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何离离

4、第三章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
　　“你叫什么名字？”
　　“……”
　　“你住在哪里？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
　　“……”
　　商如沐觉得有点头疼，无论他问什么，对面的女孩都缄默以对，只用一双迷惘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目光中闪动着好奇、胆怯和一丝古怪。
　　他昨天研究了一晚上那件橘黄色的衣服，上网搜索了一下，那衣服竟然酷似上世纪苏联的第一代宇航服，被叫做“南瓜服”的SK-1航天服。人类进入太空的第一人，前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就是穿着这样的一件宇航服升空的。
　　他当时忍不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2025年的日期明白无误，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南瓜服怎么会穿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出现在这里？应该只是外形相似吧？
　　他本来想等人醒了好好问一下，可现在看来这女孩的神智似乎还有点不清。
　　商如沐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神色不禁微变，他放慢声音问：“你能听得到我的话吗？”
　　对面的女孩顿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你可以说话吗？”
　　“……”迟疑着摇了摇头。
　　难道她是哑的？
　　商如沐拿来纸笔：“会写字吗？你叫什么名字？”
　　麦麦低头看着递到她胸前的纸笔，内心很无力，她不是不想说话，是一时说不出来啊，要知道中文可是最复杂的一种人类语言，虽然之前她下了很大的功夫学习，但突然之间还是很难开口。
　　不过这张光滑的白色薄膜是什么？是传说中的“纸”吗？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纸，又接过笔，充满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尖尖的笔头，进入跟圆珠笔的深情对视中，半晌她才尝试着把笔头戳到了纸上，尖细的笔头于是立刻就将白纸戳了个洞。
　　商如沐觉得怪异，这个女孩的表现简直像个不具备基本生活知识的婴儿。现在她坐在床上，拿着笔和纸发怔，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商如沐于是拿了本书垫在纸下面，说：“轻一点，不用那么用力。”
　　麦麦用五个手指生硬地抓着这根又细又光滑的棍子，笨拙地控制着力量，她还不习惯用手腕做这么轻而细的事情。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自己名字的中文写法，她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画起来。
　　“麦……麦？”商如沐尽力分辨着，总算认出了那两个将白纸划得支离破碎的汉字。幸好没让她在手携电脑上写字。
　　麦麦扔下笔，她已经尽力了，更复杂的她现在还无法用文字表达。
　　“那么你家在哪里？有家人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通知他们。”
　　家？麦麦怔怔抬头，一瞬间怅然失落，她已经没有家了，更没有了家人。作为母星唯一的幸存者，她已经孑然一身，再无同类。
　　麦麦垂下头，孤独惶惑的哀伤这一刻笼罩了她，从商如沐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她柔软栗色刘海，莹润白皙的鼻尖，蝶翼似的睫毛无助地阖动。
　　事实上，麦麦来自宝瓶座中央一颗跟地球类似的行星，他们的星球也环绕着一颗恒星周而复始地旋转着，但那颗星跟地球环境迥异，如果不是她妈妈的到来，她的族人大概永远也不会跟地球发生什么联系。然而事实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那颗恒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变成了一颗白矮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的行星也随之消亡，在宇宙中灰飞烟灭，她和所有的族人一起踏上了星际旅行的征途，目的地地球。
　　听说那里是个美丽奇妙的地方，听说那里是全宇宙之灵，在离开母星的时候，他们都怀抱着希望，然而700光年的漫长旅程和来自宇宙中的各种危险最终让其他所有的族人都丧生在银河系中，只有她一个人幸运地到达太阳系，到达地球。
　　现在，当她真实地踏在这颗星球的土地上，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哈罗，我来自外太空”这种事情她倒是想说，可是以她现在的语言能力还真解释不清。
　　而她一味的摇头显然使商如沐按着人类的思考方式奔上了另一条道路，他仔细看着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呃……麦麦眨眨眼。
　　“那你是怎么掉进湖里的，这个记得吗？”
　　“……”这个她还真不记得了，麦麦诚实地继续摇头，撞上大气层以后她的飞行器遭遇强烈碰撞并产生高温，她有一段短暂的昏迷，等她醒就已经掉进了那个湖里，飞行器自动还原，她惊恐万分地以为要被淹死了。
　　商如沐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不能说话，失忆，中国生活的第一天，还真是给他惊喜啊！
