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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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向晚，新池水暮了春寒。
“咚！咚！”两声闷响，惊却几点昏鸦，盘过树梢，掠过头顶，归散天边。
“里头有鬼！”陈子昂尖叫着扑向其父陈广陵，边上韩林挠着肥实的后腰憨笑道：“呵呵，爹，林儿可不怕，我去瞧瞧！”见老爹点头，更是昂首阔步，摇晃着大肚囊挺身迈向柴房。
子昂打着赤脚拽紧了陈广陵的衣摆不肯撒手，小声地问：“爹，会不会是姑姑……”
“退下。”闻声子昂不再多嘴，只默默紧随。
至门前，打冲锋的林胖子一下发力，将木门连同背后的门栓一齐震断，散落一地木屑。刚踏入门槛，四人即刻呆立，映入眼帘的是被柴灰熏得抹黑的灶台，和斑秃暗沉的四壁，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子昂所说的“尸身”。
难道，此处真有寻音不现形、来无踪去无影的鬼魅魍魉？
韩瞎子先前明明听得真切，眼下任何声响都骗他不过，可如今屋里毫无踪迹可寻，他也只得先摆脱了大小两个魔头再另行打算，不多时他便开口道：“不知陈少主所说的白堂主尸身，现在何处？”这可是招妙计，他是想来个死无对证。
子昂面露尴尬，叠着脚背道：“这就怪了，我刚才就在这见你们逼姑姑交出什么'珠子'，要不是我在外头放'赤龙'引你们出去，若是落在你们手上，姑姑她……她一定会死得更惨，老贼，你不去管好你那个乱七八糟的“馄饨”门，跑这里来杀人掠货，还有脸装傻！”
韩梦远心想：“哼！若不是有你那魔头老爹在，你小子一早死了，今儿唤你一声少主，要是日后没了你爹，看你还能横几日……”
“爹，我替......替您教训这个臭小子！”说着韩林从身侧抽出一柄亮晃晃的大刀，反转了身大叫一声：“看招！”顺势展开他那臃肿的身躯，极为敏捷地移动下盘，只一闪念已攻至面前。
子昂非但不躲开反而奋力上前，对面刀锋袭来，侧身、微仰、抽鞭，逼得韩胖子一阵踉跄，连退数步。只见他灵活转动手腕，原本如同腰带缠于腰间的那根黑龙鞭暗悬缕缕金丝，腾空“咻咻……”划过两圈后紧紧缠住刀身，猛力一带，大刀在空中一阵翻转刀尖朝下直接没入泥地，上方刀柄凭空嗡嗡震响。
子昂无所畏惧，以陈广陵教他的功夫，现如今若是以一对一他实在不必把韩林放在眼里。对方只没几个回合便唯有拼死招架，再无还手之力。陈广陵在一边并不插手，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韩林边捂着脑袋边四下哭饶：“唉呦，爹！爹！唉呦，快......快......快来救……救命！爹！爹！”说话间一股臭水自胯间流下，瞬间侵湿了一滩。
子昂一皱鼻，见韩林喊得越大声他便打得越欢，当下他双目怒视，小脸涨得通红，只顾曲着脚趾专心抽打。那黑龙鞭着实厉害，只一鞭下去就已是衣衫破碎，肥膘绽开，零星飞溅出几点血花格外刺眼。
韩梦远听在耳里就好似一下下鞭打在自己身上，简直痛不欲生，慌忙间没迈几步远便闷哼一声倒地不起，于是只好瞪着瞎眼珠子干巴巴地听着，最后忍不住才高声放话道：“陈宗主，老夫实话同您说……哎！”
“爹！您没事吧？”韩梦远的傻胖子倒是个大孝子，自己被打得没了形却还有心惦记他老子。
“远公请讲，在下恭听。”陈广陵默然收回疾驶过身前的鞭头，韩林的白胖大脸早成了一坨屎蛋，满脸眼屎和着鼻涕外，还夹杂着血痕，单手捂着被打开了花的屁股，忘了收刀连滚带爬地溜回了他老爹身旁，一时父子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韩梦远护着儿子鼠目贼溜道：“方才少主所说不假，可那女子确是唐王府的逃奴，前些日子王府管家找到我派说明缘由，要我门人替其查清下落，最好能追回所失财物，老夫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纯粹为了糊口饭吃。
随后我们连查数月始终一无所获，但想她一路上也少不得花销，果不其然，没出几日安排在各大当铺下的眼线陆续寄来密信，老夫这才携同犬子追至此地。
经过仔细辨识，其所典当之物大多出自王府，因此可以断定她绝非贵教的白堂主！然而陈少主口口声声说她自尽，老夫猜想少主可能是受了她的哄骗，少主毕竟年幼不知世道险恶，人心难料，这诈死而逃的诡计也算不得新鲜。”
“胡说！贼眼瞎子的话怎能作数，难道你还能比我瞧得清楚？再说了，我不会笨到连自己姑姑都认不得了吧！”说罢意欲扬鞭，却被陈广陵一把夺下，喝道：“住口！还不随我回去？”
“不！我不走，我没瞎说。爹！那真是姑姑，这些年你不准人提她，更不准我去找她，可她却一直想着我们，她一点都没变，就和在会龙山时一样，所以我绝不会认错，何况她闭眼前还提起您……她说…...”
