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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十三章 杀伐琴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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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间

      等厉龙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刘老七拖回家来,已过了掌灯时分,他们酒还真是喝了一整天。青泠一直在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若水只得忐忑不安地把此事告诉了厉龙。听说白衫不见了,厉龙差点要掐死若水。他咆哮如雷,在铺里走来走去,大声叫嚣着要把那该死的贼娃子碎尸万段。若水恐惧地看着他,这哪里还是那个嬉皮笑脸、凡事满不在乎的厉龙?简直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宝剑,寒光逼人,杀气腾腾!
      娇云闻声而来,若水真希望是她把白衫拿去替厉龙补去了。可惜显然不是,娇云一见厉龙那锋芒毕露的样子,吓得一声不吭,竟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若水赶紧伸手去扶,青泠抢在她前面,一把扶住了娇云。青泠瞪了厉龙一眼,把娇云送回房去。
      若水满怀羡慕地望着娇云,不管是不是青泠会伸手来扶住自己,至少可以从暴怒的厉龙身边逃走。望着怒气越来越重的厉龙,抱着不知何时居然还敢跑进来的毛毛球,若水小心翼翼地试探,“厉龙,不如我们再去买一匹白缎,重新做好不好?我做得不好,补得也不好看,这里不知道有没有造衣的店铺?我们……”
      若水的话被厉龙的狂吼打断,“你他妈的懂个屁,老子才不要什么新的白衫呢,老子有龙皮,要那新的有个屁用!老子就要原来那件!他妈的不开眼的王八蛋,连老子的旧衣都要偷!”
      若水费力地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挣扎着再道,“那件旧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哪有贼会偷人的旧衣?”
      厉龙狠狠地一掌拍向旁边娇云让人新买的板凳,可怜的板凳一声不吭地就步了前任的后尘。“那是老子的第一个女人做的,你懂吗?”

      若水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厉龙是这种人吗?他不是一直漫步花丛却花不粘衣的吗?
      好半天,若水才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她在哪儿?”
      厉龙就像充满气的皮球被人扎了一针,一下子便泄了气,“死了,即使当时不死,现在见到她,我恐怕也不会认得出来。”
      若水胸中一片凄然,厉龙也有这样的故事?她突然明白为何厉龙总是嬉笑怒骂,却不肯以真心相待了。时间,这要命的时间啊,十年的时间便足以让一个花季年华的少女青春不再,而厉龙却是不会变的。看着心爱的人日日老去是什么感觉?若水觉着心底深处的什么地方抽搐了一下,她抱着毛毛球痴痴地想着,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厉龙似乎又开始破口大骂了。

      青泠快步走了进来,把一包东西扔入厉龙怀中。厉龙正待开骂,见是青泠只得作罢,把那包东西打开一瞧,登时呆立当场。
      两件长衣,一新一旧,旧的已经补好了。那补衣的女子心思相当巧,每一片破处都以白色丝线密密缝好,还简洁地作了文绣,不但不显原先的裂口,反如片片飘扬的雪花。破处或长或短,或密或疏,雪片也便或紧或松,忽远忽近,如漫天飘雪。
      新衣和那件旧的白衫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原先白衫全素,而现在厉龙手里的那件却在下摆和领口、袖口上以白色的丝线绣了水纹。直视并不明显,但可以想见,当厉龙穿上走动时,丝线柔和的微光便会让那水纹如真的水波一样,起起伏伏,若隐若现。显然,这件长衣是临时赶出来的,因为袖口的水纹还有很大一片没有绣完。
      厉龙像傻子一样望向青泠,后者简单地说,“就在院里花架下。”
      厉龙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从院里传来他的声声狂吼,“飘雪!”“飘雪!”“飘雪,你在哪里?你出来!”

      若水和青泠走到院中,厉龙捧着白衫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喃喃地,“她没有死?不会的,她以为我死了,她说她也不要活了。而我也再没有找到过她。”
      见青泠出来,他一把抓住青泠,如快溺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看到她了?”青泠摇头。厉龙跌坐石凳上,然后,他把白衫往青泠手里一塞,跳起身来便奔了出去。

