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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第十八章
      生华惊呼:“你怎么坐在地上?”
      “摔下来的。”陈靛一点不避讳地说,仍然僵座在那里,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意思。
      “好好的躺在床上怎么会摔下来呢?”生华跪到陈靛面前,心疼地看着一脸倦容的陈靛,“我扶你上去吧。”
      “不要。”陈靛毫不客气的拍掉生华伸来的手,把头垂的低低的,声音森凉森凉的:“我看到你没有带手袋,就想给你送去,我把身体往轮椅上挪的时候,没有撑好摔在了地上,既爬不上床也爬不上轮椅,就只好给你打手机。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生华好难过,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呢?你再这么泄气,我会看不起你的!”
      陈靛僵了僵,然后负气地咬紧下唇小声地喃喃:“看不起就看不起,本来就是个废物。”
      “啪——”
      生华气愤地一掌掴在陈靛脸上,陈靛苍白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什么叫‘看不起就看不起,本来就是个废物’?这是陈靛说的话么?这是陈氏最高领导人陈靛说的话么?懦夫!”生华火冒三丈,陈靛的自虐狠狠伤了她的心,“陈氏千千万万的员工听到他们崇拜的陈二少竟然自称‘废物’该有多么伤心?你能体会么?即然他们的天都要变成灰色,那他们该怎么办?你知道他们该有多失望多茫然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瓜!幼稚!”
      陈靛捂着被打痛的脸,不说话,他从来没有见过一项温柔的生华发这么大的火,他知道,自己伤到她了,可是:“你怎么会理解我的痛?你怎么知道没有双腿有多么痛苦?你怎么知道不能站立有多么悲哀?你怎么知道家里放的全是轮椅、义肢、假肢有多么空虚?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瓜!”
      “即然你知道要让别人理解你那你为什么不去理解别人,”生华反问,声音涩涩的,“他们那么关心你你却在自我嘲讽,他们为你心痛为你焦急你知道么?”
      “知道又怎么样!他们能还我双腿么?他们能补救我心灵上的残缺么?如果不是因为这两条残腿我会自卑么?你会打我么?我们会争吵么?我已经成废人,这是事实!事实!”陈靛颤抖着,疯狂的颤抖着,眼睛里的蓝黑得快没有焦距。
      “那你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生华哽咽着,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如果你不心疼自己就没有人心疼你了!”
      陈靛把头埋在胸前,沉吟良久。然后,然后轻轻的问:“如果我心疼我自己,你……你会心疼我么?”
      生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别过头去,从余光里她可以看到陈靛紧张的扯着衣角,在焦急地等待她的回答。她要怎么回答呢?告诉他的确是这样么?那只会让他们越来越暧昧的。“你先问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心疼自己?”说着,便起身要离开房间。
      “别走。”
      黑暗中,陈靛的手抓住了生华的手,不用寻找,轻车熟路的,就握住了。
      “如果我说我做得到,你……愿意心疼我么?”陈靛乞求地说,小心翼翼的像个孩子。
      生华没有说话。
      “那如果,”陈靛有点紧张,“如果我说我愿意让你看我的下肢呢?”
      生华依然没说话。
      陈靛害怕了:“你不要不说话啊?我不要你心疼我了还不行么?你只要留下来,不要走,留在我身边,那些事情我全答应还不行么?”
      生华开始用另外一只手扳开陈靛的手指,当两只手终于分开,生华淡淡的向门口走去。
      “不要走!”
      陈靛拖着断肢向生华离开的方向挪去。漆黑的房间里,陈靛只能看见生华美好的背影顿在了门口。
      “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就会好怕,好怕的……会……怕死的。”
      呆立在门口舍不得再往出踏一步的生华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脆弱的那个你还是一点没变,像个孩子一样,一点没变。那么……我也不能变,是不是?我还要像以前那样守护你是不是?
      生华毫不犹豫的转身跪倒在陈靛身边,心疼地把陈靛拥在自己怀里,那是她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东西,是她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谢谢……”陈靛因为小小的激动轻轻喘起来,“谢谢你留下来。”
      “傻瓜,”生华含糊不清地说,“干吗那么傻?说自己是废物……”
      陈靛虚弱的应:“因为我怕啊,我怕我的残疾会有一天让你讨厌我,那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办?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把我的断肢安心地交付的人,如果你都讨厌我了,那我又能找谁来安慰我?”
