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冬/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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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闫彬所料，当天晚上就有不少相邻到姥姥家来串门，顺便询问余晓冬的状况。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好奇。
大姨绝对肩负起了外联公关的任务，少见大姨这样表情平静，欲语还休的说话。简直完美阐释了中国语言的技巧，即不动声色地坐实了陶罐子欺负人的事情。
村民甲关心：“晓冬没事吧？”
大姨犹豫：“没事，没事，身体，身体还好。”
村民甲起疑：“好？好还能这么早就躺下？玉米地里出来的时候可是一身血啊，我看得真真的！是不是被陶罐子打了？”
大姨摆手：“可不敢瞎说，人家是队里的人，我们就算，就算吃亏也只能忍了。”
村民甲怒：“凭啥让咱家孩子吃亏，这事大爷替你做主！”
……
村民乙关心：“晓冬没事吧？”
大姨低眉：“反正死不了。”
村民乙惊诧：“这都爬不起炕了，陶罐子这小子下手这么重啊！”
大姨摇头：“自家孩子作，怨不得别人。”
村民乙怒：“怎么着也是一个女孩子家，哪能受这欺负！”
……
村民丙关心：“晓冬没事吧？”
大姨宽心：“明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村民丙皱眉：“那怎么能行呢，这可得多养几天。”
大姨叹气：“哪敢呢！”
村民丙怒：“有啥不敢，他陶罐子打人还有理了！休！就在家里休着！”
……
晚上到家里的众多村民当中，倒是有一个颇与众不同的人物——宫胜的弟弟宫蛮子。
他到姥姥家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之前来过的相邻，这会儿都离开了。
宫蛮子驾轻就熟地片腿坐到炕沿边，伸手推了推我妈的脑袋，“别装了，起来吧。”
我妈歪脑袋看睨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大姨洗了几个苹果拿给宫蛮子，“晓冬这会不舒服，让她歇着吧。”
宫蛮子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别看这两年我不怎么在村里呆着，不过这丫头是个什么脾气我是一清二楚。她要是能吃陶罐子这个亏，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我靠在柜子边看着躺在炕上的余晓冬明显的胸腔起伏，周身笼罩着一股似怨似恨似怒的强大气场。
宫蛮子又咬一口苹果，伸出手指点点余晓冬后背，怎么看怎么像我逗弄“看看”时才有的神情。
怒气越来越强大，宫蛮子却逗得越来越起劲。
家里人也不好说什么，我猜是因为一来是我妈的装病被人拆穿，二来也是碍于有一层亲戚关系在，怎么说他也是宫胜的弟弟。
我挠了挠鼻子，断定离我妈暴怒的临界点不远了。虽然我不太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可怒的，毕竟是她装病在前。
果然，只见我妈“砰”的一声，直接跃身跳起来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地指着宫蛮子说：“我忍你很久了知道么，别以为你穿个破牛仔裤，穿身的确良衣服，烫个棍儿头，走道儿拽两步，就楞充□□的。在老娘眼里，你就是一个小混混。”说着转眼看了看愣在地上的余家人，“你们知道么？他，宫蛮子，从来就没下地干过活的人，居然公分一分不落地记录在陶罐子的本子上，而且天天都二十多分，我们累死累活地干，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才给我记7分，凭什么，凭什么啊！”我妈越说越激动，竟然屈身抓起炕上的一个枕头，直接冲着宫蛮子甩了过去。
家里人都惊讶不已，宫蛮子却镇定自若，伸手轻松接了扔过来的枕头。
姥爷来了脾气，怎么说人家也是客。这会子余晓冬这么乱撒野，着实没什么规矩。
“你给我下来，轮到你发什么脾气！那叫能耐，有本事你也一天活不干，让他陶罐子把你公分算全喽！”姥爷愤愤地上前，一把拽了余晓冬坐下。我妈这才喘着粗气，勉强坐了下来。见到身边的宫蛮子不怒反笑，心里一百个痛恨，狠劲儿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背过他去。
“行了，行了，我也该走了，我只是来表示对自家亲戚的关心。”说着拍了拍我妈肩膀，被我妈一个反手推出老远。“看看，看看，这会儿反倒把她气得够呛，呵。”陶罐子笑笑，转身对上宫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又转头对上三姨，“我哥傻，辛苦嫂子了。”说着回身又冲一家人摆了摆手，道声再见便走了，临走时还特意冲着我妈抖了抖指头，我妈两眼一番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这几天村里的舆论或者叫三姑六婆，七婶八姨茶余饭后的唠嗑崩牙闲谈天全都围绕着余晓冬在玉米地里被打至流血的事件，我姑且按生前流行的说法，封之为“玉米门”事件。
之前老队长带着陶罐子曾经来过一次，陶罐子声称并没有动手打过余晓冬，而且要求队里对余晓冬恶意破坏玉米地的行为作出处分。
然而，两人走后第二天，村里八卦更胜，甚至以讹传讹的程度更加夸张，什么全身是血，卧床不起；什么双脚不便，可能落下终身残疾；什么毫无知觉，难保以后瘫痪……
我深信不疑，一定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按我生前的话来说就是恶意炒作。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应该是我爸闫彬做的，但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宫蛮子。
但是至少这个结果是我乐见其成的。由于事件没有旁观者，证明人，而当事人又各执一词，队里也只能作罢。虽然破坏玉米地这件事是真真发生的，怎么着也不能放之任之，但村子里的口舌之声不绝于耳，陶罐子也着实没了主意，只能吃个哑巴亏。
但我知道这事他记下了，日后的血淋淋的教训就印证了这一点。如果知道日后有“人”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我宁可余晓冬去给陶罐子登门道歉，哪怕是任他打骂。我想余晓冬如果知道日后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百一千个愿意道歉的。
