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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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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在西城购置了一套小院子,三进的住屋,还有东西两个小厢房。她平日里交游甚广,此番婚事,邀请的朋友众多,客厅里坐不下,便干脆在院子里摆了桌子,请了个厨子,做了些好菜。等迎回了新郎,风行被押着逐个敬酒。景仲也不帮她,只是在一边笑看着,直到她喝得满面通红,脚步踉跄。待午宴结束,景仲和迅雷将她架着扶进房里,让她躺下歇息。
“风行失仪,还望亲王恕罪。”杨侍书眼睛尚未消肿,身着大红喜服,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柔弱。景仲笑着摇头,虚扶一把,温和说道,“不用这么拘束,风行之后便交给你了,她还小,总有些孩子气。”
杨侍书脸红着应下,行礼说道,“多谢亲王关心。”
景仲虚扶一把,点点头,带着迅雷正要离开,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厮快步走过来。他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急切轻声道,“肃亲王,可是找着您了,快随小奴进宫吧,圣上和朱大人正等着呢。”
景仲看向那个小厮,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着一身褐色深衣,正是后院之人。景仲点头,说道,“还请小侍稍待,仲先回去换上朝服。”
那小厮摇摇头,“圣上正在书房候着亲王,国子监的朱监学和赵家大公子都在,圣上只是请亲王过去聊些儿女私事,还有,纪扬大人和太女殿下正在江淮行省,不日即将回京。”
景仲一愣,笑着说道,“可是圣上关照你如此说的。”
那小厮点点头,“圣上让小奴一字不差地转述,还说亲王明白圣上的意思。”说罢,他有些急切地催促,“小奴方才去了亲王府,亲王不在,问了管家才赶到这里来,还请亲王莫让圣上久等。”
景仲轻轻一笑,对着那小厮说道,“无妨,不是什么急事,若是急事,就不是派你了。”
那小厮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圣上,圣上她也是这么说的,圣上还说,要请双方都冷静冷静,坐下来先好好谈谈。”
景仲点头,只是悠闲地走回了王府。迅雷架起马车,带着景仲和小厮向着宫城的方向去了。
宫城在平京中央偏东北,东西南北各设了四个宫门,四角上又有四个角门。禁军左右两营就在东西两门外扎营。平日里朝臣上朝,走的均是南门或者东南角门。太祖建国以来,休养生息,不兴土木,宫城依然循前朝旧制,仅有些许修缮。
景仲从东南角门入宫,不一会儿便到了书房。宫人通报之后,她跨将进去,跪下行礼。女皇见她过来,脸上露出笑容,虚扶一把,和善说道,“湍川不必行此大礼,近日请你来,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儿女私情。”
景仲站起来,也并不客气,疑惑问道,“不知圣上叫仲来是为了何事?”
“哎,”女皇叹息一声,道,“朕也并非无情之人,棒打鸳鸯也非朕之所愿,今日请肃亲王过来,且也听听你的想法。”
景仲疑惑皱眉,“是哪家的小儿女让圣上如此操心?”
“还不是沈家和赵家的两个孩子?”女皇说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赵家的那个孩子,说什么‘以死明志’的胡话就算了,直到今儿个他才告诉朕,他已经有心上人了,甚至已经失了身,虽然我朝不太注重这些,却也是一桩丑事,这置朕于何地?”
“原来是这件事情,”景仲叹息一声,“臣也有所耳闻,臣斗胆问一句,那赵家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那人亲王恐怕也认识,她是朱年的女儿,朱凌,现在在国子监里做监学。”女皇意味深长地看着景仲,说道。“朱年告老还乡之后,就将女儿推了上来顶了这个位子,这也算是一家子学问了。”
“原来是她,”景仲摸着下巴,“臣惭愧,多年不入朝堂,朝上众臣早已不识,还是对她的母亲有些印象。”
女皇似笑非笑,“这也难怪,亲王,朕有个想法,想问问亲王意见。”
“陛下是要为那位朱凌大人和赵公子赐婚吗?”景仲问道,摸着下巴,“陛下大量,臣佩服,只是沈家那边,怕是不怎么好说话啊。”
“朕要说的倒不是这件事情,朱凌大人还年轻的很,有的时候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这次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回去冷静思考几天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女皇轻描淡写地说道,“前几日朕得了淮儿的信,才知道江淮受了水灾,收成大减,而朕在朝堂上竟是只字未闻,朕打算在门下省下设个参政知事,总领那些言官清流,让她们也有事儿做,别一天到晚琢磨什么狗屁‘男戒’。”
景仲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女皇递过来一张折子,展开,指着其中几行,“男子者,淫媚好色……教之以道德,束之于闺阁,使其言不能祸家,行不能乱政。”景仲读过一遍,讶异道,“这傅大学士,是想让天下女子无聊透顶吗?这等东西都想得出来?”
