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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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达到了录取分数线，而且体检也合格，于是她成了全村唯一一个首批被录取的大学生。
今年开春，二姨便如愿上了自己想往的大学。
而1978年的全国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定在了这一年的七月二十日至七月二十二日。伴随着新一届高考的开考在即，大姨的心思再一次活动了。每日农忙，也不忘将书本拿出来再瞧上两眼。
随着温度的升高，早先种下的玉米苗已经长至过半人高度，但由于最近天气干旱，生产队要求对玉米坐到及时灌溉。
都说这一时期人民的劳动积极性并不高涨，可看着姥爷一家人在田里没日没夜的忙着，倒也算是以实际行动驳斥了这种说法。
我知道，姥爷更看重这劳动得来的公分，因为这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家里的生活似乎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姥爷带着家里的劳动力下田耕种，姥姥在家操持家务，小舅继续上他的学，这是姥姥严正声明务必继续的事，“看看”自己外出溜达，准时准点回家，一切不如意的事情似乎都在远去。
日子离新一轮的高考越来越近了，太阳也越来越毒。
这一日，我妈被姥爷吩咐着到生产队借几样工具，我妈沿途挥着手扇风降温。路过奶奶家负责的一片田，发现闫彬正坐在树下乘凉，手里还握着一本参考书。
“啊！”余晓冬蹑手蹑脚走过去，从背后大喝一声。闫彬手上一抖，参考书落地。余晓冬为自己的小伎俩得逞，站在原地乐得前仰后合。
闫彬抬头望了望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后冲她招了招手，“这么闲？”
“去生产队。”
“坐一会儿吧，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我妈撅了撅嘴，不过天气实在太热，她也着实不愿意多走动。扯了扯裤脚，一屁股坐在闫彬身边。
侧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书，不禁张嘴问道：“参加高考？”
“嗯。”我爸点点头。
“我还以为去年你会去呢！”我妈抢来参考书胡乱翻看着。
闫彬笑笑没回答，就这么和她并肩靠在树下。
一时间，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不再刺眼灼热的，缓缓倾泻在两人身上，倒也有些静谧的美好。只是这美好注定是要被某位躁动不安的人打破的。
余晓冬甩了书到闫彬身上，起身拍拍屁股，“走了，我爹还等着我给他拿工具回去呢。”说着大步流星的走向生产队方向。
我跟着余晓冬一起到了生产队，陶罐子一人在。余晓冬说了来意，陶罐子指了指放工具的地方，让我妈自己去取。
我妈也懒得多跟他废话，自己去拿工具，出来时发现陶罐子伏在案上记录什么，她便蹑手蹑脚地探头过去张望。
不看还好，这一看，火气登时直冲头顶。从身后抓了陶罐子记录劳动公分的本子仔细看起来。陶罐子见势赶忙回身夺了记录本。
“这东西是你随便看的么？！”陶罐子恶狠狠地瞪着余晓冬。
“你，你凭什么，凭什么瞎写！”余晓冬气得说话都不顺畅。
“我瞎写什么了？拿了东西就赶紧走，赶紧走。”陶罐子伸手打发着余晓冬。
“还说不是瞎写，我一天工都没耽误，干得比别人家男人干得都多，凭什么一天才给我记7个公分，连老王家那小丫头一天都能13个公分。”余晓冬气急，挥手掀了桌上的几本书。
“怎么记录是我的事情，少在这撒野，赶紧走。”眼看着生产队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甚至有人开始扒窗户了，陶罐子不想把事情闹大。
“我告诉你陶罐子，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公分算明白了，我饶不了你！”我妈指着陶罐子鼻子开骂，骂声震天。
“哎呦，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饶不了我。”陶罐子哼笑一声，也不管那许多，痞里痞气地斜着眼看余晓冬，不把她放在眼里。“有能耐你把我这生产队砸了！”陶罐子语带激将，气得我妈张嘴喘着粗气，胸前起伏不定。
“好。”我妈点点头，“有本事你跟我出来。”
“走着。”陶罐子伸了伸手，完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妈转身走出生产队，门口聚集的不少村民，她伸手拨开众人，自己一个人朝着生产队前面不远的一片玉米田走去。
陶罐子跟在她身后，顺便回身驱散村人。有热闹看，大家哪里肯走，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但都是慢慢向前移动着。
我妈走到玉米田边，回身看着陶罐子。
“陶罐子，你给我看仔细了，我干过的活你不给我记公分不是么？好，不记就算了，我干过的我也让它消失！”
我妈说完，突然猛地向后仰着倒了下去，沿着一片玉米田开始翻滚，身体所到之处，半人高的玉米杆随即倒下。我妈撒欢一样在玉米地里翻滚，竟是收势不住地滚出好远。
陶罐子没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竟是敢破坏玉米田，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远远围观的众人，又赶紧沿着地垄追余晓冬。
