把窗子戳了个洞,朝里面看。
      他趴在桌子上面,头埋进胳膊里,只甩给我一个背影。
      我“哼”了一声,又将揉烂的白糖糕塞了进去。
      “乔以言,你有病!”我对着窗子上的破洞怒吼道,一上午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我回到厅里,开始处理地上的食盒还有饭菜。
      我一边收拾,一边委屈。

      乔以言他发什么火?
      我是没有带他出去,可我也不能出门就带他啊?
      我也给他带了白糖糕,他还发脾气,明明出门前都说好了。
      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出去而已。
      我平时一直那么照顾他,可他呢,只会破坏我的心情。
      我本想偷偷和他说秦越凡的,他一点都不体谅我!

      我走到厨房里,发现他把碗已经洗了。
      碗橱里放着昨天剩下的半碟咸鱼,还有一张烙饼,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没吃午饭。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吃东西还那么凶……

      难道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食盒?
      可我是关心他啊,他为什么又冲我发脾气?
      我的问法伤到他自尊了?
      他很恼火?

      他总是这样,我又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
      他应该知道才是,我连他的尿布都帮他洗了,要嫌弃早嫌弃了。
      他自己想多了,却总是还得我去安慰。

      哼!
      真是讨厌鬼。
      臭脾气。

      可他没吃饭会不会很饿?
      这样气冲冲的,他会不会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我还扔了一包揉烂的白糖糕进去,他会不会更生气?
      而且他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还会痉挛。
      他在房里会不会发作了?

      我心里一突,跑到他的房门口敲门。
      他没应我,我等了半天他都一点声音没发出来。
      我又用力拍门,他还是不回我。
      我急了,一脚把他的房门给踹开。
      一进屋,却看到他正翻了被子,打算要坐起来的样子。

      “你没事?”竟然一点声儿都没发,吓死我了。
      “你把我的房门弄坏了!”他怒道。
      “谁叫你不应我的,我以为你出事了。”我皱眉强辩道。
      “我才不要你关心!我没那么容易出事!”他捶床发泄,歇斯底里。
      我正要反驳,却看到他的腿抖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也慌忙伸手按腿,可他下身没有感觉,重心不稳,不仅没按住腿,还往床边歪去。
      我忙过去扶着他,道:“你看,出事了吧!”
      他气得想要推我,可一扭头看到我的眼泪,又愣住了。
      然后他开始慌张,抬了手来擦我的眼泪,急道:“你哭什么!”

      我还是哭,以前吵架也是这样,我一哭,最终的结果就一定是他道歉他服软。
      所以每次我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就掐自己的大腿,然后不管最先是谁的错,他都会想办法哄我。
      可这次,我是真的哭了,我没有掐自己,我心里有种很特别的难受的感觉。
      我没法形容那种堵在胸口的委屈。

      “别哭了。是我错……”乔以言一只手按住他的腿,一只手在我脸上胡乱擦着。
      我把他的手拂开,还是不停地流眼泪。
      “对不起。”乔以言又先服软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跳动地腿道,“我是瘫子,我很容易出事,我还臭脾气,对你发火。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还坏你心情……”
      “住口!”我气急败坏地阻止他,他几乎说中了我的内心。
      他不再开口,而是靠在我肩上,伸了双手按压他痉挛的腿。

      “……阿乔。”他告诉过我,他的腿在痉挛的时候会很疼,会从脚趾一直疼到腿根。我本想关心关心他,可我现在问不出口。
      “恩。”他低声应了。
      “我原谅你了。”我说了反话,明明是他又一次容忍了我的任性。可我就是拉不下脸来,反正阿乔他是不会和我计较口头上到底是谁原谅了谁。
      “恩。”果然,他点头应了。
      “那你疼不疼?”
      “……有一点。”
      “要不要我给你按?”
      “不用。”
      “可我刚才原谅你了。”
      “恩。”
      “那要不要我给你按?”
      “恩。”

      我扶着他躺下,感觉到他整个人僵硬的厉害。
      “很疼?”
      “……呃。”他的喉咙里溢出了一点破碎的声音,“……轻点……”
      我实在不忍告诉他,我还没碰到他的腿。

      等乔以言的腿安静了下来,我看到他的鬓发都汗湿了。
      于是我去端了盆水来替他擦脸。

      “我饿了。”擦干净脸后,乔以言捂着胃道。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道:“叫你乱发脾气,仙又来的饭菜耶!”
      他皱了皱眉,不忿道:“仙又来了不起么?”
      我悠然道:“自然是了不起的。”
      他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低声道:“可我想吃白糖糕。”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地上的白糖糕,道:“被你用轮椅碾坏了。”
      乔以言挣扎着坐了起来,没去看那被他二次处理过的白糖糕,而是藏下先前的情绪,期待地看着我,道:“我们再去买吧?”
      我惊道:“你疯了?先躺下休息。”
      他耍赖道:“我肚子饿,休息不了。”
      我笑着叹道:“服了你了,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然后咱们去买吧!”
      他点头,我转身从柜子里找来了衣服帮他换。

      他下半身并不流汗,只有上衣需要换一件。
      我替他套上衣服,看到了他背后狰狞的疤痕。
      自那伤口以下,他的身体好像断层一样。
      就像是两半不属于一个人的身体勉强拼接起来。
      所以,他没法控制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半。

      他穿好了衣服,我跪在他身前替他整理头发。
      他垂眸不语,非常的乖。
      “好!”我绑牢了发带。
      束好了头发,他看起来精神不少。
      只是,他始终还是很单薄,让人觉得伶仃。

      买完白糖糕,我们边吃边回家。
      “只吃白糖糕吃的饱吗?”秦越凡说的对,怎么能不正经吃点东西呢?
      “恩。”他专心于顾眼前的食物,潦草地应了我一声。
      “我们去买点菜吧?我做饭给你吃。”我觉得还是要补偿一下他。
      他回过头来,迅速吞掉了嘴里的白糖糕,笑道:“你做的饭又不好吃。”
      “乔以言!”我给了他个爆栗。

      午后的朱雀大街像是一个眯了眼晒着太阳的华服公子。
      我推着乔以言的轮椅,迎着这温暖而不灼人的阳光,安闲地徜徉在青石的街道上。
      木轮轱辘的声混杂着偶尔的两句笑语,还有白糖糕的软香……
      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这就是我少女时代的结束,也是我后半戎马一生的开始。
      而对乔以言呢?
      他的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此时的暖阳,还是二月碎玉江上刺骨的冰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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