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星揽月》不著方寸也风流

6、第六章

　　这间小庙丛林环抱，遮遮掩掩间从远处看都是发现不了的。
　　门前几阶台阶极陡，高低相差很多。程星辰边上着台阶，边说：“你根本便是胡扯了个名字吧？！”他扭头想去看大蛇脸色，结果脚下不稳，一只脚滑下了台阶，身体直愣愣的就向前栽去。
　　揽月原本搭他肩上的手立刻转而伸进他的腋窝，扶将一把：“嗯，并没有人为我取个名姓，我便是以此处为名。”
　　程星辰讪讪的站稳身形。这大蛇变成了人形身上似乎还是冒出一丝丝寒色，紧挨着倒也没多么不适。
　　一时两人进了门，到了庙宇内。
　　正前供着一个小小的泥土塑像，程星辰也不识得是哪路神仙。正堂空间不大，只有一张供桌，几个蒲团，但还算干净。程星辰正四处张望，忽然从右侧侧门冒出了个身影：“咕，主人回来了！”
　　程星辰被吓一跳，却见是个矮小的小个子，走路一窜一蹦的，蹦到了两人面前。
　　“唔，去备些茶水来。”揽月应答一声，搭在程星辰肩上的手收了回来，踢到一块蒲团，就身坐下。并示意程星辰也坐。
　　一时两人相对盘膝坐下，寂静无言，只听到屋外鸟虫的时而鸣叫。
　　“咳，”程星辰下意识双手抱臂，残臂却不够长，只得再放回到大腿上：“你会住在寺庙里，想来并不是只坏妖怪。”
　　“正是这里的佛音感召，我才顿悟脱俗，修行幻得了人身。”
　　程星辰也听不太懂，继续问道：“那你是极厉害的了，那天又怎么会被抓去？”
　　“我……那日，身体不适。”揽月神色却忽的有些忸怩，微垂了头，额发覆着了他眉眼处的繁复花纹。
　　“哦~”程星辰意味深长的应了声。
　　“我……当时正在蜕皮，身上难受至极，无力反抗，”似是下定了决心，揽月稍一犹豫，便一口气道明原委：“也无法幻作人形，只得任人施为……”
　　程星辰一开始还觉得好笑，原来妖怪被抓竟然是因为蜕皮，之后却不由大生内疚之情：这只大蛇虽不是他愿意去抓的，事情却总归是因他而起。想他只是好生生的在山间呆着，却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拉拽出来，还被打伤，甚至差点火烧……联想到当时他那身上鲜血淋漓的一处处伤口，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却听揽月续道：“……蜕皮很是忌惮中途打断，当时很是惊怕，却没有想到你会……”他话音越说越是低沉，脸上神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话音中的真挚和感激之情却是难以掩盖，似乎当时的确是没有想到还会得救的。
　　程星辰一时尴尬的无以复加，口中只“嗯嗯”含糊应声，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时，刚才退下的那个矮小仆从却端着个漆盘过来了。
　　仆从捧了水瓮，将两个小碟里都盛了水，放在两人面前，这才“咕”的一声，退到了庙门之外。
　　程星辰看摆放在自己面前地上的小碟，碟是青白的瓷，里面盛的水淡淡发红，几根叶柄并着不知名的花瓣漂浮在上面，看上去倒是挺漂亮的。
　　他双腕夹着小碟捧了起来，继而用较短的左腕托着盏底，右腕侧边扶着，送到嘴边，含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没等品出味道来，便将水液吞进了腹中，问道：“如果那晚，你剩下的皮都蜕干净了，会怎么办？会不会……”
　　揽月听他欲言又止，也不禁奇怪，端至唇边的小碟停了下来，敛眉静静听他说话。
　　程星辰吞了口口水，继续道“……会将我们吃了么？！”
　　他战战兢兢，生怕这大蛇妖怪发怒。却见他只是停了会儿，继而轻声答道：“不会。”
　　程星辰立刻不明缘由的大松口气。此刻才觉得口中这水液滋味极是特别，七分甘甜中带了三分酸苦，很是好喝。而且这水液入体，顿觉全身毛孔都像是展开了一样，遍体通畅。
　　昨天夜里，他手腕断骨处疼痛难受，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等到了天明，雨歇了才好些。此刻喝了几口这水液，竟觉得连断骨处的隐隐疼痛都消褪了几分，于是将余下的浅浅一碟，一口便喝了个精光。正想再添一杯时，却见揽月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水盏，伸过手来，持起一旁的那小小水瓮，另只手轻触到程星辰断腕，找到小碟位置，为他再倒满了。
　　“唔，多谢……你的这茶水很是好喝。”程星辰看着近在眼前的揽月面孔，心想：这莫非是他们妖怪们独有的琼脂玉浆，灵丹妙草作的水？！
　　两人谈谈说说，揽月更领他到庙宇的后院。但见那里早已是荒芜的没了院墙，草木横生，却有个清冽的小水潭。再往远处望去，一个黑洞洞的山穴洞口在草木葱茏中若隐若现。看来这里果然是揽月这大蛇妖怪的老巢了。
　　揽月却又凑到程星辰耳边，问道：“你待会儿在我这里用饭么？”
　　程星辰一愣，果见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淡下来了。他是午后从家中逃出，这般上山，谈话，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这么快。虽然心里还极盼望能够继续多呆一会儿，但想起这里并没有他断腕后，食饭所特制的勺子，不觉有些黯然神伤，回答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嗯。”
　　程星辰还是压抑不住好奇：“我听别人说，妖怪招待人的，都是些什么□□石头变的。”
　　“为什么？”揽月却是一副从未听说过的样子，暗淡的眸子瞳孔大大圆睁：“那样怎么会好吃？□□倒是……”
　　远远的忽然听见“咕”的一声惊叫，却见是那矮小仆人“嗖”的窜进草丛里了。
　　“哈哈！”程星辰大笑。
　　当下揽月将人送到了山门之外，程星辰忽然想起一事：“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揽月没有答话，只慢慢解开了身上衣衫，惨白的肌肤上，几个创口赫然在目。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妖力，创口不再流血，但还没有完全收拢，内里的红润肌理都还清清楚楚看得见。
　　程星辰看的腿脚微颤：“我……我过几日带些伤药来吧。”
　　揽月慢慢的合拢衣衫，系好，点点头。
　　程星辰却十分的喜出望外：“那……那我便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免得被人看到。”揽月的人形，形容外貌都与常人有些差异，况且附近也没他这号人物出入，与人解释不清。
　　揽月立即停步，独自站定在山门之侧。
　　回去的路上，程星辰不禁几次回头张望，最后一次却见山门旁边已没了揽月身影，心中竟微微黯然。
　　又行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侧的草木不断微微作响，偶尔有蛇类吐信的“嘶嘶”声，不由又欢喜起来，勾起唇角。直到他行到山下，身后的声响才止断了。
　　想来是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