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何离离

3、第二章

　　商如沐低头看躺在浴室地板上的女孩，眉心轻轻蹙起。
　　把她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就做了紧急的心肺复苏，按压腹部也发现她并没有喝下多少水，竟然是纯粹因为闭气而窒息，这在溺水的人里倒是很少见。
　　眼前依然昏迷着的陌生女孩脉搏平稳正常，就是迟迟不醒，商如沐没办法，只好把她从湖边背回家里。深夜的湖水寒凉刺骨，这女孩的体温冷得像刚从冰箱里出来一样，脸色却正常得奇怪。
　　商如沐换了一身干衣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个仿佛睡着了似的的女孩。
　　她有一张圆润的瓜子脸，脸上还带着白嫩嫩的婴儿肥。一头栗色长发光滑细软，被水浸湿了缠绕在脖颈肩头，中等个子，五官清秀，眼眶微深，眼睫长而卷翘，不像是纯粹的亚洲人，却也说不上是外国人，带有一种奇特的东西方交融的美感。她的皮肤白皙异常，呼吸轻弱，神态安然。
　　商如沐早就注意到她的衣服，她穿着一件古怪的明显不合身的橙色带靴子连体服，衣服显然是男式的，尺寸大出她很多，浸了水也能看出足有几层厚，衣服腹部处左右有两个阀门，里面还连着管子，设计看起来十分复杂，样式却给人一种老旧感，胸前绣着几个字母——CCCP。
　　CCCP，СоюзСоветских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хРеспубли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简称，苏联。
　　商如沐眉毛扬了起来，这个女孩身上的连体服很像是一件宇航服，还是一件早期的老式宇航服！
　　他感到有点怪异，还是决定先把人弄醒，如果这真是一件宇航服，那平常的重量就有二十斤，再浸了水，恐怕要将这女孩压死了。
　　解开复杂的扣子，拉下拉链，商如沐的手突然顿了顿——她里面竟然什么也没穿，只有脖颈上挂了一枚水滴型的金色吊坠。
　　细滑柔软的肌肤在他的指尖蹭过，果冻一般的触感让他不禁一怔，旋即他便自嘲地笑了笑。
　　浴缸了放满了热水，他终于把她从那件非常严密结实的衣服里拔了出来，没敢多看，他打横将她抱进浴缸。一起身他就立刻惊异了，脱离了那件沉重的衣服后，她本身体重轻得惊人，他抱着的简直不像一个人，而只像是一团丝绒，而且她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几乎不会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商如沐愕然低头，如托着一片云般将她冰冷的身体放进热水里。那怪异的感觉像这夜色一样深浓地涌上心头，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让人不安。他不由观察着已经浸在浴缸中的女孩，热气氤氲中，她的脸颊染上了玫瑰色的轻霞，盈润欲滴，粉红的双唇微张着，像沉浸在一个美梦里，长发海藻般漾起，看上去像是沉睡在海中央的小仙女。
　　他的目光停了一瞬，俯身把她的脑袋搁得更舒服了一点，以便她不会滑进浴缸里，然后回身望着地上那件庞大沉重的“宇航服”，若有所思。

　　麦麦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好重！
　　浑身都像在往下沉，连抬起一根指头都比以前费力好多，藉此可以得知，她仍然在地球上。
　　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她愣愣地盯着这片板子看了好久，好半天才确定自己应该不是已经死了。
　　她飞快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那细腻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有点透明，就是这么柔软脆弱的一层皮肤，竟然帮她阻挡住了水的侵蚀！如果让母星的人知道她全身泡在水里那么久却还能活着，一定会惊诧万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往脖子上一摸，果然自己的吊坠还在，她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穿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拉开身上的一床浅蓝的被子，发现自己被套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躺在一张双人床上。
　　她不由坐起身来，打量四周，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她见所未见的。身下柔软的垫子，四面洁白的墙，方形的柜子，滴答作响的金属圆盘，触目所及全是新奇的事物，这应该都是人类文明的创造吧，如此独特，这一刻她身临其境才体会到了这种震撼。
　　光从她右边的窗子洒了她半身，这应该是来自太阳的光，那颗看起来很暴躁的恒星，现在她已经穿越过地球的层层防卫，真真切切地在这个星球上感受光明了！
　　麦麦心脏狂跳，血液似乎在大脑里轰轰作响，难以置信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一切跟她曾经到过的地方都完全不同，是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宇宙中流传在各种智慧生物之间，充满传说的那个地球啊，果然非同凡响！
　　不由自主地，她从床上站起来想要接近那夹在未合拢的两片窗帘间的阳光。像以前一样，她试着做了一个腾起的动作，却发现根本无法轻盈地飞起，思绪这才被稍稍拉回，果然地球最让人烦恼的就是重力问题，这里的重力怎么这么大？即使妈妈曾经告诉过她，可一时间她还真无法立刻适应。
　　没奈何，她只好笨拙地爬下床，凑到窗边，温暖的阳光流水一样滑过她的皮肤，完全不同于母星那暴烈炽热的光，地球的阳光是柔和的宁静的，让人感动。她拨开窗帘向外看，一个新鲜美丽的异世界展现在眼前。
　　天空是蓝色的，漂浮着白色的云，许多绿色的植物，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建筑笔直高大，没有裸露的土地和旷野，她正站在离地面十几米的高处，一汪人工湖正在她下方，深色的湖水泛着波光，如同一只张开的大口。
　　等等！这是水！麦麦陡然变了脸色，昨夜的可怕记忆一下子闯入她的脑海，她这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是怎么冲入地球大气层然后在几米深的水中挣扎，她还记得昏迷前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这么说，她是被救了？
　　那么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情况？麦麦呆呆抓着窗帘，打结的大脑在努力运转。
　　这时，门发出一声响，把手转动，有人推门而入，麦麦慌忙回头，傻傻睁大眼睛。
　　商如沐一踏进门里，全部的心神就落入一双眼睛里去。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紫色眼睛，紫到近于黑色，瞳孔处才能看出那瑰丽的一抹浅紫，这种紫几乎从来没在图谱中见过，宛如流光织羽，让人联想到清泉、碧水、幻境，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就足以将所有思维蛊惑，温柔而晰澈，一尘不染。
　　这双眼睛让她秀美的脸庞完全生动起来，杏核般的眼形被一排细密的长睫毛掩着，使她有一种跨越种族国界的美感，商如沐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两秒，然而再看时，那双瞳孔的颜色却只是曜石般的黑色，刚刚那抹紫像是一个幻觉，无迹可寻了。
　　他有点怔愣。
　　而此时的麦麦正全面呆滞中。
　　人类！活生生的人类！她惊喜无已，还有什么比亲眼见到一个活着的人类更让人激动？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四肢修长直立行走。虽然她自己也是这幅模样，但是在这一刻她还是不得不感慨了一下，人类的外形真的长得很奇怪。
　　啊，现在他在看着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睛跟妈妈的是一样的，白皙的皮肤，挺拔的线条，蜷曲半长的头发，穿着一些织物在身上。好吧，虽然长得奇怪，不过这一只还挺顺眼的。
　　商如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发呆的女孩心里只得到了奇怪和挺顺眼的评价，他从那一眼的震撼中平复下来，开口说：“你醒了？”
　　嗯？他在跟她说话。麦麦如梦方醒，神经一抽赶紧分析，这个人说的语言是中文，中文！最难的地球语言！
　　麦麦傻了。
　　商如沐发现站在窗边的女孩从刚才开始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愣愣看着他，听到他的问话似乎回过神来，然而红润的嘴唇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仿佛又坠入了更大的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