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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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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门轻轻一推便开,刘婶按照杨渐源事先的吩咐,让叶清茹不要把门拴上。床上的叶清茹惊讶地支起身探过去,黑暗中仍一眼就从体型、穿着上分辨出来者,她往床上一趟面朝墙壁把被子盖过肩头。杨渐源掩上门,并未拴好,走向床边。
叶清茹不曾动一下,他默然站了一会儿,脱下木屐躺到床上,隔着被子,贴着叶清茹的背轻拥她的身躯:“那日我过度伤心,言语激动,对不起。”声音听起来冰冷,他是诚恳地在道歉,只是仍然不能全放下身段。也许他态度不够好,也许叶清茹太冷漠,总之她不作声,不动弹,并无开口的打算,一定也不会原谅他。杨渐源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双目紧闭,神色淡然,杨渐源的出现似乎并无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抑或是她根本当他不存在。忽然一声苦笑:“这世上最令我束手无策的,也只有你了。”从来没在乎过什么女人,又岂会为自己犯过的错去道歉?除了母亲和妻子,而他一直在她们面前做一个完美的儿子、丈夫。
依旧没有回应。叶清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为他所动。准确地说,叶清茹给他的那颗心,已经冷得彻底。杨渐源隔着薄薄的被子摸到她的手,紧紧握住:“你说,如何才肯原谅我?我想听你说,你要我怎样。”
终于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背后的杨渐源看不到,只知道等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的声音响起:“那,让我走吧。”杨渐源的手骤然收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但很客气地在与他商量。
“不。”杨渐源的回答并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叶清茹没有说话,她没有想过要征得他的同意,她一定要离开,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不需要他的同意,不过他提出了那样的问题,她偶然一说。杨渐源依偎着她的肩躺了许久,他并没有让自己睡着,他还记着要回到梅夫人那里去。
当他起身的时候叶清茹也没有说什么,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杨渐源望了一眼,凭直觉判断她没睡,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睡得着。但杨渐源还是小心地踩着木屐行走,尽量降低木屐发出的噪音。柴房的门很旧,开门的时候再慢再当心它还是会发出“吱——”的声音。杨渐源打开了木门,瞬间怔住:“夫人!”叶静茹震惊地从枕头上弹起,杨渐源半蹲在门边抱起另一个人匆匆离去。
杨渐源抱着梅夫人经过仆妇房间外面的时候就大喊周姨,一路匆匆跑回卧室将梅夫人放下时梅夫人尚有微弱呼吸,但无论是周姨还是后到的大夫,都没有回天之力。一个多时辰后,梅夫人呼吸停止,脉搏消失。
二夫人不敢靠近床边,坐在内室另一边的榻上拭泪。也许因心中有所准备,她并没有像前两次失去孙子一样失控大哭。仆妇同她说了几句话,二夫人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冷峻地如同冰雕,眼泪也冻结在了眼眶里:“渐源,跟我出来。”黯然坐在梅夫人身边足足一个时辰的杨渐源抬眼扫过仆妇,安静地按二夫人的意志走了出去,二夫人反而落在他后头:“给少夫人打扮一下,好上路。”叮嘱完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内室。
“素馨晕倒在外面,你从外面把她抱回来的?她从来不下床,为何半夜出了卧房?前半夜,你在何处?”二夫人向来精明,句句都问到关键。她神色安然,语气平静,若不看她,丝毫不会发觉她目中的熊熊怒火。
愧悔中的杨渐源不声不响,他不知道梅夫人何时去了那里,为何去那里,何时倒在那里。梅夫人应该发现了他们的事,究竟是因为气急攻心而晕倒,还是恰好突然发病?这个问题大夫本可以解答,但杨渐源不敢问,他宁可不知,宁可独自猜疑。他懊恼、悔恨、颓丧的情绪写在脸上,痛苦却钻进二夫人心里。他并不是负心薄幸的人,梅夫人的去世对他是难于承受的打击。二夫人望着儿子,泪水乍然崩开。母亲的眼泪让杨渐源瞬间惊慌不知所措。
“派人去梅家报丧。素馨是病死的,她本来就体弱,遭逢丧子之痛,一蹶不振,梅家也不会怀疑。”二夫人轻轻摸了两下杨渐源的额头,他的发丝有几许凌乱:“娘不是气你,只是伤心失去了素馨这样好的媳妇,她才二十二岁。”二夫人惋惜地咽泪,片刻之后,大约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又道:“此次你确实太过鲁莽。妻子尚在病中,让你在旁陪护,你怎么中途就去找那个小丫头了?明日梅家的人会来,素馨出殡前的这段日子,他们随时都有人来吊唁,你切不可莽撞教梅家的人起了怀疑,那时我们可如何交代得清?”