　　麦麦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前沉默下来的地球人，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妈妈说人类是复杂的生物，如果遇到了人类要懂得保护自己，可是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可以信任的，是因为他救了她，也是她来到地球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吗？
　　她忍不住重新打量他，早晨的阳光正从侧面洒了他一身，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优美的唇线。他深邃柔和的面部轮廓像被盈上一层金边融融发光，如一道遥远星系的剪影，麦麦看着他头发上被阳光耀出的一圈圈乌亮波纹，忽然意识到，也许这是个漂亮的地球人？
　　不过对于人类眼中的美丑她真的没什么概念，毕竟按母星的审美地球人的长相都很奇异。
　　正在她开始神游太空的时候，商如沐终于停止了思考，他打开手机，点击展开手携电脑模式，用笔在屏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向麦麦。
　　“商如沐，”他指指自己，“我的名字。”
　　麦麦看过去，屏幕上是三个漂亮的汉字，她在心里默念着，牢牢记下。
　　“你饿了吧？我做了简单的早餐。”商如沐说，站起身来，“不管能不能想起来，先吃点东西吧。”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却没见有人跟上了，不由又回头去看她。
　　麦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等着她，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说实话作为一个外星人士她根本没有要进食的需求，不过现在已经来了地球，应该要入乡随俗吧，而她对地球的食物也的确很好奇。
　　走出卧室，八十平米的客厅让她呆了一呆，麦麦瞪大眼睛打量着地面上平滑细致的木头，不规则形状不知道用途的卧具，以及对面墙上泛着金属冷光的器械。人类是怎么能在远离地面这么高的位置固定出一个如此规整的空间的？而且这里没有一件来自自然界的事物。哦，除了窗边的那盆绿植，地球的植物也很奇怪，怎么都是绿色的？
　　客厅墙上巨大的电视屏显示着时间，2025年12月2日。麦麦看着这行时间，心中一瞬闪过疑惑，难道这个地球的纪年只有两千多年吗？
　　商如沐见她的目光在地板、沙发、电视和开放式厨房打转，眼里又诧异又茫然，像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了奇景一般，不禁怀疑她真的只是失忆吗？看起来似乎连基本生活能力都有点问题。
　　麦麦从应接不暇的新事物里回过神来，看到商如沐已经在饭桌边等她了，于是她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一把椅子上，低头看到了地球人的食物。
　　商如沐刚搬进来，只来得及订购了简单的速成食材，用自动烹饪机做了一份夹蛋和火腿的三明治，外加一杯牛奶。而对面的女孩却仿佛像看到了满汉全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事实上对麦麦来说，满汉全席也比不上这一份简单的三明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地球食物，还带着诱人的香味，原来地球人吃的都是这个？
　　她忍不住好奇心，两手拿起三明治，小心翼翼地张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面包柔软的面体和着煎鸡蛋的油香及火腿的柔嫩一起在她口腔中炸开，麦麦的眉毛迅速飞进头发里，纤长的睫毛夸张地颤抖，一种本能的满足感从天而降砸晕了她！原来这就是进食的味道，怎么会这么美妙？果然作为人类，即使只是半个人，食物也是与生俱来的需要啊！
　　麦麦的吃饭初体验异常圆满，她三口两口将三明治消灭得一干二净。
　　商如沐几乎看愣了——烹饪机的手艺有这么好吗？看她的表情几乎好吃得想流泪。
　　虽然现代的烹饪机械已经有了质的改良，不过他知道机器合成的食品从味道上来说还是远比不上人手的烹饪。
　　他将牛奶向她推了推：“慢点，别噎着。”
　　温热的牛奶在杯子里晃了晃，麦麦的脸霎时一白。
　　虽然这液体是乳白色的，而水是无色无味的，但显然这杯东西的主要成分也是水，要知道水可是他们星球人最大的克星，她不想自杀。
　　然而商如沐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只好拿过杯子，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迅速缩回去。
　　嗯……奇怪的味道，还可以接受。麦麦评判着，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她可不敢把这杯都灌下去。
　　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水，吃的东西也有很多水，谁能告诉她地球人类为什么这么热爱水？麦麦哀怨地想着，地球果然很危险，可惜她已经没有母星可以回了。
　　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有逃过商如沐的眼睛，他望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失忆少女，忽然觉得他的隐居生活看来不会像他想得那么平静。

作者有话说

　　故事时间设定在了13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