      “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没有安全感呢?”生华怜爱地问。
      “因为身边有很多人在伤害我……他们把我伤得很深很深,让我迷失了自己,然后他们就可以攻陷陈氏……”陈靛的声音小了下去,轻如蚊蚋。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生华真的好心疼好心疼他的陈靛,这个她用生命深爱的男人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完全的放开自己,让脆弱像海水般蔓延。
      “是这样的,陈胜是这样,舒皇是这样,他们说我只能靠着两个轮子走路,说我是‘cripple’,他们说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因为我可能超越他们任何东西但是唯独比他们少两条腿,他们说我的时候,我根本无言以对。”陈靛的声音带着那么多的无奈,悲伤像潮水一样漫上他的胸廓、脖颈、甚至是鼻息。
      “我可怜的靛,”生华拥紧陈靛,“你不要在乎他们说什么,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谢谢,”陈靛虚弱地说,“谢谢你留下,谢谢你的拥抱,谢谢你为我所作的一切一切……”然后便不由自主地摊进了生华的怀里,像一团软绵绵的蓝丝绒。
      “你……你怎么了?”生华感觉不对,陈靛的身体颤抖的太剧烈了。于是她低下头看怀里的陈靛,他已经捂着胃部缩成了一团,“怎么了?胃又不舒服了是不是?”
      “痛……”无边无际如同海水的黑暗中,陈靛的呻吟声如同海底的水藻,隐隐约约,颤颤巍巍,荏弱的好像会在下一秒就死掉。
      紧张的生华听得一阵心悸,“我去叫值班护士,”生华匆匆起身,“你挺一会儿!”
      空气中仿佛在瞬间破了个大洞,黑暗是水流,迫不及待的奔赴过去,而生华,忽然觉得自己将要一同沦陷,却在恐惧袭来的刹那,被拉住了,被一只再熟悉不过的手拉住了,手心有熟悉的薄茧,暖暖的,软软的,温热的。
      生华在黑暗的洞口,有窒息的错觉,似乎是黑暗的洪流快要把她淹没,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有他在,他在她身边,给她宁静和祥和,给她安心的感觉,又是这样的感觉,在她的生命中反复的出现,伴随着颤抖的声线——“别走”。
      “……别走……”
      一样的声调,一样的颤抖,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就那么容易地在漫溢黑暗的洞穴里找到了她的手。
      生华站在病房的中央,前面是光明,背后是黑暗,光明向光明的尽头越走越远,而黑暗停在那里,默默地等着她的答复,目光忧郁而悲伤。但是她其实是想去追回光明的,因为那背后的毕竟是黑暗啊!黑暗再单纯也还是黑暗,它总是没有光明好的,所以,应该放手了吧……
      “不要叫护士……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忍受……忍受……疼痛……”
      黑暗在最绝望的时候终于开口求她,因为独自面对冰冷那简直太可怕了,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啊,人在最寂寞的时候是不怕死的,其实是害怕寂寞大于死亡,所以在精神失常之前就决绝的选择坠入深渊。
      生华觉得自己陷进了飞速下沉的流沙,粘腻的质感,让她反胃,于是她疯了一样奔逃向离自己最近的温暖,扑面而来的是熟悉已久的她深爱的青草的体香。于是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一张英俊被无限放大的陈靛的脸。
      “靛……”在瞬息间炸开地无力感让生华紧紧的环抱住陈靛殷实的身躯,害怕的感觉渐渐不再蚀咬她的思维。
      “生华……不要害怕,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陈靛虚弱的微笑,吃力的拥抱住生华,一下一下的抚拍着她的蝴蝶骨,有种莫名的满足。

      “只要你不吓我,我就不会害怕。”生华心有余悸地说。同样拥紧陈靛。
      “傻丫头,我哪有吓你?”陈靛失笑,笑容在窗外的灯光下显得温玉一般,脆弱的好像是雨后的梨花,悸颤在梢。
      生化哽咽:“是谁曾经对我说‘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较真的’,现在你却言而无信了,喝那么多烈酒,成心让我害怕!”
      陈靛笑了,声音软软的:“原来你还记得啊,原来你这么在乎,被你在乎的感觉真好。”说着,就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生华吸了吸鼻子,虽然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不由地瞪了陈靛一眼,“人家那么心疼有什么好笑的?”
      陈靛不笑了,自顾自的抿紧了下唇,变得悄悄的。
      忽然的安静让黑暗那一端的生华不安起来,伸手扯了扯陈靛的衣角:“喂,怎么了?”
      陈靛低下头,呼吸很粗重,唇边是忍不住的笑意,“你……”你心疼我了么?声音细细小小的,像个青春期的小男生,可是内心里的幸福感怎么那么嚣张啊?
      “嗯?”生华狐疑,什么也没有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有啊。”陈靛躲闪着,若无其事的故作轻松。
      “真的没有么?”生华郁闷地撇撇嘴,“我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
      陈靛矢口否认:“你听错了。”
      “可能是我听错了。”生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陈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生华赶忙紧张的问,“哪里又不舒服了么?”