他要保证沿着地垄跑而不踩踏玉米田，而我妈则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所以一时间倒是很难追上。
远远地，我看到了姥爷和大姨他们的身影，正匆匆赶过来。
我飘过去，听见姥爷询问自己女儿在哪。
围观的乡亲们因为离得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笼统地告诉姥爷说是只看到陶罐子的背影，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然后晓冬便应声倒地，不知道是不是被陶罐子打了。
我听到乡亲们的各种猜测，忍不住想笑，余晓冬可是不会吃那样的亏。
姥爷不明状况，分开人群跑向玉米地去。三姨留在原地，问身边的人说是为什么会动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趴在窗户上听的，到底什么原因却也还是不明白。
我爸闫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玉米地的，把我妈打横抱出来。见到余晓冬被抱出来，大家又哗啦一下围了上来，凑近一看，她身上竟是斑斑血迹。于是陶罐子打人这一说更是被传得笃实了。
姥爷脸上怒不可遏，分开众人，护着闫彬把余晓冬抱回家。
“看看”在院子里狂叫了几声，姥姥赶忙翻身下炕，见到满身是土而且血迹斑斑的余晓冬，登时腿软。“这是怎么了，晓冬，晓冬，听见妈说话没？”
“妈，我没事。”我妈俏皮地先是睁开一只眼，前后看了看，确定进了自家院子，然后拍了拍闫彬的肩膀，“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
我爸犹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哎呀，真的，真的。”说着自己晃动着从他身上跳下来。
我爸一只手松开，另一只手还是扶在她腰上，随着她的身形放她起身。
“没事，没事怎么一身土，这，这还有血？”姥姥又心疼又生气，拽了拽她衣角还有裤子。
“先进屋吧。”姥爷脸上怒气未消，也不知道是生余晓冬的气还是陶罐子的，或者两者都有。
大姨和姥姥先扶着我妈进了屋子，拍了拍身上的土，见没办法清理干净，赶紧找出洗好的衣服让她换上。并让她炕上躺着。
我妈边套衣服，边摇着头，“没事，不用躺着。”
“我看看身上，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姥姥气急，扒开我妈的手，要检查她身上。余晓冬被碰得痒痒，嬉笑着躲开，“真没事，真没事，你这么看，我痒痒想笑。”
“晓冬，你身上的血怎么弄得？”三姨一直在一旁未发一言，这会儿突然温温开口。
“不知道啊，身上也没破，我也不知道。”我妈转头愣愣看着三姨，自己也有些纳闷。
“你肚子疼么？”三姨想了想，偏头问我妈。
“额，有一点，还真有一点，咕噜咕噜的感觉，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我妈瞪圆了眼瞅着三姨问道。
三姨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大姨，两人目光交换，继而又放声大笑起来。
我妈被她们笑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姥姥突然也扯开嘴角，伸手抚上我妈的头，“我家野丫头长大了，行了，赶紧上炕躺会儿吧，这会儿不好好养着身子，以后有你疼的。”说着把我妈拉上炕。
姥爷，宫胜还有我爸在院子里晃荡一圈，等我妈换好衣服，才走进来。
见到余晓冬躺在炕上，闫彬有些担心，“到底伤到哪里了？”宫胜也不知道事情原委，跟着点头询问。
三姨走上前，拍了拍宫胜的手臂，压低声音说了句“没事，别问了。”宫胜望着三姨立马红了脸，慌忙点头嘴里咕哝着不问了不问了。
“没事，我们家野丫头长大了，没事，没事。”姥姥打个圆场，拉着三姨去厨房，“中午了，今儿都留这吃饭。”
我爸望了望窗外，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转头又伸手抚上我妈的额头，嘴里轻轻出音，“你病了。”
“我没有。”我妈当即反驳回去。
“记住，你病了。”我爸伸出食指挡在我妈嘴边，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没有啊，没有就是没有。”一根筋的余晓冬，排开闫彬的手，疑惑不解地说。
“总之你记住就好，不管谁来，就躺在炕上。”闫彬说完抬头看向大姨，显然他和野猴子解释不清，“这几天看着她，不管是邻居还是生产队来人，都让她躺着。”
“我明白。”大姨笑着点点头。
我妈躺在炕上，完全状况外，想要起身询问，却被闫彬一手按脸上，如同砧板上的鱼被拍在了刀背之下，想翻腾确只能徒劳。
“你……”我爸望着大姨犹豫着开口，“今年的考试还参加么？”
“复习我一直没停过。”
我爸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过身看着正在和自己的一只手做顽强斗争的余晓冬。
对于大姨来说，她一时一刻都没有放弃过要考学的念头，只是她的考学路崎岖了不止一点两点。
距离今年的高考仅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只祈祷着让这个苦命的人能稍微顺畅一些，哪怕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
只是显然没有哪路神仙能听见的祈愿，一个游魂的祈愿！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冬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