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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乐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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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回到建章军营,却只见李青松伏案做些抄录工作。
“卫青呢?”我上前询问。
“卫将军在未央宫。”李青松头也不抬,“今日轮到他当值。”
“哦,那我自去找他。”我心中记挂着汇报那怪虫之事,忙急匆匆地向未央宫方向赶去。
“你确定能进宫?”半路上公孙敖拦住我问道,“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宫,岂容你说进就进。”
我笑着一扬手里的青玉令牌:“有大师兄赐予的玉令在此,说不定连皇宫也畅通无阻呢。”
我说的时候只当玩笑,谁知道却成了真。
唯一区别是还有中大夫一名陪伴。
此人带点南方口音,面皮白净,眼神锐利,斯文中带着一丝英气,倒显得和一般书生不同。
“卫侍中今日当值,我且先带你参观下他在宫中的住处。”
在未央宫里,对大师兄的称呼从卫将军变成了卫侍中,正如他的官职,从武职建章监摇身一变成了文职太中大夫。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日之内完成文武切换的,同时对于侍中这一传说中的岗位也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侍中乃秦官,曾为丞相史,到了本朝,加侍中者入侍天子,与帝升降。我默默想象了一下身材挺拔步伐稳健的大师兄头带赵惠文冠,左貂右蝉,走路亦步亦趋的形象,忍不住笑出声来。
中大夫显然很是好奇:“这位小兄弟可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
我摇摇头,没告诉他我内心其实在挤兑卫青呢,只是颇有礼貌地问道:“只是想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惊扰大夫了,不知如何称呼?”
“鄙人姓庄,单名一个助字。”
“庄大夫。”我笑问,“请问宫中侍中可都是住在一处。”
“不,有几处偏房供侍中居住。因陛下吩咐过要保证卫侍中空闲时间随时可以翻阅藏书,故他所居之处离石渠阁最近。”
绕过一处高大的宫殿,在宫殿的阴影一禺,靠近宫墙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进去靠右手边那间便是卫青在宫内值宿时的房间了。
宫内治安很好,房门只是虚掩着。
庄助大刺刺地领我推门进去,房间里摆设和建章宫中差不多,只是多了很多小摆设,从琉璃灯盏到鎏金香炉到犀角杯不一而足,想必都是今上一时慷慨赐下之物。
其中最稀罕的一件,是平铺在榻上的一件翠鸟羽毛编制而成的裘袍,做工精致,青翠欲滴,看着和大师兄这样的俗人真真毫不相配。
我在屋内转了一圈,再没有发现新鲜的事物了,便扯住庄助死缠硬打,定要将师兄所在之处问到手。
庄助不胜其烦,最终无奈告知:“陛下在温泉入浴,卫侍中随侍,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去寻,便寻了也见不着他的面。”
我才不信!我马上打听到了温泉所在,一溜小跑就冲到了殿门口。
凭着玉牌可使我在宫中各门禁畅通无阻,却怎么也进不了天子赤身露体之场所。
于是,我很没品地干起了侠客常用的那一手——听墙角。
我先是纵身略上了一颗大树,将身躯隐藏在树荫之中,温泉宫高高的窗户就在我脚下不远处,可惜层层帷帐环绕,又兼有水汽弥漫,根本无法看清汤池内的详情。
倒是看到不少身着轻纱的宫女笑着走来走去,搬运着皇帝沐浴要用的一些物品。
温泉之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青年男声,他肆意地笑着,似乎很是畅快,然后传来一些泼水的声音。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发了话,仍然是愉悦十足的腔调,所说的内容却令我差点一头栽下树端。
只因那人说的乃是:“卫青,你不要光站在岸边,不下来吗?”
唉,聋了我的狗耳,这侍中所谓的随侍左右……难不成还要提供陪同沐浴服务不成?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见一个娇俏俏的垂鬟宫女从殿内走了出来,抬头冲着树上喊:“凤翎特使可在树上?”
