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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清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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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门清矍是很开心的,虽然有个外人,但这何莲很对自己脾气,她的表现远超过一个普通商家的孩子,就算再少年老成,在听到她说要和帽山关卡的守军玩一玩的时候也不过略吃一惊,随即收拾东西打点关系就像自己的姐姐清聆和月影表姐,对自己几乎没有原则,不过那双眼里还多了一份,看热闹的期待。就他们三人偷袭那帽山关卡,虽说守军一项松懈,疏于防范却也是以寡敌众,那么坦然的跟去,不知道是太相信她清矍还是何莲自己太有把握?
不过不管她到底是谁,自己二哥并不讨厌她。这点清矍可以确定。不然,和自己脾气相似的无缺也不会委屈自己和讨厌的人同游这么久。再说,也许家里自己那个无所不知的姐姐说不定早拿着厚厚一打资料等着给自己爆料呢。清矍看着在无缺身边策马同行的女孩,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希望,不要再是敌人。
“好了,就送到这吧。”几天前在这里大闹一场,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清矍看着项城的门楼,看着明显经过整顿的兵哨,示意何莲就此分离。没办法,清聆来信说要变天,清矍只好含混说家里有事要速归。
“也好,那小姐公子保重。等下次再来北疆,何莲领你们玩个痛快。”何莲最让人感到舒服的地方之一就是不多问,就算明知是个敷衍的理由,也只是痛快的安排护送的下人一路小心。
花无缺多看了眼策马驻足的女孩,除了自己的娘亲,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将认真和玩味揉合进同一双眼睛里同时展现的女人。也许作为一个男孩子,就算贵为王子,身价万金,将来要继承父业并且破天荒的随着父姓还受尽全家荣宠,可还是脱不了骨子里那点对婚姻,爱情还有未来妻主的幻想与期待吧。不过女人和男人不同,她们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要闯荡,奋斗,夫婿总会有的,并且还不止一个。在足够份量的利益面前,男人又算什么?
那晚终于心灰意冷,偷偷溜回自己屋内。大哥只是静静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直到自己终于忍不下心,开了门。门扉吱悠一声响,却愣在当即。半弯残月下,大哥的眼神那么温柔,清润的眸子似乎能滑出泪来,滑出自己咬破唇角都不肯落的泪。
被大哥轻轻揽住,已经多久,不曾与家人有这么亲昵的动作,只想证明自己长大,证明自己可以承担,结果,就算知道清矍在附近的树上,喉咙还是哽咽的塞了块火炭似的难受。“天下之大,总会有能容你识你惜你之人的。”哥的声音像夜风拂过树枝,轻柔的沙沙作响般挑动着心玄。动动嘴唇,咧开难看的嘴角。他们果然什么都惦记着,却体贴的什么都不问,不能哭,自己的眼泪,哥已经替我流了,无缺突然明白,就算悲伤,也不是独自一人。而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连累全家人陪自己伤心,实在是残忍的事情。
“走吧。”清矍轻轻呼唤,花无缺收回思绪,却是对何莲洒脱的抱抱拳,眉宇间一片从容,“一路受你照顾了,回京来花满楼请你。”然后一挽缰绳,打马扬长而去。
清矍看着紫红色的衣袍随风轻扬,虽然温度冷,但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花无缺好像回来了。侧目冲何莲点头一笑,差不多的眉眼却是别样风华,精明有为的生意人不可能不通天,京里的消息想必她也已知晓,如果留在北疆对她更有利或者更安全,那这个身份倒是不难推测了。“再会。”这声道别却是真心。
同样在马上的何莲回以清朗的笑容,北疆吹来的特有的风透着草原与戈壁上的豪迈与狂野。掀起何莲的衣襟扬起她的发,清秀的面庞竟也染上丝苍茫与端庄,目送二人离去的眼睛因为风而半眯着,多了份深沉与气魄。扑朔的眸子不知聚焦在哪一点上,“再会。”
甩开多余的思绪一路急行,路上竟又碰到清聆来催的信使。看着身着白色麻衣喘个不停的人,清矍和花无缺觉得本就气喘的身子更是瞬间缺氧了般。“是谁……”
“老王爷和王夫……”扑通一声直接从马上滚到地上,庆王府自家的奴才,红着的眼圈溢出了泪花。
“什么?!”清矍和花无缺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清矍拧着眉心,“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二老不见起来,下人去唤才发现已经过去了……”
不再多问,兄妹二人已经纵马飞驰,眼见日落前进了京城,回头甩给何家护送的下人句自行回府便直奔自己家门口。跳下马来,门口眼巴巴等着的小厮给两人套上孝衣,立马脚不沾地的进了灵堂。
