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清宫)》复嫣

18、18 小修

　　快过年了，幽篁小筑的事情特别多，这日明旖对完账出来，已是玉兔西升。她出来得早，并未带随从，掌柜要派人送，明旖自恃马快，一柱香的工夫便可到家，便谢绝了。今夜月光尚好，明旖紧一紧身上的披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似离弦箭一般向前飞驰。

　　穿过这片草地，前面便是城门了。明旖心中焦急，马儿知她心意，也加快了步伐。忽然，座下马一声长嘶，双腿人立，差点把明旖摔下马来。明旖听马儿的声音中颇有痛楚之意，心中不安，忙下马察看，只见马儿的左前蹄上，赫然插着一根三寸长的铁钉！旁边的草地上还零星散落着数十颗这样的铁钉，明旖倒吸一口冷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的陷井！

　　她握住马蹄，柔声道“马儿呀马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我帮你把铁钉拔出来，你忍一忍，只要平安到府，我一定重重谢你。”马儿一声长嘶，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明旖狠狠心，一用力，将带血的铁钉拔了出来，马儿吃痛，前蹄一扬，明旖侧身闪过，站起来正欲上马，忽觉脑后受了重重一击，一阵天旋地转，在她晕倒之前，隐隐听到有人说“真倒霉，还想宰几只肥羊过年呢，谁想到是个娘们！”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不如，把她卖到…….”

　　明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红，到处是艳俗的红。
　　红的桌围，红的账幔，屋子内的陈设倒也不坏，一个半老徐娘，脸上搽着厚厚的粉，坐在床边冷冷的看着她，明旖“腾”的坐了起来，怒道“你是何人？敢把本格格…….”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半点声音。难道，自己哑了？她求救的看向那半老徐娘，徐娘看向她眼光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开口道“你放心，我周妈妈还不收哑子，你只是暂时说不了话而已。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既然进了我的倚月楼，从今往后就要乖乖听话，否则，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话中的信息让明旖如遭电击，倚月楼！难道自己竟被卖到了烟花柳巷？她惊恐的瞪大眼，望向周妈妈，周妈妈似乎非常满意她的表情，笑着说“不借，你就是进了青楼。好好休息一下，呆会儿就接客！”明旖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向外冲，可她忘了，她的双手犹被缚在身后，周妈妈一把便把她推倒在床上，“啪！”的一声，明旖粉嫩的脸上便多了五条指印，周妈妈染着风仙花汁的长指甲指着她的鼻子“聪明的，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怜惜你小模样儿也还俊俏，有心抬举你,若是不听使唤，别怪我把你扔到大通铺，任人作践！”

　　她一步三扭的出去了，明旖听到落锁的声音，以及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向周妈妈回话。又落锁，又有人把守，看来逃跑还挺不容易。明旖苦笑了一声，被卖到青楼的多罗格格，真是旷古铄今啊，此事传出去，料必是朝野震动，皇上太后颜面尽失，步兵统领、九门提督，不知多少人头要咔嚓咔嚓。还有明璠和十三，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明旖边想，边在房中四处察看。只有一个窗子，她走到窗边，用头把窗户顶开，这间房子位于二楼，楼下，就是客人进出的院子，人来人往。即使没有人，以她双手被缚的情形，也不可能下得去。环顾房内，除了大床的床底，再无藏身之处。明旖看到桌上的烛火，心中一动，走到桌边，伸手，烛火烧燃了绳子，也烧灼着她的肌肤。明旖银牙紧咬，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边说话边走上楼来，只听周妈妈的声音道“这位爷浑身贵气，不知在哪儿发财？”一个男声低低嘀咕了一句什么，语声很熟，可仓促间明旖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周妈妈的声音娇滴滴的道“爷说笑了，瞧爷这气派，定是非富即贵！不瞒您说，今儿个刚巧新到了个稚儿，论容貌，那可是一等一的货色。不是我周妈妈自夸，老娘在这青楼中打滚也快三十年了，还是头次见着这么标致的人儿！按说呢，应该先调教调教再出来待候贵客，只是爷眼界高了，下面那些庸脂俗粉您全看不上眼，没法子，只好让她出来献丑了。”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这不懂事的稚儿，可别有一番风味呢，爷说是不？”

　　明旖听着脚步声仿佛是停在自己门前，心中焦急，忍着痛，用力一挣，绳子断了！明旖一阵高兴，正在这时，门扉声响，走进一个人来！

　　明旖吓得倒退几步，凝神一看。进来的竟是十阿哥！一身的酒气，脸红得象上好的葡萄酒，估计是喝多了。明旖心中大喜，一时竟觉得老十如此亲切。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老十的表情有些奇怪，见到她先是一愣，伸出肥厚的熊掌狠狠揉了揉眼，惊道“明旖？！”他上前一个熊抱，将明旖搅在怀中。