杨渐源不知投向何处的目光中带着异样闪耀:“儿谨记。”
叶清茹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宿加半日,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告知她发生了什么,连每日准时来给她送药、送食物的刘婶都没有来。梅夫人,一定出了大事。叶清茹按捺不住,梳好头发,换了身衣服,自己走出了柴房门。
厨房里有人,但庭院里空空荡荡。叶清茹拎着脸盆,走到厨房门边,背对着她忙碌的是一个陌生的矮胖女人。是了,她大半年不曾接触过厨房的人了,来了什么新人也是应该的。叶清茹反手叩响木门,矮胖女人回过头,惊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她对于叶清茹,也是全然陌生。“我、打点水洗漱。”矮胖女人指了指一口没盖的锅,叶清茹过去舀了一瓢热水,又从厨房的大水缸里打了些冷水,话也不说就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当厨房里的矮胖女人把馒头从蒸笼里取出来的时候,叶清茹又出现在门口。矮胖女人这回忍不住问:“姑娘你是?”叶清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这刚过午膳时间,筵席才结束,他们都去吃了。”宾客们在筵席上用餐,正经筵席结束后,他们这些下人就有口福了,那些宾客通常吃不了多少东西,他们又事先藏点好吃的,等筵席一散,把菜下来再端出早前藏好的食物再摆一桌小筵席。
“什么筵席?”叶清茹好奇地问,她还记着梅夫人的事,但得缓缓再问。这个日子既不是府中三位主人的任一位生日,杨家最近也无喜事,这筵席,应该是与梅夫人有关,叶清茹直觉如此,却想不出是什么关系,隐隐担忧许是不好的什么事。
仆妇见鬼似的瞪着她:“吊唁的宾客。”耳朵里嗡嗡作响,叶清茹的手碰到灶台,扶在上面。没有意识,仅凭手下的支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是梅夫人死了,并不需要太费脑力去猜测。一定是那天梅夫人在外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应该是、应该是羞愤恼怒之下气倒的。是当时就死了?还是后来才死去的?矮胖仆妇莫名其妙看着那个年轻姑娘像被摄取了魂魄的傀儡一样吃力地提着脚一步一步走出厨房,出于好奇仆妇挨近门口观察,只见她走进了柴房隔壁的屋子,进去之后就将门关上。仆妇暗自惊讶,她来杨家三个多月,晓得那个门窗紧闭平常不让人进的屋子住着人,却从来不曾见住在里面的人出来。她问过别人,有的人和她一样一无所知,知道的人,不肯说也说不清楚。她以为里面住着可怕的人,原来,是个年轻姑娘?
仆妇拣了两个馒头放在一只碗里,打了碗剩下的绿豆汤,走到对面:“姑娘,你今日还没吃东西吧?我这儿有两个馒头,你开个门接一下。”门开了,叶清茹脸色苍白,从她手里接过了两个碗,小声说了句“谢谢”。她两手各端一只碗回到屋里,腾不出手关门,仆妇趁机打量室内,一个陈设简单的卧室,看来她是长期住在这里的。她日日在厨房工作,为何从不见这个姑娘走出去?门窗并没有上锁,可见是她自己把自己关住的:“姑娘你一个人住这儿?”
叶清茹愣了一下,因为那个仆妇的前脚已经踏进了房间:“嗯。”她走到门边,似乎要把门关上,仆妇识趣地退出去:“姑娘是干什么的?”
“是西院的奴婢。”
“西院?”叶清茹微点了一下头,木门旋即被她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