她倒说得大大方方,反倒是我被她说得面皮发红,眼见藏身之所被识破,只能悻悻然地施展轻功跳了下来。
小宫女见到我也不惊讶,反倒睁大一双杏仁圆眼笑道:“你果真藏在树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我心里好奇,面上严肃质问道。
“卫侍中告诉我的。”小宫女毫不以为意,款款道来,“他告诉我这个时辰你也该从甘泉宫折返了,若是来寻他,却进不来这殿门,顽心一起,准藏到树上。”
还真被师兄猜中了,只是我不知他何时也学师父来玩这掐指一算的勾当。
我生气道:“卫侍中卫大夫想必正忙吧,哪有空见我这闲人。”
小宫女扑哧一笑,劝道:“你莫着恼,我马上去告知卫侍中。”
我目送她返回殿内,里面又传来几阵欢声笑语,听得我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来见我?也要他抽得出空,里面这情形眼看着就要鸳鸯戏水了,我这狗眼可还留着有用呢…………
腹谤得正起劲,突然听到帘后传来卫青清朗的声音:“师妹久等,可否正在数落为兄的不是?”
正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还将我内心所想猜得一清二楚。
我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内侍躬身掀起纱幔的一角,师兄缓步从内走出。还好,尚是衣冠楚楚,不过…………
这等衣冠楚楚的冲击力与我不下于从里面裸奔出个师兄。
虽然来之前将传说中那套侍中服穿在他身上的情形想象了不少遍,可我见惯的是生于山野之中,衣衫褴褛的放羊娃,或者手脚沾满泥土就和二师兄爬到树上掏鸟蛋被师父用竹竿捅下来的大师兄,可曾见过他如现在这般人模狗样。
只见他头戴一顶赵惠文冠,上面装饰着黄金珰,右边点缀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蝉,左边悬挂着一根赤黑色的貂尾,深衣髋部往下略窄,到下摆部又呈鱼尾状散开,走起路来必不能像日常那般大步流星,只能小碎步向前,一走动便伴随着护耳处垂下的璎珞和脑后的貂尾轻轻摇摆,好不雅致。
待卫青好不容易走到跟前,我毫不厚道地捧腹大笑:“师兄,你现在这般乖巧的样子,应该着人画张像给师父送去,他老人家见了想必会十分欣慰的。”
卫青气我取笑他,瞪了我一眼,脸上还带着不知被温泉热气蒸出的还是气出的红晕。
这当皇帝可真是艳福不浅,后宫美人环绕不算,连近臣都是模样周正,我回忆起之前见到的中大夫庄助,也是长得一表人材,还有路上遇到的几个侍中,面容或清秀或俊朗或明艳,还有眼前的大师兄这么一打扮,到底是和在营中英姿勃发的形象不太一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嘴贱:“师兄你这样看也算是个佳人,里面那位不动心?”
卫青怒道:“休要胡言!这身衣服侍中当值时必须要穿,我平时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师兄一身正气,我后悔不该拿他开玩笑太过火,忙不迭地赔礼:“凤翎知错了,我们谈正事罢。”
卫青这才脸上带笑问:“甘泉宫那件怪事查得如何了?”
我少不得将此行所见所闻一一汇报,听到我和秦浪贸然前去会那怪虫时,卫青不由皱眉说道:“叫你不可贸然行事怎就不听?义父不是告诫我们切不可好勇斗狠,你要是在我手下出了什么事情,叫我以何面目去见义父。”
“下次不再犯了。”我忙表现出知错能改的样子,才没惹得师兄继续教训我。
“以你所见,那怪虫的来历可有眉目?”
“我寻访了营中造饭的老兵邱友松,他据他所说,自从怪虫出现,甘泉宫便很少下雨,由此猜测会不会是旱魃作怪?”
“旱魃……”卫青沉吟道,“总觉得不像,最近朝中也不安稳,希望不是有人装神弄鬼针对陛下才好。”
“反正秦浪说他们准备按照邱友松所说的土法,抓几只棕鬣狗去祭祀,就在这一两天,若真是旱魃,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好,我先将你所探得的情况回禀陛下。”
我正转身要离开,却听见卫青在身后喊我。
“且慢!我怕陛下好奇心所至,反而越发想要探究真相。凤翎!”
我见他唤了严肃的语气,猜是有命令要下,随即正色道:“属下在。”
“我命你回建章营找到我的副官李青松,要他先集结一队百八十人的精锐小队,等候差遣。”
“诺。”我接到命令,随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