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清宫)》复嫣

19、19 小修

　　明旖在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窗外天色已亮，想起昨日种种，犹是心有余悸，但是，有十三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十三的手犹握在她手中，十三眉心微顰，斜倚在床头，睡得正香。明旖端详着他的睡容，心中响起熟悉的旋律“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为了你，我愿意………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恨不能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十三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明旖觉得自己就象个殷勤的小妻子，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你醒了？”

　　十三欣喜的看着她“你的声音没事了？”

　　明旖试着清清嗓子，“是啊，好象没有关系了。昨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说？”十三板起了脸，“昨晚你的马自个儿跑了回来，管家福伯找不到你的人，明璠又不在家，只好跑去找我，我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找你，连九门提督都惊动了。”他目光如炬，注视着明旖“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旖低头，这件事实在是有失体面，她有心隐瞒，可是在十三的目光逼视下，她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十三气得脸色发青，转身便往外走，“我先封了倚月楼，再去找老十算账！”

　　“十三！”明旖拽住他“老十昨日打死了老鸨，此事已然闹大，你又何苦再去掺合？”

　　“不行！”十三断然道“这口气我断断咽不下去！”

　　“十三！”明旖拉着他的衣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跟你说！”

　　十三回头“什么事？”

　　明旖娇羞的低下头去，手中揉搓着衣带，未语脸先红，“十三，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

　　十三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我说什么了？”

　　明旖白他一眼，嗔道“你练兵回来，跟我说什么了？！”

　　十三仍是一脸迷糊，明旖急道“你说去求皇上成全我们的。”

　　十三打个哈哈“怎么突然急着想嫁人了，以前问你，你不总说没玩够吗？”

　　明旖攀着他的手，颇为感伤的道“十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经过昨日之事，我觉得人生的变数实是措不及防。韶华易逝，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十三，我希望和你多一些欢聚，少一些别离。 ”

　　她没有说下去，但十三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栗。十三张开手，紧紧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挲。明旖在他怀中拭去泪珠“十三，我想和你在一起。”

　　十三叹了口气，“明旖，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心中最爱的人永远是你。”拍拍她的头，象安抚听话的小狗，十三转身道“好了，乖乖休息，我要去上朝了。”

　　他大步向外走去，明旖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即将走出自己的视线，终于还是忍不住扬声唤道“十三！”

　　十三一震，站住了，却不肯回过头来。明旖颤声道“你不要我了吗？”十三没有言语，明旖觉得自己的心霎间收紧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穿过皮肤的阻挡，奔涌而出。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十三说出了缘由“昨日金殿之上，皇阿玛已经将马尔汉家的格格指给我作福晋了！”这句话，对明旖无异睛天霹雳，她“咚咚咚”倒退几步，扶着桌沿方才稳住了身子。

　　十三见她身子摇摇欲坠，目光中满是震惊，心下不忍，走过来，拥着她柔声道“明旖，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放心，我和那兆佳氏素不相识，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我娶她，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马尔汉。马尔汉是二朝老臣，经验丰富，他敦厚又不失精明，在议政大臣中实力不可小觑。还是现任的兵部尚书。门生故吏多在军中，有他的支持，对于我在军中树立威信频为有益。”

　　他有些兴奋起来“你没有看到，在金殿上，皇阿玛提出指婚时，九哥脸都气青了，十哥当时就想跳出来闹事，被八哥拉住了，他们打的好算盘，想让十四结这门亲，没想到到头来让我得了手！”他笑起来，笑声中尽是志得意满。明旖看着他的笑脸近在咫尺，心中苦涩，是什么时候起，熟悉的他竟变得如此陌生？

　　十三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低声哄她“明旖，你不是一直说，只要我开心你就高兴吗？你素知我的抱负，只是，你也知道，我选这条路有多么坚难，大阿哥有明珠，太子有索额图，四哥有隆科多，八哥也通过联姻拉拢了安亲王，而我呢，我有什么？没有任何亲戚可以依靠。我需要有人支持，你懂吗？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要不，你先做我的侧福晋好不好？我们依然可以吟风弄月，春赏百花冬赏雪。我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又何需在意一个名份的差别？