      陈靛一僵,马上唐塞:“好像是有点累了。”
      “那我扶你到床上去吧。”
      “好。”

      待陈靛安稳的躺在病床上,生华还像开始那样,乖巧的枕着他的下肢为他轻轻的拿捏。
      “喂,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生华悄悄的问。
      “什么?”陈靛疑惑。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得断口?”生华小心翼翼的问。
      陈靛沉默,然后有点勉强地说:“好吧。”
      当那两条瘦弱残废的断肢呈现在生华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有天崩地裂的感觉,因为她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布满疤痕的伤口,断口的周围还生长着大大小小团块状息肉,像是煮沸的开水冒出来的泡泡,可惜那不是泡泡,是一个一个眼睁睁的肉瘤!依然残留在身体上的遗肢,瘦得好像只剩下了骨头,皱皱的皮肤包在上面,仿佛没有丝毫的知觉。
      生华看过学校里助残日放的纪录片,可是他们的遗肢完全不是这样的呀?她悲伤的摩挲着断口上的息肉,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陈靛倔强的别过头去,控制自己不去理会生华的反应,可是残肢上生华手指的触觉让他的心里好像揉进了一把碎冰,巨大的耻辱感快要钻开他艰难维护的自尊心,那种自己不与人知的丑陋忽然赤裸裸的摆在最明亮的橱窗里,悲哀的想要去死!
      陈靛努力咬紧下唇,从开始的咬得发白直到咬出血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在与比死神还可怕的悲哀僵持,因为他不能伤害生华。心口上传来的莫名的疼痛,让他死死抓紧身下的床单,他知道他在害怕,害怕生华会厌恶他。
      “怎么会这样?”生华依然在失神,自顾自的喃喃,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陈靛的下肢上。
      陈靛感受着生华的眼泪渐渐打湿他的下肢,悲哀也像眼泪一样打穿他的心脏。陈靛把食指放在眼角,冷冷的笑:“你满意了?”
      “什么?”闻言,生华显然很骇然。
      陈靛继续冷言:“它们真丑不是么?生小姐如果觉得恶心现在就可以走啊,走了就再也见不到那么丑陋的东西了,走啊。”因为害怕,因为害怕先被讨厌就选择赶走她,这样就不会有那种被放弃的感觉了是不是?可是好心痛啊,因为这样会伤害她,可是他不想伤害她,他只是,想保留一丁点的尊严而已。
      “你……说什么?”生华静静的问,声音比黑暗还要无情。
      陈靛舔着嘴唇上的血渍,固执的没有说话,生怕会露出丁点的脆弱。
      “你……说我会嫌它们恶心?你说我会嫌?”生华接着问,胸臆传来一阵一阵的抽动,“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会嫌你?”
      陈靛没有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脸颊被街灯照得煞白一片。
      生华冷笑:“也许……我的确在嫌弃你。”
      陈靛一僵,再一次咬紧下唇,牙齿陷进适才咬过的伤口里,疼得浑身一阵瑟缩。可是这疼算什么,心口上的疼快要让他无法呼吸了,仿佛揉进的碎冰渣像拧毛巾一样拧着他的心脏,冰冷冰冷的痛。
      “我嫌弃你自卑,我嫌弃你自虐,我嫌弃你不信任我会对你好,可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残疾!”生华带着哭腔说,内心里的憋闷难以自持,“你干吗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干吗不相信我会真的心疼你?”
      陈靛愣住了,原来她……原来她……可是她干嘛对他那么好呢?他只是个残废啊!她那么美好善良,残缺的他怎么能奢求她的怜悯呢?真是痴心妄想呵!
      “你以为你比别人少两条腿你就很了不起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没有人心疼了?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嫌弃你了?拜托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好不好?”生华的委屈不能自已,她好讨厌好讨厌这样自卑的陈靛啊,可是心痛却为何这样清晰呢?其实是太心疼他了吧。
      “对不起……”
      长长的黑暗那一端,传来这样弱弱的一句,一点一点融化掉对他的怨气。
      漫长的沉默后,生华终于轻轻地说:“其实我是想问你断口为什么会是这样?”
      黑暗那端的陈靛平复了心绪,才虚弱的开口:“我也问过医生这个问题,医生说,因为是自行截肢,所以处理得很勉强,只能稍微修饰,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伤口应该是我自己截肢时用工具戳出来的息肉,也因为是自行截肢,所以伤口特别单薄,使用义肢的时间也尽量减少,因为太容易磨破了。”
      生华的手指僵硬在陈靛的断口上,断断续续的句子让她语无伦次:“截肢……自行?自行截肢?这……当初是你自己截肢的?”这太可怕了!她早就奇怪一块巨石砸在腿上最多也只是骨头碎裂,抢救及时还是可以康复的,怎么就没有双腿了呢?“你干吗要自己截肢啊?只要等急救人员来了,你就不会失去双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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