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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除恶 ...

  •   我情急之下,便伸足去踢,却被他一把抓住将我向外便拖。
      我大声惊呼,伸手去抓身侧桌脚,双腿死命踢蹬,不料却毫无作用,他力道极大,只轻轻一扯,我手中一痛,身子已被他拖了出去。
      许忍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伸指点了我的哑穴,拎起来向外便走。
      一条黑色的长蛇蓦地窜来,缠上他的手腕,许忍毫不迟疑,抽刀就斩,那鞭却一抽,刀便落空,长鞭破空,呼啸有声,却又柔软如丝,飘忽若虚,倏伸倏缩,但招数却快捷奇诡,匪夷所思。
      只是由于我受制于许忍,那公子的长鞭也有所顾忌,不如之前的凌厉。
      许忍左手拎着我,单手还击,便有一点不便,他名为裂风刀,刀法讲求的是开合有致、刚烈迅猛、锋锐难挡,无奈遇到这人变幻奇诡的软鞭,一股刚劲便落到了虚处,软绵绵全然无法着力,便如风雷闪电、天地变色,却最终石沉大海,消匿无形,被海风一吹,便露出青天明月,朗朗乾坤。
      我看得神迷目眩,正自出神,几忘了身在何处,陡然醒觉,身子一挣,顾不得刀光在头顶滚动,伸手便向他抓紧我衣领的铁掌掌背上狠狠一抓。
      他陡然吃痛,不由反射性的一松,我便一扑,落在地上,他醒觉侍要去捉时,那一侧长鞭已到,缠在他腕上一卷,旁侧的侍从们已经冲了过来,急忙将我拉开。
      一个侍从急忙拍开我的穴道,关切地问道:“姑娘,你可曾受伤?”
      我摇了摇,对着那人感激的一笑。
      许忍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琴音已停,身侧寒光临恃,剑影如林,侍从们已然恢复神智,此刻正目光狠利,将他围在正中。
      “你把她怎么了!”他又惊又怒,抽刀回护,开口问道,声音竟隐隐带着颤抖之意。
      那男子到也磊落,并不乘胜进击,伸手寸寸抚过鞭梢,缓缓说道:“看不出她武功平平,内力和轻功却不错,挨了我一鞭居然还能奔逃,若不是因为我顾及这位姑娘,恐怕尊夫人逃走也不是如此易容。”
      许忍闻言神情一松,刀身一划,凌厉无匹,口中喝道:“足下是谁,为何偏偏要与我们过不去?”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先前不知你的身份,便欲放你一条生路,如今只好叫你死得瞑目,在下飘雪楼主,聂清影。”那人神色不动,口中淡淡的回答。
      玲珑飘雪入云龙,残剑刀歌醉迎风。
      还记得那时二师兄为我讲解江湖秩事时,提到的这两句歌谣。
      我只是没有想到,神秘莫测的飘雪楼主竟是这样一个年轻的高手。
      那一厢围着的众人自动退开,两人刀光鞭影、缠斗不休,已跃出了屋外落在屋前的空地上。
      我忍住全身的疼痛,步履艰难地行到屋外,紧张地默默观战。
      聂清影气定神闲,手中长鞭挥洒自如,腕不动,鞭已至,刚柔并济、动静得宜,出没无常,轻灵迅捷,任许忍如出柙猛兽一般,刀法刚烈狠绝,如暴风骤雨、雷霆万钧,他却一片青山,岿然不动。
      刀光猎猎,扫起一阵旋风,竟将万圆丈内的地上细小的草屑石子带到空中,呼啸作响,盘旋而舞,声势惊人。
      那长鞭却柔到极处,绵软曲折,缠绕迂回,却在破绽处陡然绷紧如棍,急刺如剑,变幻莫测,防不胜防。
      我看着两人相斗,凶险紧张,却精妙绝伦,心有所触,不禁暗暗点头。
      夜尝说:武学至境,最终归结为一个“力”字,万势万形,皆以力归。武者,当以气辅力,以气御力,以气生力,以生生不息。武就是力的体现,唯力巨、力久、力当、力巧者胜。
      人衡有力,力有枯尽,使之不当,便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以气炼力,从无生有,以气相御,举重若轻,以气相辅,收放自如。
      总之,气之作用,便是因利导势、激发潜能,汇集人体之极限,气随意动,力由心发,使之攻守有致,刚柔并济,不浪费自身之力的一分一毫,拿捏得当,将之用得妙在毫颠,恰到好处。
      我当时不以为然,因为萨陲教的武功,走的是刚阳迅猛一路,所以夜才如此看重气、力相合,若凡武者以气、力胜,如此说来,岂不将世间万般精妙招数的作用皆列在了下乘?