　　他期待的望着明旖，见明旖垂泪不语，有些慌了，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心上“你听，我的心都是为你跳动的，它在说，胤祥对明旖，一心一意！我发誓，只要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之后，我一定把你扶正，让你做我唯一的妻子，好不好？””

　　明旖心底的寒意一点点漫延上来，冻得血液都将凝固。她望着十三，用目光无言的传达心声：十三，也许在这个年代，用婚姻来作为交易的筹换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这并不是我可以接受的。我一直自欺欺人的漠视你已有侧福晋的事实，贪恋你给我的刹那温柔，却不知你我的缘分如此短暂！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坚持，我们终将背道而驰！也许，是时候该结束了！

　　明旖狠狠的咬唇，将眼泪逼回腹中，强笑道“我弹首曲子给你听。”说罢，也不看十三，径直走到琴旁，起手弹了几个音，十三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是卓文君的《白头吟》：“皎如天上月，皑如山中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铛”的一声，琴弦断了，明旖把琴一推，转身便向外奔去。她跑得极快，怕泪水不听话的倾泄而出，更怕十三一句轻轻的挽留，让自己改变了主意。

　　一路踉踉跄跄的狂奔，自己也不知道方向。身后好象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明旖也懒得理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全身无力，倒在泥地上，脸上湿湿的一片，不知是泥水、泪水、还是汗水。明旖放声哭了起来。委屈、伤痛、不舍………尽在泪水中流逝。远远的好象有马蹄声，还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明旖左右看看，附近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她蜷身躲入石后，不一会儿，十三呼喊着她的名字，马蹄答答的过去了。听到马蹄声已经远去，明旖才从石后转了出来，看着十三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背道而弛。她默默挥手，向他，也向那段过去告别。“再见，再见…….”

　　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第一件事是叫来福伯，嘱咐他，从此后，十三爷来访一律不见。福伯大为奇怪，可是看她神情，却又不敢多问。

　　明旖掩住嘴，咳得喘不过气来。朝云连忙过来，把窗子关了“格格，您还是到床上躺着吧，坐在这窗口，吹了风，呆会儿，郡王回来，又得怪罪奴婢了。”明旖摇摇头，她这一病，病了足足有一个多月。她自己有心放弃，太医也束手无策。连皇上、太后都惊动了。十三、十四、老十登门探病，都被挡了驾。最后，还是福伯见势不对，偷偷派人快马通知了正在江西赈灾的明璠，明璠一边上表告假，一边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明旖对这个弟弟的感情远远超过一般姐弟之情。当年乱军众中带着他逃命，箭如雨下，也许，下一刻，利箭就将贯穿自己的胸膛。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明璠。在荒山中转来来去，明璠走不动了，明旖把他背在背上，明璠虽然小她两岁，可是个子高大，和她差不多，她牙齿咬得出了血，也不肯放弃。然后，明璠病了，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额头烫得吓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想尽了一切法子为他退烧。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看着明璠在她床前不吃不喝，明旖心软了，药一碗碗的灌下去，身子也慢慢恢复。可是，心境要到何时才能恢复？

　　春风拂面，繁花似锦。心情却为何如此灰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原来换一个心境，眼中的世界会有如此大的不同。不是不想忘记，只是他的身影无处不在。花间，曾携他留连，笑问花娇人娇？池畔，曾同他驻足，共摘莲子；清风亭中，与他对弈，输了棋的小丫头赖皮扰乱了棋盘；书房中更是常去，他手持书卷，目光却胶着在自己身上，信口吟道“红镌玉有痕，暖嵌花生晕。”

　　逃不开，躲不掉，忘不了！

　　曾经亲密得象影子一样的人，要如何才能从记忆中生生剥离？

　　病后怏怏，万事无心。明璠也刻意的封锁消息，不让她过于操心。饶是如此，也听说如今京城最为轰动的一件大事，是倚月楼拐卖妇女，被九阿哥、十阿哥带兵抄了。说的人神采飞扬，听的人拍手叫好，更有说书的将它编成故事，四处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