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花+流]左岸香颂》佑实

17、第四话、我见过-4

　　与樱木在车站分手，相田彦一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路上，微微发晕的头被冷冷的夜风一吹，登时清醒了不少。
　　“姐姐的V8啊……”
　　喃喃自语着，彦一摆弄着手中的V8。路旁一座施工中的四层建筑刚好浓缩在四四方方的狭小镜头中，看起来却显得有些不真实，不知道当年姐姐在用着它进行拍摄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着类似的感觉？
　　想起姐姐，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
　　为了在任何时候都能拍到突发新闻，因此姐姐一直有着随身携带V8的习惯，而这台V8也真的让姐姐抓住了很多机会。还记得当年姐姐出事的时候，这台V8就放在姐姐的提包里，但呈关闭状态的机器里，却没有关于那场火灾的任何影像纪录。
　　为什么当时明明就身在现场的姐姐，却没有拍到有关火灾的画面呢？
　　可惜这个疑惑，已不会再有被解答的一天了。
　　而他只是希望此刻拿着姐姐遗物的自己，能够像当年的姐姐那样，随时随地都做好捕捉新闻的准备，然后能够一点一点慢慢向姐姐靠拢。
　　揉了揉不觉又有些酸涨的眼睛，彦一叹了口气，无意识的举起了V8，冰银色的金属光泽在夜色中看起来却显得很温柔——就像是姐姐的笑容。
　　高高举起V8，彦一露出了微笑：“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要注意啊~”
　　于是在静夜街头的路灯光下，映照出了一双突然炯炯有神的眼眸，而它的主人，正是那个身形瘦小的男子。
　　一时间，仿佛连周边的空气流动，也缓慢了起来。
　　“哐”的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在寂静的街头，巨大的声响登时引起了一声声沉闷的回音，由近至远的扩散而出，像是什么重物从高处骤然掉落所造成的，光是想象就已令人不觉发怵。
　　沉浸在理想中的彦一被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定下心后四处望去，附近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动静。
　　不过刚才的声音那么的大，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正想着，身旁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彦一转身看去：一个工人打扮的男子正从那座四层建筑中疾步奔出，安全帽下的脸孔几乎变成了灰黑色。
　　工人看到彦一，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慌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他：“拜托你……柱子突然掉了下来……压住了我们的一个同事……”
　　声音颤抖的几近破碎，工人的脸上又是汗又是灰，神色焦急而慌乱：“求求你……帮帮我……”
　　“啊……啊。”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起突发的工地事故，彦一迅速掏出手机：“不要着急，我这就报警。”
　　迅速拨通了最近的警署电话，彦一告知了简要情况，但对方却不厌其烦的核对着起因情况等例行询问，身旁的工人急得跳脚，一把抢过了手机：“救救我们的同事，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啊？”抓回手机，彦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工人已顾不上多解释，一把拉起彦一就冲进了那栋建筑物：“请先跟我去救人！”
　　“……”来不及反应就被工人硬拽进工地，眼前立刻一片混乱：钢筋水泥袋等物杂乱的丢在地上，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处，几个灯泡挂在墙上，光线模糊，更显得环境零乱肮脏……正看着，一口灰尘突然呛进鼻子里，彦一忍不住大咳起来。
　　工人拉着彦一跑上楼梯，一面解释着：“我们正在四楼工作，突然一根柱子倒了下来，砸到了墙边的钢筋，勇一……被压在了下面……今天上夜班的只有三个人……我们根本没办法……”
　　“好，我明白了。”彦一点点头，伸手想擦擦浸满汗水的额头，却忽然发现手中还握着那台V8，瞬间脑中灵光一现：这……这不就是一场难得已极的突发新闻吗？没想到真的被自己碰上了。
　　记者的职业本能立刻起了作用，彦一赶紧打开镜头盖，调好焦距后迅速按下了PLAY键，工地的景象立刻出现在镜头中，随着自己的步伐滑动着。
　　难道是姐姐在帮助自己吗？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彦一紧握着V8的手不觉一阵颤抖，慌忙保持住稳定。
