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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若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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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月楼,如今真的来了位如月般的客人。虽说有十来人簇拥著进来,还是一眼就能从人群里看出她。宿月楼的头牌若鸿公子听到楼下的喧扰悄悄出屋察看。日落月升,那位姑娘裹著件花衣随著朋友涌进楼内。不,应该是部下或者什麽的吧,其他人对她虽然亲热却带著几分恭敬,一个最多刚成年的小姑娘,是做什麽的?
按下自己莫名的好奇心,又回了屋内。自己不过是这红尘中苟活的苦人而已,挣银子挣银子,其他都不要想……楼下静了下来,想是已经进了雅间。或者这麽快就点了相中的公子麽?这麽点年纪便已如此放浪,真亏了那副清冷脱俗的皮相。
叩门声起,小童来唤,到了献艺的时间了。更衣,上妆,绸的,纱的,长长短短一层又一层,净面,扑粉,描描画画一遍又一遍。镜中的人苍白又妖豔,满头沈重,满身束缚。一双眼睛闭上,吸气,再睁开,已经蒙上了勾人的妩媚。
绕到後台,小童扶著上到台上。他若鸿的琴,虽不如那京城花老板的闻名,却也是云川一绝。隔著纱幔,若鸿轻调琴弦,场下的嗡嗡声静了下来。忍不住抬眼向下扫去,左手雅座上,正是一抹纯白斜斜靠著,漫不经心的和身边的人聊著什麽。
指尖按在弦上,拨弄之间曲音流泄。清矍坐在台下,身边的是贺盼儿,王熙,以及今天袭击豹牙山突击组的几个小队长和几名头功人员。这两个月就算路过繁华城市,清矍军令严禁入青楼。今日说了拿下豹牙山的奖励,这任务可是最後抽签才定下的。但真进了这宿月楼,看著清矍听个琴也搞得那麽雅,几人反倒心思淡了。最终全都静下来,听著那嫋嫋琴音,直到嘎然而止,仍然萦绕耳内,片刻才想起叫好。
众人嚷嚷著唤来爹爹一定要这头牌来坐坐,方才已经得到衙门来人关照,说这是贵客不得怠慢。不敢推辞,去唤了若鸿过来。宿月楼的头牌公子,带著几分端庄,挂著几丝妩媚,立於众人前缓缓施礼。“若鸿给诸位小姐见礼。”
不舍得美人久立,大家请若鸿落座。“不知刚才若鸿的曲子小姐们听著还算入耳?”几人当然称好,然而此刻清矍似笑非笑的浅浅弯著嘴角,微盍的眸子压根不知瞟著何处。心生几丝不悦,“这位小姐似不满意,可是若鸿有不当之处?”
在身边人的注视下清矍像是此刻才回过神来,若鸿看惯了或垂涎或亵玩的表情,那看似倦懒的人儿用那麽清亮的一双凤眼直直盯著自己,不由心慌了一下。一勾嘴角,清矍笑了,“琴弹得不错,可惜无心。”
“小姐何解?”若鸿追问,说不清是因为琴技第一次被轻视,还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被忽略。
“想必公子一定明白,琴之化境,乃哀而不伤,可惜公子的心,莫说哀伤,根本是空的。”眼前女孩的话,让若鸿的脸又白了三分,这般年纪便已如此犀利,一语中地,说中痛处,可像他们这种人,要心又有何用呢。心是最大的骗子,别人能骗你一时,而它却会骗你一辈子。
“小姐似也是懂琴之人,可否指教一二让若鸿开开眼呢?”带了几分娇嗔的口气,大家跟著起哄清矍不知怜香惜玉,惹了美人不快。
清矍不知瞟著大堂里何处的视线收回,“是我唐突了,公子莫怪,那我就胡乱弹下略表歉意。”
见清矍真的肯弹,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这一路上不知看了这位小姐多少新鲜,论谋划,论策略,论武功,论心智样样出彩。看著她娴熟的将手架在琴上,略一思量,便已经叮叮咚咚的曲音四溢。
场子里不知何时又静了下来,大家扭著头,或者干脆调转身子,琴音是熟悉的,却在那双手里奏著从没听过的曲子。清矍盘腿坐著,一身皓白,衬著天窗撒下的月光,好似泛了层淡淡的光晕。垂著的发随意散著,浓豔的花衣斜披著,让本是清冷谛仙般的人多了份狂放疏懒。羊脂般的手突然停了,眉眼扬起,琉璃般的眸子转过无限风流。若鸿突然忘了呼吸。
“好!”不知何人带头,场下已经一片叫好声。今夜凡城宿月楼的客人,已经都记下了这个看似稚嫩的少女。在这声色之地如此契合又如此突兀的少女,就连贺盼儿等人也恍然记起,就在两个月前,自己不也一脸鄙夷的如天下人一样觉得清矍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麽。
“小姐好琴技,若鸿惭愧。”若鸿起身深深施礼,眼中的欣赏一片真诚。“敢问此曲何名?”