　　明旖大惊失色，用力挣扎。老十加大了力道，闷声道“不要动，我知道这是梦，就让我不要醒来吧。每一次，我梦到摸着你的小手，心里真的说不出的高兴。可我也知道，你瞧不上我，你眼里就只有个十三，我真恨自己，无端端的撺着你送什么扳指，我真是世上最笨的大笨蛋！”吞了口唾沫，他又说道“好吧！我想着只要你高兴，也就算了。可是，十三是个什么东西，他竟负了你一片心。明旖，你还是跟了我吧，他们都想做皇帝，我不要！只要有你，给我皇帝做我也不换！”他边说，边上下其手，明旖又窘又急，无奈口不能言，推他又推不动。眼看老十的大嘴就要凑了上来，明旖一急，用尽全身力气，向老十撞去。老十毕竟喝多了，脚步虚浮，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跌下时又带倒了桌椅，茶壶茶碗劈劈啪啪的碎了个干净。

　　老十倒下时，一个茶杯刚好砸在他的头上，他“哎哟”一声，额角似有鲜血渗出。明旖一怔，不知该先去扶他，还是夺路而逃。只是这一怔的工夫，“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踢开，十四飞身而入，目光如电，在明旖身上一转，见她鬓发散乱，面有掌痕，心中登时明了，上前抓住老十的衣领，拖起他，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与此同时，老九的身影也在门边闪现，沉声唤道“十四弟！”十四不理他，只是恶狠狠的瞪着老十，老十撞了这一下，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低着头，嘴里不知咕咕哝哝的念些什么。九阿哥的目光在房内扫过，停在明旖脸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旖努力的张嘴，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两行委屈的清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十四见状，怒火更甚。整个人仿佛要烧了起来。

　　“哟，怎么回事呢？爷……..”一个矫柔做作的声音插了进来，周妈妈提着裙子，一溜小跑的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怔了一怔，谄媚的凑到老十跟前，赔笑道“爷，这是个雏儿，不懂事。可也正是这样才新鲜不是？您别生气，看我替您教训她。”她转向明旖时，已换了一副晚娘面孔，咬牙切齿的说“臭丫头，敢坏老娘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抡圆了胳膊便打，老十一口窝囊气正没处出，见状飞起一脚，踢在周妈妈胸前，周妈妈的身子象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头撞在墙角，顿时血流如注，身子抽搐了几下，软软的不再动弹。

　　明旖骇得脸色煞白，转身向房外冲去，十四拉住她的手，她又踢又打的挣扎。十四不闪不避，任她的拳脚打在自己身上，只是轻轻环往她的腰，坚定的目光中有令人安心的成分。明旖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只是抽泣。

　　十四打横抱起她“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明旖点头，以指代笔，在他手上写了个“家”字，“回家？”十四征询的看向她，明旖大力点头。“好！”十四系上一件斗篷，将她包裹其中，也不看老九老十一眼，径自下楼，一旁早有伶俐的童仆牵马过来。

　　看到熟悉的府门，明旖的眼泪“刷”的一下又下来了，十四仍抱着她往里走，管事福伯就站在府门外，老远便迎了上来“十四爷，对不住您呐，格格和郡王都不在府中。”明旖微微挣扎一下，十四也不驻足，只是拉拉着斗篷，将她包裹更紧。

　　一直到花厅外，十四才放她下来。明旖立定，方才发现厅上背光立着一人，烛光明灭，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只是感觉，他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气，让草木为之凋零。这是那个温和爱笑的十三吗？明旖霎间有些恍惚了。

　　十三看着他们，面上怒容呈现，十四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棱直指十三，冷笑道“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

　　十三的眼中厉芒闪现，大声道“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今日之事，你若是不给我解释清楚，就别想踏出府门半步！”

　　十四挑衅的迎向他的目光，不屑的说“来呀！谁怕你不成？！”

　　十三一个箭步，飞身而下，对着十四便是一脚，十四侧身避过，立即还以一招黑虎偷心，两人你来我往，战成一团。明旖心下焦灼，无奈口不能言，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们越打越快，两条身影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他们师出同门，旗鼓相当，一时之间倒也难分胜负。忽然，十三卖个破绽，引十四向左，一掌击在十四右肩，十四也不甘示弱，左拳几乎同时招呼上了十三的胸膛。两人身形偕是一震，各自倒退几步。

　　明旖借此良机，合身扑上，紧紧抱住了十三的双腿，转眼目视十四，以眼光哀求他离去。十四意犹未尽，但见她眼中泪光盈盈，心头一软，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十三犹是怒气冲冲，明旖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衣角。十三低头，看着她一身的狼狈，目光中满是心痛“十四竟把你弄成这副模样，我决不轻饶他！”明旖急得又摇头又摇手，偏生口中发不出一个音节，十三这才发现不对，“你的嗓子？”明旖黯然，十三一迭声的叫道“快！快请太医！”

　　太医很快到了，诊断了半天，摸着胡子说“格格这嗓子并不妨事，估计是口中曾被塞入麻核之类的东西，导致唇舌麻痹，也无须服药，过一阵子就好了。”

　　送走了太医，十三见明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甚是可怜，便柔声道“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儿一早我就过府看你。”明旖从床上弹起来，紧紧攥住了十三的手，十三哭笑不得，“这么晚了，我呆在这里，会惹人闲话的。”可是不管他说什么，明旖就是不放手，十三无奈，只得说“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好吗？”明旖这才点头，满意的将他的手枕在脸侧，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