“啪！”一击脆响，子昂只觉得左耳嗡嗡轰鸣，摸着半边高肿的脸蛋倒没觉出多痛，他瘪着嘴一声不响地望着父亲，打小他对这位父亲兼师父便是又敬又爱，无论练功多苦多难只要有陈广陵的一个笑脸、一句称赞，他即使咬牙也要坚持下来。虽然平日陈广陵不苟言笑，对他要求严苛，却从未抡过巴掌，更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对他。
陈广陵微仰起俊美的下巴目光深远，几丝银发撩在面上迷了眼，“够了，闭嘴！你姑姑如何，为父自然清楚。”
韩梦远扶着胖儿子笑容僵硬道“陈宗主明鉴，那女子只是识破了少主的身份，拿话骗他，如此一来便好脱身，江湖骗子的一贯手法，实在也怪不得少主。”
子昂侧过身强扭开脖子，抬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秃壁，一口气憋在胸口紧锁着喉咙，鼻头冒着酸水，他正努力涨开鼻孔透气，凉风刮过五道红印，吹在眼底痒痒得似一眨眼就能滴下泪来，就这样被父亲抓回去他实在不甘愿。
“子昂！”白眉微蹙间黯黑人影已追寻而去，“陈宗主走好！”韩梦远掐着韩林的臂膀，缓声将话字字吐出，见人已走远方一下站起，理顺美髯，掸除尘灰，淡淡道：“林儿，走。”
“爹!您......您就让他们这么走了？我不答应，杀......杀了他，爹！杀了那小子！”韩林粗哑的喉咙“呜呜……”唱响，哭得比之前愈加凶猛，“儿啊，你爹我没那么大能耐，不过你记着只要有耐心，哼，等着慢慢总有机会，有爹在一天断不能叫林儿受辱！”
韩林要不是皮糙肉厚加之躲得够快，保不齐要被打个半死，现下受了安抚，稍稍平静了下来，捂着屁股上的四五处开口，破着嗓门问：“爹，方才这屋里的人？”
“放心，爹都摸清了来路。”韩瞎子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袋子模样的物件，一双瞎眼仅凭残留的一丝光感向前摸索。
“爹，我怕！”韩林湿着裤腿提着□□，扭捏着不愿往前。
“林儿连鬼都不怕，怕人作什么？”韩梦远回身拍拍他肩膀顺手牵上他。
“可……可是……”
“快，随爹过来。”两人相互搀扶着很快来到隐在灶台后边的瓦缸边上，韩梦远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袋，从中掏出几颗墨玉飞蝗石。
“爹，你这是？”
“嘘！”几块乌黑圆石瞬间掷落缸底，等了很久才听到“咚......咚……”两响传来。
韩林探身往大缸内打量，里头黑乎乎一个大洞却是深不见底，“呵呵，爹，原来这里头有暗道！”说着摩拳擦掌正欲翻身跃下，“咕噜噜！”一声轻响从他的胖肚囊中传出，韩梦远深吸一口气根据鼻息断定了时辰。
“都这个时候了，林儿不用追了今儿先回去歇息。任他是'齐天大圣'也绝逃不出你爹的手掌！”韩梦远摸着手上那款羼针绣成的荷包，指尖摩挲着盖上那个小小凸起的“仇”字。
下一刻，地砖上摇摆的那一胖一瘦两道魅影渐渐倚并斜阳，转眼，春波门外鸳鸯湖畔的画舫尾尾相衔而出，对岸“放鹤洲”上灯火稀疏，云霭飘渺的楼台间点点橘色，乘着夜的黑，化作繁星悉数妆点湖面。
坐落其上的仇家大宅内华灯初上，亭榭倚栏处显见一小团黑影，仰面半靠朱阑仅以一方帕子掩面，此时好似熟睡。
“咔嚓！”声响，渔隐亭外探入一只白皙的大手，几根修长指间拈着方才折下的细枝，抬起腕来勾挑，一缕金风替他撩开帕角露出大半张脸孔，少年微微一笑，倒转了脑袋，双臂交叠在木栏上轻轻朝前吹气。
“子介！”纭儿半闭着眼一下蹦起，藏起帕子使劲抹了两下鼻头。
子介抛开树枝，掏出方方正正的一块素帕仔细擦拭指头，问说：“'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难不成你想在这躲上一辈子？”
纭儿蛮不在意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那也好过禁足！爹他回来了没？”
子介摇头正色道：“就算老爷不在，不还有我吗！”大掌一摊示意她起来。
“算了，我再睡会儿……”纭儿懒腰半伸，却叫人连拖带拉地给拽出了亭外，惶然听到背后一声娇噌：“死丫头！你快给我起来！起来！”余光瞥见一浓红滟滟的梅色罗裙，长长的裙裾扫乱黑夜与风共舞。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