清矍到有些不好意思,世人皆知无缺会琴,她常扮无缺,不学些又怎麽蒙混过去。方才心情好,发挥不错。“公子过谦。其实此曲无名,家姐谱的曲子而已。”众人一听是清聆谱曲,更加惊讶,清矍倒是一脸平常,自己娘就经常哼些怪怪的曲调,有些好听的被姐姐记下修改补全,拿给无缺去弹。自己听常了,自然学的三分神似。“其实我也是无心对无心,公子何必惭愧。”
是,她是无心。若鸿自认为见人颇多,而眼前女孩却一夜之间几番变化,还是看不出她到底是何来历。平民般的随意却有贵族的气质,有股江湖上的豪爽却又透著股子淡淡的疏离。尚没察觉自己太多的心思,便听到有人凑了过来。
“小姐一曲惊为天人,说是无心太谦虚了啊。”细高挑,略显精壮的女人,看著清矍。“我倒是听出几分缠绵之意。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给这位小姐加个座位,不嫌弃的话一起聊聊?”清矍热络著,笑意更浓,“实不相瞒,今日是我家兄长生日。有些想家是真的。”她那温良如玉的大哥,终於到可以正经嫁人的年纪了呢。不知道家人正在如何为他庆祝。一直暗自端详清矍的若鸿惊讶的看到那一直笑得轻佻的眸底闪过丝真真的温柔。凤眼微挑,看著一直静默在身边的月影,回应清矍的眼神,月影会心一笑。
“你看你们,来到这还眉目传情的,我们给谁传去啊。”王熙嚷嚷著,大家哄笑。本来有些觉得清矍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女孩有些暧昧,一路走来清矍从不让任何男人接近她。混熟了才知道这是庆王府的表小姐,爱兄心切的清矍当然不肯给别的男人留任何念想,而非两人有什麽特殊爱好。
知道她们等不急了,叫来爹爹,清矍打发大夥儿带著看中的公子进了屋子。偌大的雅间一时显得空旷,神态自若的女孩,她身边一直沈默的女子,刚刚被邀来的女人,若鸿觉得心里顿时又忐忑起来。
“是否打扰姑娘了?”刚来的女人看著若鸿,问清矍,眼中几分试探,几分期待。
“若鸿……卖艺不卖身……”
“哈,如此甚好,就劳驾公子端下茶水,不然三个女人在一起实在无趣啊。”清矍笑嘻嘻,一把拉住那女子按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位姐姐居然听出了我那点心思,也算我们有缘份啊。初次离家真不好意思,若不介意今夜我们做个伴,我可是不习惯早睡……”
清矍似是自来熟般,和人絮叨起来。若鸿破天荒屏退了身边的小童,亲自沏茶续水。月如水,静静撒著清辉。原本是敷衍的附和渐渐变成了热切的交谈,那劲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若鸿忘了困意,只是觉得这里已经不是宿月楼,恍若是在清风雅阁,自己见证了两个相见投缘的年轻人海阔山高的聊著,而她们谈论的内容,见识,大大超过了看上去的年龄。
“哎哟,不知不觉已经快亮天了。”清矍伸个懒腰,“居然还不知道姐姐姓名。”
那女子动动嘴,略显几分犹豫,却被清矍抬手止住,“我相信和姐姐还有再见的缘分,下次见面,互通姓名如何?”
女子长的并不出众,但也有双很吸引人的眼睛,一夜下来虽有倦色,但看著清矍却有几分炙热。站在宿月楼门口,街上已经有赶早的小贩开始活动。民生无犯,丝毫看不出这里就是即将开战的关防下的城市。
若鸿送到门口,清矍对著他深深施了一礼。把若鸿吓了一跳,连忙将清矍的双手托住。“公子一夜辛苦,男儿家本该好好休息,熬夜有损容颜。不过得佳人相伴,夜里果然过的愉快。”听著暧昧的谢语,若鸿并没恼,到觉得这女孩心思细的少见。
与旁边女子分手。清矍目送那人修长的身影渐远。腰间的黑色折扇抽出,轻轻摇了两下。一抹笑意漾起,对月影低声道“姐姐可知道我想说什麽?”
“嗯。”月影略一思量,肯定的点头。看著清矍微挑的眉,不禁也笑了“孬好看你和无缺玩这手段许多年,分得清的。”
“哈哈,”清矍笑的开心,在看向不知所以的若鸿,“公子的好容貌何以藏在脂粉之後,翩若飞鸿……不该束缚太多……”
再次愣在那儿的若鸿看著那麽白影晃晃悠悠的远去,眨眼间回过头来已经不见踪迹,只有清泉般一抹笑声“惊鸿一瞥秋水容,良宵不能与君同,恨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