      青泠并不追出去,若水面有忧色,“厉龙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怪不得当年他看了那块石头就开始发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外面去,结果被一群方士赶了回来。”青泠颇有些感慨,“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厉龙也不会例外。不过,当年他就没有怎么样,现在想来应该也不会,我看他啊,更多的只怕是触景生情,有愧于心罢了。”
      有愧于心?若水有些疑惑,正迟疑间,厉龙一阵风似地卷了回来,手里竟抱着一具七弦琴。
      此琴长三尺有余,造型古朴,似是在一块木材上一气斫成。琴面不平,起伏有致,中有凹形纹沟,高岳翘尾,两侧以相当高明的手法削斫而成极有张力的弧线。整具琴看上去劲道十足,似一作势欲起的卧龙。两道丝穗从一头垂下,除此之外琴上再无别的装饰。
      青泠与若水相对哑然,也不知厉龙从何处弄来这样一个宝贝。在宙斯联邦里,传世古琴已相当稀少,仅有的一些收藏也在一些大家族手中,而会操琴者更是寥寥无几。几千年下来,古琴一向孤芳自赏,故步自封,只谈论“高山流水”,以琴会友。久而久之则曲高和寡,逐渐淡出。若水有些兴奋地看着那架古琴,厉龙二话不说,盘膝席地而坐,那架七弦琴平平地往膝上一摆。左手按下,右手大指一拨,“铮”的一声,如裂金石。
      若水大讶,厉龙居然会操琴?只见厉龙并不拿腔作势,左手几乎不变换位置,右手却如蛇行鹤步一般,一吟一猱,连勾带抹。琴中本应有宫商角徵羽五声,但听得琴中商音不绝,金石之声不断。院中便如起了一阵肃杀秋风,树叶乱飞,花瓣零落。
      若水只觉得剑气逼人,头发只欲根根竖起,而一阵疼痛却从手臂上传来。低头看时,只见左右手臂上各有两朵微红的桃花,血迹还在洇开。原来是怀中的毛毛球也为琴音所感,利爪从肉垫里弹出,透过若水的深衣狠狠地扎进了肌肤之中。
      再听得几声,琴声鏦鏦铮铮,似金铁齐鸣,院内各植物便如遭风刀霜剑,残叶飘落一地,而厉龙尚自苦苦相逼,他这哪里是在操琴,根本就是弹剑而啸,傲视江湖。
      青泠大喝一声,“够了!”
      厉龙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飘雪最是好强,如此剑气相逼,只要她在此附近,她定会出来!”言罢,琴声更强,尽是杀伐之音,让若水无端想起了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此琴绝非凡品,琴弦不知何物所制,如此杀气腾腾的音韵竟然也能承受不断?只是若水根本不及去细细回味这琴中的音韵,漫天飞舞的树叶已渐渐消失,院内大多数的花木均已凋零,而若水渐渐觉着秋天竟然已经出现在这暮春的小院之中。琴声如刀剑,刀光凛凛,剑气森森,刀光剑影,杀气凛人,若水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而体内的金乌魂呼地一声便着了起来,疯狂乱转,却堪堪地抵住了周身相逼的琴音,若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厉龙琴音响起之时,毛毛球便极为烦躁,毛发根根倒竖,利爪紧紧地扣住若水手臂,弓身欲起。若水虽然吃痛,却不敢放手,几乎要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毛毛球抱住。而杀伐之声一作,毛毛球更是近乎疯狂,利爪纷飞,在若水的玉臂上划出数道深深的血痕,若水几乎便被它推倒,多亏金乌流转,不但在若水身体四围如架了一座火屏,也把毛毛球围于其中。毛毛球对若水的金乌似乎相当忌惮,金乌转了几个周天之后,它便安静下来。利爪收了回去,毛毛球轻轻地闻了闻若水手上的斑斑血痕,从喉里发出轻轻的呼呼声,似有些歉然。

      满院金风,花木摧残。
      青泠忍无可忍,一袖拂出,把琴音尽压在花架下方圆数尺之内,抢步上前按住琴弦,厉龙不管不顾,右手五指轮出,再催一把劲道,“铮铮铮”数声,琴弦承受不住两边的力道,根根崩绝。漫天肃杀轰然而逝,厉龙两手仍虚虚作势,半天不能放下。
      青泠叹了一口气,左手接过七弦琴,右手把厉龙拉了起来。
      “她想见你,早就见了不是?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厉龙不语,茫然望向前方,如泥塑木雕一样任青泠摆布,双手微微颤抖。
      若水终于放下心来,金乌魂也复归沉静,这些天并未认真做那些功课,但不知为何,这金乌魂反而收发由心了,也许真如《道德经》所言,“为无为,则无不为”。若水自嘲地笑着,毛毛球在她怀中,似乎已经睡着了。

      若水见厉龙如此形状,颇不放心,青泠向她摇头示意无妨,若水轻叹一声,便待走回房去。一个身影却从墙角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青泠身前跪下。若水大吃一惊,厉龙自是浑然不觉。
      只见此人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一身短装,应是近来流入蜀地的胡服,可能是为了夜行方便。其人并不见英俊,却也并不难看,短装下显出极好的体形,当是习武之人。此人虽然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下,姿态之中却仍然有些豪放不羁的味道,他并不开口,对着青泠“咚咚咚”连叩数个响头。此处正在花架下的石几石凳旁,地上铺的乃是青石板,这几个响头下去,石板竟然居中而裂。
      青泠不动声色,也不伸手相挽。那人见青泠不动,以头触地,便也一动不动。若水在旁大大吃惊,突然想起青泠日间所言,晚上可以在院中见到将来会替自己去查雨夫人之人,莫非青泠所指,便是此人?只是此等情状,又为的是哪般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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