      夜道,气、力兼备,自然眼力超人,招数迅捷,变应奇速,才能挥洒自如,顺其自然便会临敌创出精妙的招数,能人所不能。言及此处,夜曾笑言,此乃术本天成,佳手偶得。
      但此时看了这两人的相斗,却不得不承认夜论调确有高明之处:这聂清影不急不躁,举手投足无不一精妙巧极,却毫不浪费一丝力气,每一次落鞭之处,都用了极高明的巧劲,长鞭来时迅猛,触时绵软,退时紧缠……让许忍如风的长刀根本无处着力,待他凌厉的去势欲收未收,那长鞭却又弹跳而起,避其锋而攻其短,攻其不备,攻其必救,攻其弱势……正是力之极处,气之绝妙,术之天成。
      我正自细细品味夜的言论,眼前似已出现夜俊逸无匹的笑容,顾盼倜傥、目光流转间风姿绝世,当下心中似苦又甜,情绪激荡,心思遐飞,不可抑止。
      周围的人突然齐齐抽气,惊叹一声,我急忙回神,定睛去看,只见长鞭不知何时竟已缠住了刀柄,在许忍劲力回收欲吐未吐之际,以一个奇妙的角度一扯,许忍竟猝然不及手握不稳,长刀脱手而出,疾飞而起!
      许忍大吃一惊,伸手便夺,聂清影手腕一沉,长鞭一甩,将长刀抛飞向空中,鞭影如轮又向许忍袭来,许忍扑来身在半空,急忙变招去抓,鞭便就势落在手里,卷曲紧缠在腕上,聂清影身形一窜,快似闪电,手中长鞭脱手而出,急掠而至,竟然空中一转,将许忍另一只手腕也牢牢缠住!
      许忍大急,身形急顿,运气在手,向外猛然一分,爆裂之声迭起,那软鞭竟被他寸寸挣断,四下纷飞。
      众人正自惊骇莫名,慌乱无措,噗地一声,鲜血喷溅,许忍骇然瞪大了双眼,死命的看着胸口没柄而入的长刀,一脸的不可置信。
      聂清影负手而立,轻叹一声:“此人刀术精妙,果然是难得的高手,可惜……罢了,好好埋了他,传书天下,就说此恶已除。”背后许忍慢慢扑跌而倒,脸上犹带着临死前的惊骇。
      我见到大片鲜血,不由头晕目眩,身子一晃,险要昏倒。
      聂清影见状,身子一弹,急跃向前伸手一扶,口中说道:“星儿姑娘,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我摇了摇头,竭力转开头去,避开眼前尸体横沉的场面,强捺住胸口翻腾欲呕之意,勉强一笑:“不碍事,多谢公子关心,我没受伤,只是……见不得血。”
      这毛病也真是奇怪,我自己的血可以,却见不得别人的,就算自己身上被许、倪二人弄得流血疼痛,我也可以不吭一声,但是只要见到别人身上晕出的大片血,我就会恶心头晕,更有甚者,有时还会昏迷到人事不知。多半是夜被人杀害那一次落下的病根,在我心里留下了永难磨未的伤痕。
      聂清影闻言不由一怔,看了看我,旋即眼中闪过了然,转而说道:“如此,那我们便先离开这里。”
      酒馆屋内已被他二人的打斗捣得稀烂,自不能留,聂清影着人去赔了许多银钱,掌柜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当然不敢生事,当下接了银钱,心满意足,便远远避开。
      我痛恨骑马,被许、倪二人逼迫,我身上磨破、跌破、蹭破的地方不知其几,再加上他们残酷的刑讯手法,造成的皮肉内里坏损之处更是多,呜,我现在全身是伤,怎么还要骑马啊。再这样下去,我这一身的老骨头还不得散花啊。
      不过现在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得已脱困,人家好心相护,我当然要进退识礼,不能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只好咬牙爬上了马,竭力压抑着在鼻子里轻轻的抽气。
      “看来姑娘伤得不轻,无奈此处并无医者,只好委屈姑娘,等我们进了城再寻人为姑娘诊治。”聂清影温和有礼,心细如发,显是看见了我适才为难勉强的模样,这才开口解释。
      我讪然一笑,便有些尴尬,念头一转,艰难的俯头趴在马耳处小声嘟哝几句,听得那马轻嘶几声,转头避开我拢住的手指,我这才满意的慢慢坐起身来,轻吐一口气,皱眉忍住扯动的伤口。
      众人看得奇怪,一个年轻侍从诧问:“姑娘刚才是在做什么,与马说话么?”