　　仓皇跑上四楼，眼前的情景却令彦一睁大了眼：一根粗大的柱子倒在角落处，墙壁与地面显出了大量裂痕，而原本立在墙边的一捆钢筋，除了还勉强立在原地的几支之外，其余的都倒在了旁边的地上。从彦一的角度，则清楚地看到了露在钢筋堆外的一双人腿，蓝色的布料已变成了红色——已被鲜血浸透。
　　……
　　残酷的场面令彦一的双腿一阵发软，不禁向后靠在墙上。而求救的工人放开彦一快步跑过去，跑到正在用力搬动钢筋的另一个工人面前：“工头，这位先生已经报警了，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会来了……”
　　“现在说这个根本没用！”工头一声大吼：“先快点把勇一搬出来！”
　　“是……”工人慌忙弯下身体，两人一起使力，用力搬动着沉重的钢筋，努力营救被压在下面的同伴。
　　彦一抓住V8的手又开始颤抖，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声地叫着什么，他试着想听清，眼前却突然砸下一根冒火的柱子，“哐当”一声惊人的巨响，带起了大片的灰尘与火花。
　　脚下的地板一阵震动，彦一险些摔倒，头部磕到了旁边的一根钢管，立刻一阵刺痛，伸手抹去，手心一片湿热。
　　正在搬动钢筋的工人手一松，刚被抬起的几根钢筋又从手中掉下，砸在了地上的大半钢筋堆中，哐啷的声响无比令人绝望。
　　“勇一！”工头大叫了起来：“你一定要撑住，警察很快就来了，你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你一定不能有事！！”
　　“喂——！”工人转头，冲着彦一大喊，声音已带着哭意：“你能不能不要光站在那里？能不能过来帮我们一把？帮我们救救勇一？”
　　“我……”彦一紧握着V8，眼前的一切同时在镜头与自己眼前晃动着，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声微弱的呻吟突然从钢筋下传出，登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虚弱的声音，在一片绝望中却非常清晰，声声入耳：“美智子……”
　　听到这声呼唤，两名工人似乎立刻振作了起来，几乎立刻又搬起了沉重的钢筋。
　　“勇一……”工头大叫着：“你不会有事的，美智子还在等你，和你们的孩子一起等着你……”
　　火光与灰尘中，两道身影奋不顾身的忙碌着，为了挽救同伴的生命。
　　彦一看了一眼仍在拍摄中的V8，突然用力一咬牙，把V8放在了旁边的扶手上，收回手时手还在发着抖，但却还是彻底收了回来。
　　深吸了口气，彦一跑过去，“我也来帮忙，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拿惯了话筒的手触到了冰冷坚硬的钢筋，但却已没有心思去比较二者的不同，用力抱起沉重的钢筋，抱不动的就尽力把它推到旁边去。根据现场情况推测，之后很可能会引起火灾，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必须齐心协力赶紧救出被压在下面的生命。
　　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巨响，脚下的地面又开始震动，伴随着越发剧烈的噼啪声，空气中的危险讯号已愈来愈紧急，但是……随着钢筋一根一根被挪开，他已经看到了那名工人的上身——虽然已经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但仍可看到胸口微弱的起伏。
　　“喂……”彦一叫着，眼前却莫名一片模糊，也许是血：“听得到吗？听到了就睁眼看看我。”
　　紧闭的眼睑微微动了动，接着又使劲的动了起来，那名工人似乎正在努力的睁开眼睛，彦一咬紧了唇，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变得沙哑：
　　“不要放弃，你一定要坚持住！”
　　嘀嘀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的响起，那是……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光芒——得知希望已在眼前的喜悦光芒。
　　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勇一抬出来的同时，救难的声音也不早不晚的准时响起在窗外：“救护车已抵达，被困人员请保持镇定，注意不要随意移动伤者……”
　　“那帮家伙，如果真按照他们说的，恐怕勇一早就……”工头的话突然在嘴边打住，他抬起头，憨厚的脸上挂着真心的笑意：“多谢你啊，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彦一正要回答，身后的楼梯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几名消防队员出现在楼梯口，身后跟着几名医护人员，在经过简易的急救后，把勇一放到担架上，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
