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如梦》乐玺

12、chapter 12

　　“我刚才梦到叶雪真。”
　　薛晋桐一个急刹车，差点擦到前面宝马的保险杠。
　　车子的熄火，导致后面的车一连串难听的叫骂声。薛晋桐感觉到浑身燥热，解开两颗衣扣，扯开了领带，又探下身去拧钥匙。
　　接连拧了好几次，就是打不起火。
　　詹斯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过身，继续假寐。
　　车里放的是她买的CD，地摊货，山口百惠的大合集。詹斯予喜欢上山口百惠是在一年以前，当时她和薛晋桐还没有闹翻。他们结婚两年，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的丈夫，尽管她的所有对爱情的憧憬已经完全宣告死亡，但她依然尽心尽力的履行着自己身为妻子的义务。
　　结婚后的詹斯予依旧感觉到了寂寞，原来婚姻并没有带给她那颗已经麻木掉的心半分安全感。她曾经以为薛晋桐会是她这堆死灰最后的一把救命烈火，但显然薛晋桐只是表面热情似火，实则冷若冰山。
　　薛晋桐对詹斯予的激情消失的太快，但他对她依旧很好很好，这样的好让她挑不出一丝纰漏。原来没有纰漏的好，才是问题的关键。
　　后来詹斯予逐渐猜测到薛晋桐心中有个秘密，有道过不去的坎。只是他将他的心思隐瞒的很好，至少在婚前詹斯予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车子再次发动起来，薛晋桐稳稳当当的开了一段后，伸出右手去抓住詹斯予的手。
　　她将手一点一点的抽了回去，一点一点的，她闭着眼睛，没看到她的手每抽回一分，他眼中的火种就黯淡一分。
　　他终于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我都还没过问过游曳的事，你却率先跟我提了雪真。詹斯予，你是故意要来激怒我吗？那我是不是又该告诉你，你成功了，因为你提到了叶雪真的名字，所以你成功的激怒了我。”
　　他每每咬那个“成功”时，都咬的特别的重，像是不解气似的。
　　又一个急转弯，詹斯予重重的撞在车门上，撞的手肘青疼。
　　她坐正了身子，眼睛里透出狠狠的目光来：“薛晋桐，放我下去！”
　　薛晋桐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加重了油门继续往前冲。詹斯予这才看到他们俩早已经不在回家的道上，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冷清的店铺，不是在三环也是在二环外了。
　　“薛晋桐，你要把车开到哪儿去？”
　　他还是不理她，冷静的就像身边坐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团空气。
　　若放在平日，詹斯予是纵然不会与他斗气的，她的脾气早就在二十岁以前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打击给打磨的平平滑滑。现在的她更像是只乌龟，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就缩进龟壳。
　　但估计是任微微的死以及薛晋桐背负的真相已经搞得她神经衰弱，明明不是件大事却激出了她拼死的决心。
　　詹斯予见薛晋桐不为所动，径直自己就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薛晋桐眼疾手快的将车停靠在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她想要开车门的手，将之按在胸口。
　　而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脑后，抓着她的头逼迫她向自己屈服。詹斯予在他怀中颤抖着，咬紧牙关不让他侵入，屈膝反抗了几下，抬高的腿却反而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薛晋桐轻轻的揉着已经安静下来的詹斯予的头发，好言好语道：“我们不要再吵了好麽？对不起。”
　　他低下头，掉下来的发梢停留在她的鼻尖，随着身体的一上一下，发梢挠的她的鼻子一阵酸痒，害她直想打喷嚏。
　　车窗外的世界像是定格了画面，四下都是寂寥无声，除了两个人的喘息声。22度的室温，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薛晋桐的汗流了下来，顺着下巴滴落到詹斯予白皙的脖子上，他的唇顺着那滴汗液一点一点的朝她的锁骨更下方滑去。他们灼烫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短暂的欢愉让他们彼此暂时忘记两人之间的不快。
　　事后，詹斯予满脸不快，却已经被浇灭了所有气焰。反观薛晋桐，一脸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像才做过剧烈运动的人。
　　“纸在后面，”他指了指后座，透过反光镜扫了一眼纸巾的位置后，腾出一只手来从衣袋里拿出一包洁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不回去弄了，累的很。”
　　詹斯予面红耳赤的接过纸巾，侧过脸去打开了车窗，任凉风吹散脸上的燥热。
　　她将头靠在开了一半的玻璃上，脑门被风吹的冰凉，一时的心软也被凉风吹的逐渐坚硬起来。她知道她的选择，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改变主意。
　　她指了指前面的拐角处，对他说：“朝右拐，那里有家面店，我们吃面吧。”
　　他知道她对面有着特殊的情结，因为她的家乡以面食出名。他曾经也去过Y市，吃过她引以为傲的面，小小的那么一碟，几乎两三筷子的分量，却卖的并不便宜。他不喜吃面食，更不喜欢吃辣，却拗不过她的固执。端上来的面每一根上都裹着红亮的油光，芝麻芽菜以及花生的香气，从来没有融合的那么美妙过。
　　他禁不住香气的诱惑，大吃了一口，没想到又烫又辣，辣红的眼眶，辣酸了鼻子，拿纸巾捂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引的旁桌频频注目。
　　薛晋桐的胃部突然搅合了一下，好像有股火在烧。他将手放在詹斯予的手背上，轻言细语道：“好，我们去吃面吧。”