      我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刚才在它耳边念了一段慈悲咒,希望它大慈大悲,可不要乱跑乱跳抛了我。”
      众人听得有趣,不禁轰然大笑。
      不过既然已知我不会骑马,众人便自觉将速度放慢了很多,不似来时那般纵情驰骋、逐风追月的模样,没想到这马也很争气,竟然很乖,一路小跑,稳稳当当,没玩什么花样。
      饶是如此,我仍是颠得全身如裂,险要背过气去。
      行得一段,我总算适应了身上的剧痛,过得也不似最初那般艰难,终于慢慢定下神来,聂清影忽然从前面放慢了马匹,等我迎上前来,双骑并行,便开口问询:“星儿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姑娘。”
      我努力深息一下,抓紧了马鞍,小心翼翼地控着马:“公子不必见外,有事不妨言明。”
      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控马,以前都是别人控我来坐,虽然自己并不纯熟,但经过几天在绑在马上狂奔的经历,我已经胆大多了,恩,我现在不得不说,其实骑马也没那么难,原来这几日的狂颠乱奔,多是倪彩音这个坏女人在有意整我。
      “适才那萧花娘子倪彩音以琴音使众人迷惑,在下不查,几乎也着了道,为何姑娘不会武功,毫无内力,却能保持神智清明,没有受之迷惑?”
      我深吸口气,绷紧了全身,努力凝神放平了气息,缓缓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见公子清雅温文,应该也懂音律,音律之道,无非以五音化物,拟情生境,化声喻景,情境交融,感化其心。众生闻曲,意念所指,皆因境由心生,所以各人感念,不尽相同,但却身临其境,自甘入梦。倪彩音便是深知此道,以曲营营,动心惑性,迷乱众生。”
      我低喘一声,缩紧了身体,待马匹轻灵跃过一处低丘,才缓了口气,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但此技,也仍不过是技也,有人闻曲品的意境,有人闻曲听的是五音相合之序,还有的人闻曲,却听得是对方弹奏的手法,一音传来,是滑指轻挑,还是勾弦轮拨,是轻按,还是低抹……这就有如一幅已完成的画,观者众多,人人不同,有人见山似山,观看的是画的意境,有人观看的却是色彩晕染浓淡,还有人看的是作者的笔法和线条……”
      “观意境者易忘我,观色彩者易沉迷,观笔法和线条者,因太重细节而少全局,却灵境清明,置身局外,当然如一叶障目,不见青山,反而不易入梏。”
      聂清影神色惊讶,看着我久久不言,双骑比肩,默然行了一段,他突然概叹:“姑娘所言,匪疑所思,却又入情入理,高深莫测,在下久闻永安侯英雄贤明,是五国中少有的人才,未料连他的妾氏也有如此高人一等的谈吐和见识,这个人,岂非……”
      我屏了气,努力克制自己抽痛的喘息,勉强一笑,并不出声。
      夜浸淫音律,曾好此不疲,我自幼耳濡目染,当然也不在话下,音杀之技,在技在内,皆要兼顾,以技使之迷,以内使之驱,但如遇到更高的内力反击,便反噬其身,楚冰彦曾以高深的内力破了易天舒的琴技,只是那时因为我没有提防,便中了易天舒的琴惑,但今日聂清影放走倪彩音,我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他们当然不甘便潜回捉我,没有我如何能寻得那宝藏?我心中时刻提防,早有准备,琴音便对我失去效力。
      记得我曾笑对夜说,难道除了高深的内力,音杀之技就无破解之道?
