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死里逃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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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牢内，一地腥红。
死寂如炼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外传来烈烈风声，少顷，一白影自暗中蹿来，剑刃上闪有点点红光，显是才历经一战。
待嗅到室中腥味时，墨城立时剑眉一蹙，惶道：“梦瑶？”
身后暗道远处，渐渐传来兵刃淙淙之声，想必是莲花门中门人逼近。墨城无暇逗留，三两步赶上前去，然当黑靴点在那血泊中，发出踏踏声响时，他人如冰封，瞬时僵了下来：“梦瑶……”
卢梦瑶抱着萧如羽冰凉的尸体，跪在原地，目光空洞。
“世里哥哥……”她唤他，声音不存悲喜，恬淡到麻木，也残忍到麻木，“师父他死了。”
墨城心头大震，瞳眸瞬息一缩。
卢梦瑶动了动唇角，仿佛想笑起来一般，可那被血映红的嘴唇始终僵硬，面部扯动间，只有泪水如珠，簌簌坠落下来。
墨城克制住身体中狂涌的情绪，探出手来，似想对卢梦瑶有所安抚。他看不到她的身影，甚至听不到她有任何声音，这难以感知的境况让他无比紧张，甚至有些无助。
耳边倏然响起窸窣声，卢梦瑶抱着萧如羽站了起来，缓缓偏头，将目光投向那幽光暗浮的石道中，灵动的声音倏然化作刀刃：“世里哥哥，我要杀了霍笙。”
墨城一怔：“前辈他……”
卢梦瑶攥紧小手，恨恨道：“如果不是他，师父便不会离开天涯谷，我也不会知道师父是我生父……是他毁了这一切，是他害得师父死去，我、一定要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牙咬出来的，桃眸睁大，滴下来的泪珠恍惚间变红。
却是墨城最先镇定下来，他探出手，碰到萧如羽的尸体，微一怔神后，手臂一带，将萧如羽背上肩头，郑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卢梦瑶却恍若未闻，提了流云剑，阔步往外行去，便若要去同霍笙一决生死一般。
墨城虽看不见其人，但从这沉默中还是可察觉异样，他耳辨她脚步声，两步一并紧随过去，劝说道：“梦瑶，报仇之事大可从长计议，现下霍笙已同我二人翻脸，大有将我二人围剿此处之意……”
岂料一语未决，倏听剑声铿然而起，卢梦瑶将剑锋横在墨城面前，寒声道：“世里哥哥，你当我卢梦瑶是那贪生怕死之徒么？”
墨城一怔，随后面上一沉：“我岳世里，何曾如此看待你过？”
卢梦瑶手上一僵，墨城眉峰紧蹙，凛然道：“我自然不允你做那贪生怕死之人，但更不允你白白去送死。”言罢左臂一振，将卢梦瑶寒剑闪到一边。
卢梦瑶不敌他浑厚内劲，登时虎口一麻，长剑猝然落地。
墨城道：“就这样，你都想去找霍笙报仇么？”
卢梦瑶无地自容，脸红如火，她要紧下唇，愤愤看着地上那把剑，墨城道：“快将剑拾起来，若当真想报得大仇，便同我一起杀出去。”
卢梦瑶身子一震，少顷后，俯身拾起了流云剑，低头道：“好。”
莲花门地牢建在后山上，石道外，正是刀山剑树，古木参天，比之围剿，倒更利于入林逃脱。
却不知霍笙得知墨城闯进地牢后，在便在对面山崖上部署了□□手十余名，直待其二人出道，便可将一网打尽。
卢梦瑶在前引路，掀开枯藤，步出暗道时，见面前豁然开朗，并无埋兵，不由心一松。岂料刚动一步，便听墨城在后疾呼：“回来！”
卢梦瑶大震，方一偏头回去，便忽听耳畔震来风声，她心头一凛，提气一个飞旋，斜身时，堪堪见一支□□自目前擦过。她瞬时会意危机袭来，不想足方一点地面，便又见对面山崖顶飞来数只暗器，斜成一排，直取她眉心、咽喉、檀中三处。她倒吸一口气，腰肢一软，提剑圈动而上，使出一招“拨云见日”，将此三招避得险象环生。
岌岌脱险，忽觉右臂一紧，给身后人拉进一块大岩石后。墨城声音担忧：“没受伤罢？”
卢梦瑶喘气连连，摇了下头：“我没事。”蹙紧秀眉，往山崖上望去，心头大恨：“霍笙竟然在此布下埋伏，实在可恨！”
墨城洞悉霍笙诡计，说道：“我作掩护，你带上前辈，先逃进林中去。”
卢梦瑶大惊：“这怎么行？”看向墨城一双眼睛，踯躅难决：“你……”
墨城唇一挑：“怎么，眼瞎了，便当我是废人了么？”
卢梦瑶心头一震，忙摇头：“我没有。”
墨城倏然放冷声音：“那便按我所言去做，生死关头，由不得你犹豫寡断。”言罢不待卢梦瑶思忖，蓦地一身个腾身，从岩石后跃出，腰间宝剑一弹动，立时乍下青红紫光。
飞崖上，数到弩箭嗖嗖而来，绵延不绝，密似繁星乱坠，屡屡从墨城剑刃、肩头擦过。他瞳眸微眯，眉峰轻蹙，耳辨弩箭破空之声，一柄青红长剑左摆右晃，挡在卢梦瑶身前，一路往林中飞步而去。