怎么都不肯相信,一直健康的老人一夜就双双归去。看着白的刺目的灵堂,旁边跪着的爹爹们和大哥小弟,清矍和花无缺这才盯着眼前的棺木恍若初见,愣了片刻却又商量好一般,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头便冲上前去看。未盖棺,二老静静睡在他们生前就让人准备好的棺木里,宽大的足够容的下两个人。当初姥姥要造这双人宽的棺材只以为是句玩笑,没想到今日却真的两人死也同穴。
清矍看着姥姥与姥爷还是靠在一起,两张平静的面庞,嘴角甚至还挂着丝笑意。就这么看着,就觉得胸口渐渐发胀,脑袋嗡嗡作响起来。太阳已经落了,来拜祭的客人早已走光,只有清净寺的和尚们还在旁嘤嘤的诵经。
“清矍……”月白低低的唤了声自己女儿,清矍深吸口气,和无缺静静跪在父亲们旁边。
“娘和姐姐呢?”无缺问清钰。
“内宅。清聆让你晚上过去。”清钰的面容虽然悲伤却很平静,清矍心头一动,又看了看几位爹爹,夜色已浓,清矍起身去了后院。无缺看看大哥,也跟了过去。
他们家就是这样,但凡有事总是全家商议,就算男眷也会旁听。想来就算另有原因,也只有自己和无缺还不知道始末。
“娘。姐。”本欲发问的二人看到清宁面无表情的坐着,似笑非笑的容颜,宛若冰霜的眸子,旁边是清聆一脸晦暗不明的立着,似有无形的暗流环绕周身。下面跪着一人,反绑着双手。无人出声。
清矍健步上去,拽着那人花白的头发,“刘管家?!”这一结果太出人意料,可脑袋里转几个弯,却又觉得情理之中。“是她吗?”清矍看着自己姐姐,不用说明也知道她当然明白自己问的什么。
“姥姥姥爷是寿限已至。”清聆抬起眼看着清矍和无缺,那双眸子依然清澈明亮,“大师说他们鸳鸯蝴蝶命,一去就是一双。” 清凉温和的声音,在这个凝重的空间里,缓慢低吟的字字道来。
“那这是……”
“呵呵,”清聆又笑了,眉眼间无限神采,只是这笑容看在刘管家眼里,却觉得妖艳狠戾起来。在庆王府服侍了三代人,这个温和的大小姐就没有过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可她此刻眼中的隐隐寒光和莫名的压迫感又代表了什么?“清矍你说,若老皇帝归天,是不是咱们姥姥辈分最高?”一字一句,让人的心不自主的颤抖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昨晚明明将那碗剩余的液体偷偷倒掉,却又在一早发现它鬼使神差般安放于老王爷茶案之上的诡异。那双如水的眸子,原来早已洞破天机。
“是啊。”猛低头盯着刘管家,清矍一字一顿“我们家,就没有人对那张破椅子感过兴趣。”
“呵呵,我们家三代隐忍都不能让人家放心啊……”清聆冷哼一声,仍旧笑着。此刻一身孝衣白甚霜雪,映着窗外射进的星月之光,修长的身形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高贵优雅至极,清矍看着自己姐姐的脸,禁不住会心一笑。何等风神俊秀的人物,有时候,仅是因为存在,便已让人坐卧难安。
狭长的凤眼眯起,里面射出凛凛寒意,“刘管家,我们一家待你如半个长辈,你竟真能下得去手……”刘管家抬起眼,看着平日不务正业的二小姐,此刻却清冷孤傲同天边的冷月。是啊,怎么就真的被迷惑了,这孩子同她娘一样,轻浮的举止下,有一双明澈的眼。漫随天地云卷与舒,去留无意;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宠辱不惊。
夜露已浓,暮色深沉。远远却听到低沉浑厚的钟声。瞬间划破夜空。所有人不觉神色一变。
一直沉默的清宁挥挥手,不知何处冒出两人带着一个被绑的女孩,“你家孙女我给你救回来了,看在你尽心服侍我家三代的分上,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清宁看看望着自己祖母的女孩,待在旁听多时想必也弄清了原委,“只是我爹娘已去,现在皇帝也已驾崩,刘管家,你两边的主子都不在了,你这忠仆可舍得独自偷生?”
刘管家在看到自己孙女后早已满脸愧疚,此刻望向清宁,那个一身痞子气的浪荡小王爷,脸上带着一分调侃,三分嘲笑,五分狡黠,七分不羁,九分冷漠,还有一分猜不透,辨不明的情素掺杂其间。
她其实真的是不适合皇宫的一个人啊,应该在北大街的某家酒轩,衣着凌乱,杯酒当歌,击柱为拍,放音旷野。或者,在某个壁炉中燃有劈里啪啦的火星的温暖房间,搂着或者被钟爱的夫婿们簇拥着。这样,一切她所厌恶的矛盾大概都将不复存在。
她其实又是最适合皇宫的一个人,天生的淡漠疏离,却又机警聪慧,现在更是正值壮年,面具般的笑容撤下,犹如翱翔于冰面的极地寒气,披拂在锋利的刀刃上,逼仄而冷傲。刘管家笑了,这是怎样矛盾却又融洽的气质,才造就了这么出色的两位小主子。她跪正了身子,拜了拜清宁,扭头对着自家孙女,安详慈爱,“庆王爷宽厚以后要多尽心,记得,今后刘家世代只认庆王爷一个主子,有三心二意者,以我为戒。”
年迈的身子还算硬朗,清聆挥手解了刘管家的绳索。老太太深深端详了清聆一眼,心里暗叹,人算,真的不如天算。“肃王心思诡诈但已被皇帝陛下秘密处决,成王拥兵西域但在京城还有府邸,靖王虽无能却是太女的母亲,老奴就用这身尸首给大小姐找个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