只是现在，她还沉浸在阶段性的胜利上。因为，老队长答应帮助她找回相应的公分，但是被破坏的这片玉米地要求她负责打理，务必不能减少玉米产量。
我妈点头如捣蒜。
日子算是平稳了一些，玉米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而新一届的高考也越来越近了。
我感觉得出来，大姨跃跃欲试的劲头再一次萌发壮大。虽然她依然是那么寡言稳重，隐忍深沉。
这一日像往常，姥姥留在家里收拾房子，姥爷带着其他人下地干活，小舅去读书，“看看”溜自己。
我跟着家人下田的日子多了，也没什么兴致再跟着。倒是每天晚上跟我一起“睡觉”的“看看”最近越发的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了。
前几日想闫彬的时候偷偷跑到奶奶家院子时，发现“芒克”毛色干柴，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不能和“看看”相提并论。
我非常好奇于同样是穷苦人家养的看门狗，喂的也都是些剩菜剩饭，怎么我们家“看看”就如此会长呢。
今天“看看”出门溜自己，我也好奇地跟了出去。我极度怀疑“看看”可能是只猎犬，它是不是会自己上山叼只野兔山鸡什么的来加餐，以至于油水充足才毛色油亮的。
“看看”倒是走得不快，只沿着稻田边慢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还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在这个时候，我总是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它头前带路，我等着它来溜我。也只有这个时候，我略略地还有一些存在感，这也是我对“看看”极为“恭敬”的原因。
来来回回沿着田边走了几圈，都不见它取道后山。我一向自诩奇准无比的第六感这会儿好像不太灵光了。
又走了几圈，我仔细观察了它，才发现它并不是如看上去的这般随意的走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又过了一会儿，颠起四蹄开始往玉米地深处走去。
我略略顿了一下，跟着它往玉米地深处走去。
约走了一段时间，眼前少许开阔，竟是一片水塘——被玉米田围绕的一片小水塘。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我点点头寻思着。
“看看”走近水塘，轻低头添了几口水。我也跟着走到水塘边想要伸手撩起一波纯澈见底的水，只是手指穿过水纹，半点湿迹没有，我认命地点点头。
其实早已认清自己的状况，所以这种略显笨拙的无用之功已经很少做了。许是最近没有了那么多烦心的事，我也好像轻松下来。
虽然不能触碰，但是能看见这清的水，蓝的天，白的云，嫩的草我也不能再要求许多了。何况，上天还赐予我了能够让我再次有存在感的“看看”，我只该庆幸。
我还在感慨着，却见“看看”“嗖”的一声，箭步窜进一旁的玉米地。
两旁一人来高的玉米作为天然的掩体，把“看看”掩藏的很好，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始终不离水塘，似乎在伺机而动。
见状，我着实一惊，也“嗖”地跟着窜进玉米地，做贼一般地蹲在“看看”旁边，直直盯着水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许久，并没任何动静发生，我转头怒瞪“看看”，它是在戏耍我么？它倒是聚精会神地一直盯着水塘，眼里压根没我这个么游魂的存在。
我定了定心神，才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必要吓成这样。
只有我吓人，没有人吓我，不是么？
既然“看看”不屑理我，我也不管那许多，堂而皇之站起身来，走到水塘边去。继续我的望水塘感叹。
这时村里有人从另一面的玉米地走出来，赶着十来只小鸭子和几只大的鸭子。鸭子“嘎嘎”地叫着，走路歪歪扭扭，几只小的被绊倒，圆身短脚地捣鼓半天才爬起来。这些寻常事物让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感到新奇有趣，不时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幼稚。
我转头撇一眼“看看”发现它眼神开始透出凌厉之色。
我转了转眼珠，立刻感觉到“看看”伺的“机”也许就是这个。
在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我立刻不再对眼前的小鸭子有半分新奇可爱之感，只想快点看到“看看”是如何伺到“机”后而“动”的。
村民把鸭子赶到水塘里，自己一个人走到一旁的玉米地里遮阴凉了。
几只大鸭子带着小鸭子在水里游成一线，看上去惬意无比。而我却灵活地摆动眼珠，徘徊在“看看”和鸭子之间。
果然，当“一字长鸭阵”一只一只从“看看”面前游过，眼见最后一只也快要游过的时候，“看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 地飞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直身跃入水中。与此同时张开大嘴，在如水一瞬一口叼住最后排的一只小鸭子，然后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直到最后一只鸭子被叼住，没于水中，都不见鸭子群有丝毫警觉。
“看看”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接近岸边，浅浅地露出一个小脑袋，不动声色地划着水。
上岸后轻抬四蹄快速而悄然地走进玉米地深处，这才站定抖身，甩掉身上的水。
我跟在“看看”身后看着它完成这一些列动作，然后开始享用他的“大餐”。吃完后还抬起前爪，半直起身子用牙齿咬下几片玉米叶子，然后低头用嘴巴在上面来回蹭了蹭。这才转身又回往家的方向。
我呆愣的原地，这家伙最后的举动是在擦嘴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冲着它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冬/看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