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如手足》瓶中有泪

18、小憩

　　更深露重，清敏澄却已经几夜未曾安寝。原本还都担心成王兵变，有兵无帅无力可挡，借著庆王府的管家在成王府出事，清敏澄果断押了清敏铮天牢候审，现在自己却老是不自主的关心起南边来。先是有人参清矍怠慢军机，治兵不严，带兵不力。然而到了醐州，醐州知府递上来的折子却说清矍年少有为，带兵严谨，令出必行。而对於她深夜被绑票，被勒索了将近绝大半数身家却只字未提。清矍的军队在醐州修整了一天，对於民众丝毫未犯，次夜悄无声息便出了城。

　　那个只道是和男人们沁沁幽幽，平日总是冷冷清清的清矍，竟然一夕之间令三万人敬仰如天，之後更是采用没听说过的方法，一路南下的途中都变成了她的练兵场，不论是山是谷是河是涧，她都能有方法令全军如临地狱却又如见新天。

　　这个一贯放荡不羁的女孩行军居然份外老辣，一路上曲曲折折，路线都飘忽不定，但是哪个富饶之地都没放过，粮饷充足後愣是带著群散兵流俑如狐狡，如狼疾，如雷猛，从容稳健，更惊人的是她嘻笑间的言词，什麽兵为诡道，什麽上兵伐谋……清敏澄看著一份份密报，颅内更是嗡嗡作响，字字惊心，这让她，如何安眠？这样的女孩，是那整日浅笑的清聆调教出的，还是那深藏不露的庆王爷？

　　纵使心难安，月光却一样柔和，一样从容升起，照著天下。就像那张永远不会出现其他表情的脸……庆王府的海棠阁，同样有未瞌的眸子。清聆依旧倦倦的侧卧在榻上，素锦见劝不动她入睡，便只好轻轻给清聆揉著太阳穴。平日那双淡淡的眼此刻虽然微闭，眉宇间却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素锦，清矍已经过了泗水，快到云川了。她这一路，还真可以用烧杀抢掠来形容呢。”清聆勾著唇角，那笑容，是纵容是宠溺，是自豪是信赖，还有丝无奈和担忧。“她到目前为止已经免了两个道台，砍了两个太守，吓死三个知府，贬官若干，绑票若干，敲诈若干，将她们贪墨的证据公然示众然後家产就充军了。”桃花眼微启，看不清里面的波光，“当地百姓还抢著加入她那支强盗军团，呵呵，”深吸口气的清聆却是重重的叹了声，“虽是好事，风头却太盛啊……”

　　素锦只是附和著笑，“您可是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本来就缺吃少穿的，自己还要费神找军饷，还要照顾一群同样没出过门又不知道抱著多少心思的小姐们，揣摩著多少双眼睛，顾虑著多少张嘴，二小姐长这麽大，还没操过这麽多心呢。”

　　“我看她玩的很开心。”清聆撇撇嘴，“再说，你怎麽知道她没操过心。”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不再说什麽。屋内又安静了，只有倾洒进来的月光，和香炉内嫋嫋的白烟。素锦看著枕在自己腿上似已入睡的女子，如墨般倾泻在臂弯里的发，顺滑却又纠结著自己的手指，这发丝，已经为她梳理了将近十年，那滑腻的触感，早已经深入骨髓，那个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脸，也已经变成如花少女，清淡却又绚烂。

　　“又被我当了一夜抱枕，腿麻了吧。”一早伺候清聆梳洗，她早已不知在深夜何时回到了床上，却给歪在榻上的素锦盖上了薄被。

　　素锦笑著摇摇头，他的小姐永远都那麽体贴，那麽随和，却又仿佛永远不可触及，无法靠近。清聆又去了朝堂，屋子又空了，素锦收拾下清聆的书桌，起身去淑玉坊，他的惊才绝豔的小姐，他的悠然自得的小姐，他的漫不经心的小姐，成就给世人一个独特的静谧而又遗世独立的身影，仿佛一人便是天地。哪怕她笑得多麽灿烂，多麽温暖，都没有人可以真正靠近。

　　进屋，请安，素锦看著清钰，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幸好有了这样的兄长，小姐才不会寂寞。不会绝情，不会伤情，不会纵使灿烂也孤寂，这方方正正的庆王府，便是小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小少爷最近看来好多了。”看著风风火火又闯进来的小人，素锦会心一笑。老王爷王夫去世，清骁还没弄懂什麽叫死。直到一连几天见棺木中的二老都不再起来，又见那准备好的华丽却又冰冷的墓穴，这才顿悟般哭起来。

