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如手足》瓶中有泪

26、涅槃

　　失算了。这是清聆长这麽大第一次如此自责。果然是关己则乱吗？还是自己根本就是修为不够？

　　从出京城，就开始不断有人阻拦。随著光线昏暗，道路静谧，来人也越发张狂的肆无忌惮。焦躁。生平第一次，感到满心焦躁。心肺快要炸裂般，原本强压下心头的血气随著身边血腥味越来越浓开始泛滥。

　　拌在自己前後左右的年轻身躯散发著火热的气息，这是她们的第一次任务，却不是她们第一次见血。清聆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们的兴奋和杀意。原本对她们，是有些愧疚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本该好好享受童年，享受阳光。

　　然而月影却对清聆说，没有你把她们从濒死的境地捡回，别说享受，她们根本再不可能见到阳光。这世上，注定很多人会苦闷，会郁郁，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失去很多东西甚至亲人和生命。对她们来说，你就是她们的阳光。她们，包括我，还有清矍，当时的月影难得说那麽多话，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月影，清聆拧著眉头，其实到现在都不太清楚这些孩子怎麽会死心塌地的认准了自己。自己一直没什麽志向的，连世间的对错善恶都懒得分辨。是的，这世上的善恶本就是人定的。然而只求全家安宁的自己，若保不住自己大哥……清聆突然觉得很多余，她们既然做得如此狠绝，自己又何必一而再的退让。退让到现在无路可退的境地。

　　“嗷……”不远处传来一声嘶鸣，犹如负伤的野兽在呼唤同伴。莫名的，就像感觉到呼唤般，清聆再无法按耐在几乎四蹄离地的马背上，缰绳甩给旁边的人，纵身提气，飞奔而去。

　　是的。庆王府的大小姐比起二小姐其实是算不得会武的。除了交际防身的普通架势，其他均离清矍甚远。唯独一身轻功，从小为了逮住不听话的清矍和无缺以及提防她们的恶作剧，日久天长早已可算顶尖。

　　身後的人们一惊，忙都纵身去赶。然而疯了似的清聆突然停了。她终於看到了哥哥的车辇。血红色的月亮下，黑黝黝孤零零的伫立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凝滞的空气，粘稠的血液，诡异的光泽，几个快速的扫视，终於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哥……”从不知道自己会发出这麽颤的声音，仿佛不敢惊扰，却又惟恐那人就此不再醒来。鼻息尚在，脉搏也算稳。清聆稳稳心神，身上虽有血迹但没发现大伤口。火把点亮，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到底发生了什麽。如果其他人都是死於刀剑厮杀，那清钰身边，为何全是尸体碎块，那痕迹如被野兽硬生生撕裂般，狰狞不堪。

　　“哥……”怀里的人睫毛动了动，清聆柔柔唤著。不自觉已经埋在那个略显脆弱的怀里，不论如何，至少她哥哥还好好的。

　　“清骁……”看清了眼前的人，清钰终於放松了心情，本想尽快让清聆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然而本就有些虚脱这会再激动，又晕了过去。

　　清骁怎麽了？清聆只当清钰挂念小弟，将人抱至马上，沿路折返。本想回家，却又看著一身血迹的清钰脸色苍白，再想想目前的状况，本能的，想起那清静寺的老和尚。

　　不敢走正门，清聆第一次翻墙入室。禅房内打坐的老和尚不见半分惊恐意外，胡子都没抖一下，“老衲见今晚血月如钩，正在想会出什麽事，原来如此……”

　　“那师傅能解释下兄长的状况吗，他受惊有些虚弱。”总觉得无需多言，对於每次见面都在观察自己的这位老师傅，算来也算庆王府三代世交。单凭姥姥辞世那天他独自对自己说的话，至少可以确定他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甚至，清聆觉得那双矍铄的眼睛甚至是狡黠的，抱著看戏的心情，期待著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先一步回家的人赶来贴身附耳，清聆眉峰骤然一挑，原本勉强拢起的杀气瞬间肆溢。

　　“可要老衲送句话？”老和尚此刻在看清聆，那双眸子第一次闪著鲜血的色泽，犹如今晚的月亮。苍龙逆鳞，凤凰涅磐，这死穴虽然点的正中，却不见得是谁死谁活……

　　“请讲……”她要马上回家，让爹爹们也安顿下，这个京城，这个庆王府，这个深深宫苑，还是只有她自己去涉险比较好。

　　“施主家小弟，有自己的路要走。护得太紧不利於成长。”至於你自己，想必已有主意，凤凰挥动翅膀的话，势必要烈焰冲天了吧。

　　“我，就再信大师一次。”抱著怀中的人儿的手又紧了紧，“清骁若有不测……这清净寺也够年久了，重盖算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看著清聆闪进夜色轻轻诵了声佛号。下次相见，也许要对她行大礼了呢……先帝阿先帝，天意，终是不可欺的啊。

　　“世女既然留下几位小施主还请自便，老衲继续做晚课了。”收回视线，老和尚对著空荡荡的角落淡淡说了一句。京城郊区清净寺满院只有嗒嗒的木鱼声。

　　庆王府门口等著清聆的，是被素锦以死相逼没能出门半步的无缺。

　　“干吗不带我去？不是说好了吗？”这个素锦也是，就算大姐说让他不管用什麽方法也要留下他，也不至於用自己性命威胁吧，还真是愚忠的要死。

　　安顿好大哥，清聆看著自己这个兄弟，冰玉般的相貌，偏偏火一样的性情，视线慢慢移到那双手，轻轻探过去握住，有些反常的举动让无缺忘了发火，“这样的手，好好抚琴就是，怎麽能真让它们沾上血呢……就算清矍在这也不会肯的。”

　　“姐……”无缺在门口吹了一夜冷风，还不如这句幽幽话语更能让他安静，血色月亮下的清聆有点陌生，他那感情从不外露的姐姐，轻轻拥住了自己。若是平时，无缺定会怪叫著躲开，然後用她们家特有的挖苦语言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不过若是平时，只会笑著看自己嬉闹的姐姐又怎麽会有这麽肉麻的举动呢。

　　“答应我，你不可以再出事了。” 生平第一次，想要力量，清聆渴求能实现愿望的力量，如果光有愿望不够的话，她愿意成为那实现愿望的东西。然後将世上所有的障碍，像风驱散云层一样的消去。“陪爹爹们，带著大哥去北边找娘。马上。”

　　“姐……”无缺动动嘴，本想说留下来陪你。然而心如明镜的他知道，家中的男人们，是被万分珍惜掬在手心里的兰花。真有趣，世人总说江山美人，孰轻孰重难以取舍。如今自家里的女人，什麽都不屑一顾的女人，为了他们，却要决定染指天下。

　　“水蓝客栈是吗。”无缺抢话，看著清聆的神色，得意地笑了“看来我猜对了。好，我们去找娘，没有拖你後腿的，可一定要成功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