他虽剑术卓仑，但因适才失明，尚难适应，故而格挡数十招后，终究挨了几道伤。卢梦瑶背着萧如羽，听得他声声压抑闷声，立时心痛难当，忧心忡忡，只盼赶往林子的路途快些走尽。可抬眸一看，此处距林中至少还有二十丈远，她心头一凉，偏头时，正见一支弩箭斜里刺来，唰一声刺进了墨城大腿。
墨城脚下一抖，飞腾之身立时坠了坠。卢梦瑶不待多想，当下将萧如羽推到墨城背上，大声道：“你先走！”
言罢流云剑腾上面门，左臂将墨城往后一带，冲上前去招架弩箭。
墨城微一踯躅，方想冲回前阵，却觉腿上灼痛难当，好似箭上有毒，以至整条右腿再难发力，只得背上萧如羽，勉力撑到林中。
林内，茂林修竹，直插云霄。墨城缓缓将萧如羽放下背来，刚要抽身去接卢梦瑶，却听得面前风声阵阵，原是卢梦瑶已负着剑，从半空飞了下来。
“世里哥哥，我们快走，怕是还有伏兵埋在附近。”她步履匆匆赶上前来，待见墨城痛苦模样，立时一凛，往他伤口上一查探，“竟伤得这么重……”
墨城倒未在意，只问：“你受伤没有？”
卢梦瑶下意识将左臂往后一躲，笑了笑道：“我没事。”又看向山林深处，焦急问：“世里哥哥，你还能不能走？”
墨城微一蹙眉，进而咬牙道：“能。”蹲下身去，将萧如羽负上背来，道：“走罢。”
卢梦瑶看着萧如羽尸体，骤然一凛，点头道：“好。”
当下二人各怀心事，往山林深处疾奔而去。
行了小半时辰，墨城脚力渐弱，步履所到之处，皆留下血斑点点。正待勉力难撑之时，忽听卢梦瑶道：“世里哥哥，来这边，这儿有个山洞！”
墨城循声而去，忽觉耳边清凉，想是山外清风荡来。又行数步，只觉周身清爽，则是仲夏时节，石洞中气温低湿所致。
他听得卢梦瑶顿步，便也停了下来，忍着腿上剧痛，缓缓屈身将萧如羽放下。这时忽听卢梦瑶道：“诶，这里怎么有堆干火？”
他心头一凛，斜目而去：“这洞中是何模样，洞外又是如何？”
卢梦瑶道：“这洞不大，和上次我们在扬州境外所待的那个差不多，洞外便是那片林子，不过乱石嶙峋，枯枝蔽日的，想必他们难寻过来。”
墨城稍一安心，朝卢梦瑶走去，蹲下来，伸手碰了碰她适才所言的那堆烧过的火，道：“几日前，这里似乎有人来过。”
卢梦瑶点一点头，反身走到萧如羽身前，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稍稍激荡起来。她害怕惹墨城担忧，便忍着不行于色，只伸手将萧如羽身上沾染的残渣碎叶掸去，以指做梳，替他弄整齐玉簪青丝。
墨城耳听身周沉默，便也只卢梦瑶伤心于萧如羽之事。他动了动身，借左腿之力，一瘸一拐走了过来，跪在萧如羽面前，默默磕了三个头，并未惊扰卢梦瑶，待一切作毕，才缓缓道：“要送前辈回天涯谷么？”
卢梦瑶眼睫一动，手上动作停了一停，随后“嗯”了声。
墨城沉吟，终是道：“此去天涯谷，路程少说也要半月，前辈……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声音第一次变得这么低，仿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卢梦瑶怔了一瞬，随后明晓过来，胸口一酸，无声垂下几颗眼泪：“那该怎么办？”
墨城垂下双睫：“我们在此将前辈火化了罢。”
卢梦瑶一震，转念一想，却也觉墨城所言有理，只是犹豫道：“在此升火，怕是会引来霍笙手下。”
墨城道：“我们在洞内升火便可，用些石头将洞口封住便好，趁天还未黑……”
他倏然有些说不下去，只觉心头酸涩，这个曾在四年前救他一命的人，此刻，竟这样毫无声息的将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卢梦瑶犹豫许久，终是站起身来：“好罢。”
她依依不舍的看了萧如羽好久，又忍不住蹲下去，伸手在他面颊上碰了一碰。不敢用力，像是从前他睡着了，严厉禁止她打搅一般。
“师父……”她低低一笑，倏然间又洒了泪花，“我待会儿便带你回家，你且在这睡一睡，别害怕，啊？”
那声音细细的，小心翼翼的，墨城听在心头，难受得不是滋味。
大火像一朵凋残的红杜鹃，在乱石堆藏的洞中闪着光亮，一瓣一瓣地化成了灰。
远处山岗上，两条身形临风独立。霍笙一览群山，望着前方那一点腾空直上的青烟，忽狡黠一笑：“果然还在山里。”
他身侧一名红衫女子动了下目光，坠在耳上的珍珠环倏然一颤，随后复了平静，淡道：“属下这便带人过去。”
霍笙袖袍微动：“不必了。那片林子向来有进无出，便让他三人在其中玩赏一番，又有何妨？”言罢蓦地露出一丝微笑，将一枚银簪自怀中取出，扔给红衫女子：“这事物，便还了给你，兴许你戴着也不错。”
红衫女子微一震，将银簪收进手中，抬睫时，目光忍不住瞟向那青烟浮动之处。
是三人么？
她胸口一涩：如今，怕是两个活人，和两个死人罢……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