　　知道从此再不相见，再感受不到温暖慈爱的手和目光，清骁越哭越凶，就算是清钰和几位爹爹也劝不住，见势不好的啸夫侍干脆将哄不过来的清骁劈晕过去，而那抱著自己缩成一团的清骁，再醒来时发色已经灰白。

　　未长成的小小少年，散著一头银灰色的发，“以後是不是不会在有人死了？”

　　那日清钰看著立在自己对面的清聆，对怀里的小人坚定的点点头，“对，不会有事了。”

　　“没事了？”清骁终於在自己哥哥怀里再扬起笑脸。

　　“没事了。因为有哥哥在。”清钰低低哄著清骁，清润的眸子对著清聆，清聆似承诺般浅浅微笑。

　　他那笑起来都云淡风轻的小姐哟。素锦叹口气，“大少爷，小姐这几日睡的不好，回头您多说她两句。”

　　“嗯，听说清矍做的不错，已经兵驻云川了？”

　　“是，离京越远越放得开，二小姐在南边的声望，在官在民，截然两种声音。大少爷你知道现在那些兵士看二小姐什麽眼神吗？听说简直是狂热！”素锦也有些兴奋，有些遗憾，那个从小立志做山大王的二小姐，从小窝在百草从中懒洋洋的二小姐，退去疏懒的表象，会是什麽模样呢？

　　“那云川各部落怎麽说，马上要开战了麽？”清钰的眼神有些悠远，外面有风，天上的云游得飞快，真想也去亲眼看看，那本该是惨烈的，或者狰狞的战场，清矍可否也能嬉笑著就此了结。希望清矍和月影都平安归来。平安就好。

　　“是啊……”看著清钰隐隐担忧的模样，素锦开口劝导“二小姐和表小姐都没问题的，大少爷不用多心。倒是有人反而睡不安宁了。”

　　“呵呵，是啊。”明白素锦所指，清钰舒缓了微皱的眉，世人只知清矍轻狂散漫，然而更深夜半之时，清月楼中月下苦练的身影可是一夜未断，从三更到天明，从三岁到现在。而娘亲的书房内，和清聆研讨切磋的也从没少过清矍，二妹如今一战，输了，自然有国法军规；赢了，就真的皆大欢喜了吗？

　　“听说成王之女清敏铮被抓了。”看著又拧起来的眉，素锦只想用尽一切方法让他舒展开，要知道他的大小姐，可是丁点见不得这个。

　　“大姐回来了。”本来窝在清钰怀里乖巧的像睡过去的清骁一下睁开银亮的眸子坐起来，果然，话音落後，珠帘轻挑，清聆回来了。

　　“小五，又来粘著大哥了。”对於像树袋熊般贴上来的清骁，清聆抬手揉著那个小脑袋。

　　“嗯，你们现在都不在家。不过大姐这不也来粘大哥了麽。”清骁长大了些，却依旧俏皮，让人略感心安。

　　“那来粘你好了。”清聆两手插进清骁的臂弯，一使劲将自己小弟举起来，高高的转了两圈，“小家夥又变沈了。”清骁咯咯笑著，埋进清聆脖颈间，随著自己大姐一起赖倒在床上。

　　“大姐，等我长大了，也能像二姐一样出去打仗吗？”清骁看著歪在大哥床上的姐姐，就算眼睛里有些隐约的血丝，还是漂亮地好像海棠一样。

　　“清骁以後要做男将军啊，好啊，娘肯定没意见，只怕几位爹爹又要犯愁喽。”清钰看出清聆的疲惫，过来将清骁揽在怀里，清聆示意没事，毫不介意那头被清骁打了几个结的头发。

　　“清矍这一战，得要多久？”

　　“哥哥可是想月影姐姐了？”清聆望著自家如翠竹般挺秀的哥哥，唯一的哥哥，清聆不起身往清钰身边蹭了蹭，枕在清钰腿上，而清聆的肚子，又成了清骁的枕头。“应该半年左右吧，看清矍想怎麽打了……”

　　素锦看著如耍赖小女孩般的清聆，悄悄起身出了屋子，将要进来伺候的卿锦拦住，恐怕只有这会，她才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不用担心，如男儿般娇弱美丽的赖在自己亲人怀里甜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