      夜沉吟半晌,无解,说道,难,除非天赋异禀,这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或许有人天生不受惑术也未可知。
      我笑道:琴也,不外技也,我有一法,可不用内力,也能破此杀技,虽不能反击,但可自保无虞。
      夜诧然,挑眉注目。
      我微微一笑,音杀之技,不外是曲技意境,以曲渲染,以技浸淫,闻者渐渐以五音化五色,以心化境,所以要求曲必绵长,意必真深,闻者方能渐入幻境,若有人从一开始便听而不闻,又或想办法避其曲意,这音杀之技必然失效。
      说得简单,曲中带有惑乱心神之功,攻心不备,又有几人能听而不闻?夜嗔目一哂,不以为然。
      若一开始便听曲不是曲,见山不是山呢?我笑意晏晏,洋洋自得:我便一个一个音分开去听,摩想对方的指法与动作,推敲对方技艺不纯之处,此时便如疱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耳闻,官知止而神欲行,再以音技,攻其彼节者之间,乱其序,扰其神,破其技,游刃有余。
      夜双目咄咄,注目看我良久,不觉长叹:“你若生而为男子,当传我衣钵光大门楣,必成一代宗师,天下间又有几人有你这等天份和悟性!可惜……”
      只可惜我生为女子,已令人生憾,却又先天不足,无法习武,真是令人扼腕哪。
      (女子先天血气不足、骨骼纤细等等资质也不似男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在武侠江湖这种讲求力的世界,女子能够脱颖而出的,不是没有,只是如凤毛麟角一般,少之又少。)
      那一年,我不过年仅十三,四艺初窥,闲极无聊,便缠着夜不知天高地厚的辩论不休,好叫他知道我虽不能习武,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向来我都不肯服输,嘴硬狡辩、强词夺理,撒赖的手段更无所不用其极,每每不禁令夜莞尔、无奈。
      我与夜,亦师亦友,亦父亦女,血肉相连,相依为命。从疏冷到亲怩,从隔阂到相知,便是由这时开始。我喜欢陪着夜练武读书,喜欢他宠溺带笑看着我的样子,喜欢看他在我身边凝神专注的处理事情,更喜欢用尽各种手段去打扰他,然后把他的注意夺回放在我身上……
      可惜夜却不在了,那个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的人不在了。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难道世间事真是如此?见我们如此幸福,老天便要夺走我的夜,令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飘泊无依?
      我不禁胸口一窒,泪眼模糊,心中痛如刀割。
      “姑娘,姑娘,小心!”身侧突然传来呼声,我猝及不防,坐下马匹猛地一顿,身子却依着惯力飞了出去,还来不及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噗地一声,已经结结实实的掉在水里。
      那不过是条小河,水不深,仅到腰侧,我此刻坐在水里,这一下摔得不轻,我差点背过气去,被水溅了满身满脸,成了地道的个落汤鸡。
      众人勒着马立在河沿,满脸惊愕,然后忍俊不止,不由笑出声来。
      我眨眨眼睛,终于醒过神来,瞪了众人一眼,强忍着剧痛,不慌不忙的起身,撩起水来,仔细洗净了手脸,口中缓缓吟道:“清涟濯兮吾身,白露盈兮吾裙,溯洄从之道阻,云谁之思归处?”
      众人张大了嘴,怔怔的看着我神情悠然地一步步踏出水来,牵了马来慢慢爬上马背。
      我缓缓坐定后持缰转目,淡然一笑,猛抽一口气,将手在马臀处轻拍一掌,那马便向前一奔,跃入河中,水声连连,领先趟过了河岸。
      背后沉寂半晌,忽然听得聂清影放声大笑:“这位姑娘行事古怪,却当真有趣。”就在众人大笑声中,水声一阵扑腾,众人也跟着涉过了小河。
      这匹死马,居然有河也不知会我一声,就这样将我抛下来丢丑,其心可诛.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恨恨地想着,全身痛不可当,难受之极,却不敢乱动,只是一眼一眼地对着它怒瞪,想象中,眼如利剑,骂句如刃,这只臭马全身已被我刺了无数个透明的窟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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