女皇收起折子,无奈一笑,“那些做学问的,总有一个两个傻痴之人,说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你家的那个谢道安,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她盯上了,那折子,就是弹劾你和你家的那个。”
景仲奇道,“我家那个,他又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了吗?”
“还是你娶他之前的事儿。”女皇咳嗽一声,“当时你不在京里,不太清楚这事儿也是情有可原。”
景仲一愣,而后开口缓缓说道,“来年清明,陛下随臣一起去一趟肃西,可好?”
女皇并未回答,只是叹息一声,面向西北,“走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过完年的时候就说身体不好,臣偷偷去了一趟,那时候人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躺倒在床上,臣留了些银子,本想雇一个仆妇好好照料与他,结果他还是没撑过去,臣留下来的银子竟成了丧葬之资。”景仲平淡说道。
女皇面无表情,却是捏紧了拳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景仲抬起头来,淡然说道,“在他的最后一刻,臣并不在他身边,他最后说了什么,臣也不知道。”
“真是……可惜。”女皇叹息,说道。
“那赵家公子和朱凌朱监学之事……陛下怎么看?”景仲小心翼翼地问道。女皇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其中关节,想必肃王清楚得很,朱凌是可用之才,人也有相匹配的野心,只是……”
“只是她还不明白,为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她要付出什么,而陛下,正是要给她上这么一课,是吗?”景仲接着道,“陛下心思,臣本不该妄自揣摩,只是正如陛下所说,书生,总有点书呆子脾气,对不对?”
女皇沉默,许久不言。
景仲只是陪着沉默,直到女皇开口,“朕已经将事情的轻重缓急与朱凌讲了,她人正在外殿候着,赵公子在赵贵君那儿喝茶。事儿是他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个儿定吧。”女皇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嘲讽。景仲心一寒,只是轻轻问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女皇点头,喊道,“德福,去叫朱大人过来。”
景仲心中叹息,躬身行礼,“臣就此告退了。”
“亲王不好奇朱大人的选择吗?”
“朱大人无论如何选择,都会让陛下失望,臣实在是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景仲抬起头来,直视着女皇,“这是一个局,臣也在局中,所以……”
女皇突然露出讽笑,“亲王又何必自谦呢?你又何时入了这局?”
景仲轻轻摇头,躬身行礼,恭谨说道,“臣告退。”
女皇并不回答,直到那个唤作德福的小厮将朱凌领了过来。朱凌见到景仲,不由得惊讶,在向女皇行礼之后,又对着景仲躬身,道,“见过肃亲王。”景仲依然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闭著眼睛,一言不发。
“朱大人可是思虑透彻了?”女皇温和笑着,甚至是有些亲切地问道,“可否让朕知道,朱大人的选择?”
朱凌看了一眼女皇,又看了一眼景仲,面色沉重,她支支吾吾问道,“是否可以容臣思量思量?”
“朱大人说笑了,”女皇笑眯眯地说道,“朕以为刚才在外殿,朱大人已经想得十分清楚才对,该如何选择。”
“臣……”朱凌的头上沁出了冷汗,“臣……”
“你的心思,在那群死读书的呆子里面算是不错的,”女皇赞扬道,“知道去找赵家这座大山,只是远见和眼界都狭隘了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来找朕,反而去找那赵执那蠢货,哎,也罢,你也不过是官场新人,要求不能太高,对不对?”说罢,她看一眼景仲。
朱凌听得心惊胆颤,急忙埋下头去,“臣愚昧……”
“明白得还算及时,那么那赵公子,你想娶吗?”
景仲睁开眼,看向朱凌。朱凌面色复杂,咬牙开口,“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只是赵大公子与臣以诗文相会相识相知,臣,臣,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女皇夸张地叹息一声,“朕本想提你做门下省的三品纳言,正好肃亲王也在,哦,朕忘记说了,肃亲王刚刚被朕任命为参政知事,与你恰好是上下级,当然,若是你愿意的话。”
景仲叹息一声,开口说道,“陛下何必如此?赵家这代都是不成器的败家子儿,不用陛下动手,她们自己内斗也斗垮了去。”
“斩草不除根,这事儿做一次就足够了。”女皇意味深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