　　头上的伤被医护员快速的包扎了起来，紧张之后的放松令彦一忽然有了想笑的冲动，他正要跟着走下楼梯，突然一名消防员叫住了他：“先生，这是你的吧？”
　　“啊？”银色的V8，还在闪着红光的PLAY键，登时冻住了彦一的微笑。“是的……”伸手接过V8，却觉得分外沉重。
　　那名消防员看着彦一，突然开口：“您是记者吗？”
　　彦一看着手中的V8，苦笑着回答：“是的。”
　　消防员却意外的一笑：“您这样的记者……很少见。”
　　少见？是啊。为了救人，却忘记了拍摄新闻，这样不称职的记者，的确很少见。
　　苦笑着走出了事故建筑物，才发现门外已聚集了大量人群，警察、消防员、医护员、看热闹的、以及……各台的记者。
　　记者群就像是见了血的苍蝇，团团围住担架，不管医护员的阻止，举起相机就是一通狂拍乱照，直到看不过去的警察上前阻止，记者才被迫纷纷散开。
　　彦一怔怔的看着，突然一只手拍上肩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彦一。”
　　抬头望去，彦一惊讶：“辉男，你……代表丰玉采访？”
　　辉男挂着一脸不屑的笑，指了指臂上的袖标：“我跳到山王了，现在是山王的记者，我运气不错，这次事故拍到了很棒的画面呢……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也是采访吗？”
　　“我……”彦一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声熟悉的呼唤却忽然响起：“彦一，你怎么在这里？”
　　转头看去，却是福田与越野，两人分别拿着话筒与摄影机，显然正在采访。
　　彦一的脸色立刻黯淡了下去，而福田与越野看到辉男，都暗地里一阵磨牙，沉不住气的越野已忍不住先开口：“又想制造假消息骗人？不愧是专出败类的丰玉！”
　　辉男却痞痞一笑：“抢新闻靠的是本事，你们有本事的话也尽可以来骗我啊。”一句话激的越野脸色铁青，辉男挥挥手，准备走人，走前却又丢下一句：“忘了告诉你们，我现在替山王卖命，有胆量的话，就来吧~”
　　“混蛋！”冲着辉男的背影恨恨骂了一句，越野回过头：“彦一，你在这里干嘛？”
　　“我……”彦一低下头，实在无法把话说出口。
　　福田注意到彦一染满灰尘的衣服与额角的伤，同时也看到了彦一手中的V8，眼眸不禁一亮：“彦一，难道你刚刚……在工地里面？”
　　越野的眼睛立刻也亮了起来：“天啊，彦一，你是不是拍到出事现场的情况了？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机会啊……”
　　“没有。”彦一突然出声，打断了越野的兴奋：“我刚才从这里路过，被求救的工人拉了进去，但是……我为了救人，没顾得上拍摄……”
　　两人的脸色随着彦一的话慢慢沉了下去，福田带着疑惑的开口：“彦一……你说你……为了救人，没有拍摄到现场的任何画面？”
　　彦一低下了头，“虽然我开着机，但是……它被放在边上……角度焦距什么的，都没来得及调……我……”
　　“你……”越野一声吼，一把揪起了彦一的衣领：“你犯了什么病？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让它白白溜走了？”
　　“对不起……”彦一偏过头，颤声说道。
　　“你……你真的气死我了！”越野还在叫着，旁边的福田上前抓住越野的手：“算了吧，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越野愤愤收回手，彦一一阵趔趄，看着一脸自责懊悔的彦一，福田沉声开口：“彦一，这次的事情，恐怕制作人会和你好好谈一谈，你……”
　　“我知道……”彦一的神色慢慢平静了：“您的意思……我都明白……”
　　低下头，银色的V8仍然闪着温柔的光泽，用力握住曾与姐姐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彦一闭上眼，紧紧咬住了牙关——
　　对不起，姐姐……我果然，还是无法像你一样……

　　早上九点，是SHOHOKU晚间新闻部编辑会议的时间，但此刻偌大的办公区里，气氛却沉默而严肃，与平日大相径庭。
　　流川坐在首位，黑眸恍如严冬寒河，冰封千里，一股近似阴森的气焰，从紧绷的身躯透出，压得身边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于是都不敢声张的，悄悄拉开了与冰山上司的距离——哪怕多一公分也好。
　　但与流川距离最近的相田彦一却动也不动的低头站着，手中紧攥着V8。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真空宇宙，却像陨石坠落一样砸在彦一的心头——山河变色，天崩地裂，就是这样吧。
　　彦一还未回答，樱木突然闪了出来，火焰般的红发与洪亮的嗓门，登时抵消了流川所造成的阴冷气氛。
　　“狐……制作人……”挠挠头发，樱木笑着开口：“这次彦一是为了救人，才耽误采访的，虽然彦一有错，但救人毕竟是做好事嘛，你也别……”