　　趁着薛晋桐去停车，詹斯予站在路旁等他。
　　衣兜突然震动了一下，詹斯予掏出手机一看，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直勾勾的盯着短信上简短的七个字，这么多年建立起的堡垒全线崩塌。游曳从来都是游曳，从来只有他来见你，你却找不到他。
　　她飞快的点了删除键，删除了那条堂而皇之的短信，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那十一个数字背的滚瓜烂熟。坐在卖面的小馆子里，她给自己点了三份牛肉面，滚烫的面汤，冲鼻的香菜，害她眼眶发红，眼泪直流。
　　又冷又饿的胃由暖变作剧痛，回到车上的詹斯予疼的直吸冷气。薛晋桐只当她的失态是缅怀任微微，大老远的跑了三个路口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胃药，亲自送到詹斯予口中。

　　三天后，詹斯予如约去见了游曳，不过詹斯予却临时更改了地点，把DQ换成了星巴克。她不知道游曳把地点约在DQ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她的确是做贼心虚，关于DQ的记忆太多，对詹斯予来说那里面卖的可不是冰激凌，还是一把一把的尖刀子，她只要一踏进去就会被捅的体无完肤。
　　就好像当年《奋斗》里的米莱说的一样，陆涛害她一辈子都不敢再吃冰激凌。
　　那天早上詹斯予起的很晚，穿一条牛仔裤配白衬衣，头发也没刻意去弄，拿大梳子梳了两下，让大波浪顺贴的贴着脖子弯。
　　临走前她又朝镜子里的人看了两眼，尽管不屑涂脂抹粉，但实在是跟十几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差别太多，现在那眼袋可比眼睛都还大，大的吓死人。于是詹斯予心怀鬼胎的坐在梳妆台前打了点粉底，画了点眼线。
　　她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到，游曳却好像在那里坐了很久了。
　　“喝什么？”他扬起下巴跟詹斯予打了一个招呼。
　　“拿铁吧。”詹斯予心想白荷姜劝自己不要去见游曳是对的，因为她满怀希望的来见了他，只求一个解释，可是坐到这里，她连自己想问什么都忘记了。
　　其实她只是为自己去见他找一个借口而已。
　　虽然是故人重逢，但他们之间的话题实在少的可怜。在谈完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题，的确，两人都忌讳莫深的不去谈及以前的人和事，好像一牵扯过去就是拉动了一连串地雷，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一切将一发不可收。
　　“微微的事，我感觉到遗憾。”游曳说。
　　“听说你在法国的生意做的很大。”她的笑容是浅浅的，相比游曳不曾改变过的气定神闲，她倒是改变了很多，变的规矩了，安静了，端庄圣洁。
　　其实詹斯予本来就是乖孩子，好学生，顶多有时有点乖张，却从来不出大格。多亏了游曳这独具慧眼的伯乐，硬生生的把一乖小孩调教成了脱缰野马，后来这马儿心野了，性子也倔了，除了他谁也拉不住了，他却突然对驯马失去了兴趣，拍拍屁股就飞去了法国，十几年都没见回来过。
　　游曳神色淡然，眼中的兴味并不浓厚，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她没有接他的话而不高兴，还是她问及了他的生意而不高兴。
　　“生意还好，不过酒庄那边景色很美，”游曳身子朝前微顷，嘴角勾起，只露出左边的一只酒窝：“香槟市住的时间比较长，那边气候虽然寒冷，但很适合种植葡萄，还有成片的樱桃林，后来我又搬到了特罗伊斯德。”
　　他继续跟詹斯予说着法国那边的风土人情，以及自己经历过的趣事。
　　银色的汤匙在搅动着马克杯里的褐色汁液，光亮的匙面倒映出詹斯予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她突然想起她在高中时做过最傻的事，莫过于拿着尺子丈量Y市到法国的图上距离，然后将之换算成实际距离。
　　她用圆规的尖头在桌子的一角刻竖线，每过一天就画一条，像是原始人结绳记事那般执着。
　　她还将凡尔赛宫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语文课本的后面，一上课就望着玛丽皇后金碧辉煌的卧室发愣，指腹抚摸着光滑的照片，想象着他曾走过这个地方，心的距离就会更近一点。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回忆已经变成了发黄的旧书页，她不再爱不释手的反复回味，而是将之藏在了记忆的角落，久而久之，旧书页堆积成了一堆光滑尖锐的大头钉，她只要一碰就会被刺的锥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