　　“闭嘴，白痴。”冰寒到极点的声音再度响起，樱木所带来的暖意立刻退了下去，流川紧盯着彦一，冷冷开口：“真那么伟大的话，那你不如辞掉记者的工作去当义工，是不是更适合？”
　　彦一的头更加低了下去，旁边的樱木瞪大了眼眸—— 一时有些难以反应。
　　狐狸，冷冰冰的狐狸……居然会用这么嘲讽的语气来挖苦人，可想而知他心里一定已是怒到极点了。
　　可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流川……”樱木刚张开嘴，却被彦一打断了：“樱木桑，你不用再替我说话了。”
　　众人看向彦一，却忽然都不敢与他眼神接触。
　　彦一苦涩的笑了一下：“谢谢你，但是够了，真的够了……”举起手中的V8，笑容更加勉强：“也许……记者的工作……真的不适合我……”
　　樱木看着彦一，彦一的声音非常平静，但太平静了，所以他能听到在平静之下，有着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破碎——那么绝望的，丧失了一切信心信念的声音，只要经历过一次，就终生镌刻入骨的声音。
　　不过不就是又一次工作失误吗？真的有必要把一切弄得这么严肃吗？
　　不赞同的皱起一双浓眉，樱木刚想再接再励再开口，彦一却突然把手中的V8重重丢了出来，一副已经心灰意冷的样子。
　　凭借高人一筹的反射神经，樱木赶在V8落地的前一刻稳稳接住了，站起身，樱木看着彦一：“如果你不要的话，不如大方一点送给本天才好了~~~”光滑的机械表面摩挲着掌心的感觉仍然舒适，打开镜头盖，记忆卡却显示存储已满，顺手按下回放键，樱木的心思转到了镜头的影像中——最前面的是昨天鱼酒馆里的情景，还有猴老大的一张照片，后面嘛……
　　琥珀色的眼眸突然认真了起来，盯着镜头中的影像，樱木的脸色渐渐凝重，这是……
　　而这时彦一正对流川说着：“下午，我会把辞职报告写好交给您……”
　　“喂，彦一……”抬起头，樱木叫了起来，响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流川与彦一。
　　“这个……”把V8递到彦一眼前，樱木已有些语无伦次：“你有拍到的啊……这里面……有画面的……”
　　彦一淡淡笑了一下，神情却无动于衷，于是樱木慌忙又把V8递到了流川眼前：“流川你看，彦一拍到了，这个可以用的……”
　　“白痴。”流川看也不看一把推开了V8，连带着樱木的手臂：“我现在没空陪你胡闹。”
　　“我才没有！”樱木叫着：“这真的可以用的。”
　　“樱木。”福田走过来：“彦一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对，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拍到清楚的画面……”
　　“你们真的看过里面的内容吗？”樱木不客气地打断了福田，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室内所有人：“如果没有亲眼看过的话，就不要随意评价。”
　　众人都是一愣，一时无法反应。
　　流川看着樱木，后者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与白痴单挑，或二对几十的群殴，反正越是在情形不利时，他越会看到白痴迸出这样的眼神——不服输的，无所畏惧的。
　　那双眼眸突然转向了自己，无畏中隐隐闪着几丝挑衅：“流川，打个赌怎样？”
　　“赌什么？”
　　“我们用这卷带子去参选你说的那个报导大赏，获奖的话你就要请客——就去你说的那个，贵的吓死人的银座RUHANA阁。”
　　“……”
　　流川还未回应，樱木已立刻接了下去：“如果不行的话，那扣我一星期工资，或者把我和彦一一起开除，都、随、你。”
　　洪亮的声音掷在室内，铿锵有力。
　　而在一片呆滞中，却只有一个清越冰冷的声音静静响起：
　　“新闻不是能让你随便胡闹的东西，白痴。”冰黑的眼眸看过去，但语气却并不太冷。
　　“你又没看过这卷带子，凭什么就认为我在胡闹？”挑起浓眉，樱木定定盯着流川，不再说话。
　　空气中仿佛爆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其他职员围在附近，都担心的望着正以眼较力的两人——只是那两人却似乎已对外界毫无感知，只是一径沉浸在彼此的对决中。
　　敢不敢，狐狸？琥珀色的眼眸望着狭长的黑眸。
　　难道我会怕你，白痴？冰冷的黑眸直视着水平处的琥珀色眼眸。
　　无声的较量持续了片刻，两人突然毫无预警的同时转身——流川一言不发，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而樱木却咧嘴笑着，掂着V8向门外走去。同样挺拔的两道身影背立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而被留在原地众人却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在刚刚的沉默中，这两人究竟已达成了怎样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