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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避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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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既终,我羞赦不已,自觉失态,不由涨红了脸,将头伏在他怀里,手中紧紧握着他的衣襟怯怯地问:“二师兄,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我听到聂清影派人传信便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顾襄也来了,不过是在后面,自从你失踪不见,我都快急死了,顾襄也一直派人四下打听。天可怜见,总算你安然无恙。”二师兄轻声说着,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神情又是担心又是欣慰。
我伸出手来,怔怔抚过他温润俊雅的脸庞,转目见了他眼中疲累残余的血丝,心中不由十分感动。
二师兄俯头望着我,任我的手轻抚而过,眼中情意脉脉缠绵、益发清晰浓烈,痴痴的凝住我不放。
“他……便是永安侯么?”耳畔传来一人迟疑的低问,我惊觉转头,见了易天舒投来惊愕难言的瞪视,不由腾的一下,血气冲头,脸烫如烧。
“在下古风,并非永安侯,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二师兄轻揽我的腰侧,温柔地将我护在怀里,神色不动,转头静静地回答。
“我?我叫易天舒。星姑娘,他不是上次那人……上次那人可是永安侯?他现在何处?”易天舒诧然问道,目光在我和二师兄身上不住打量,神情古怪。
“你说的是楚冰彦?他走了,现在何处我也不知。”原来他将楚冰彦视作了永安侯,当时他与楚冰彦较量,却被楚冰彦反击内力震伤,怪不得事后他对当日之事只字不提,让我一直暗暗奇怪,原来如此。
“他也不是?”易天舒神情更异,瞠目问道:“那谁是永安侯?”
“在下是七王世子顾襄,未知阁下寻找在下有何要事?”身后转来顾襄淡淡的回答。
我心中一紧,转目看时,果见顾襄与冯希不知何时由聂清影陪同着也来了,立在二师兄身后不远处,顾襄状似不经意的缓缓看来,目光在扫过我和二师兄相拥的情状时,神情一肃,眸光沉冷难测。
易天舒愣了,诧问:“你才是永安侯?那,他……”游目之间,目光在我面上一转,被我斜目一瞥,语声突止,便即住口不语。
“夙沙姑娘,在下收到聂公子的消息便即飞速赶来,生怕姑娘有什么意外,在下空有兵卫却守护不力,竟让姑娘在在下的行馆遇劫,真是惭愧,幸得姑娘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否则在下又如何心安!”顾襄见我目光投来,便上前一步,略带懊恼地自责说道。
“无妨,这事本就是意外之祸,难以预料,绝非公子之过,所以请公子不必自责。”我略带尴尬地偷偷拭净脸上残余的泪痕,努力平复心绪,口中缓缓说道:“幸得聂少侠出手相助,星儿才得以与大家重逢,星儿在此还要先谢过聂少侠的援手之恩。”说着便端正身子,面向聂清影施了一礼。
“你救了星儿,古风便欠你一条人命,他日定会以命相易,还报聂兄。”二师兄随即抱拳说着,神情凝重、语声至诚。
“星儿姑娘,古兄,二位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二位不必放在心上,二位太过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会令在下不自在。”聂清影连忙的推拒,语露真诚,口中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诸位已到,在下的责任终于可以放下,真是可喜可贺。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诸位随我到前厅,我们坐下来再细细详谈。”聂清影说着,右掌轻伸微微作势,转身领先而行。
众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随后跟在他后面,一路来到了前院的大厅。
待互相引见后,众人坐定,顾襄淡笑起身,竟按着江湖的规矩向聂清影略一抱拳,说道:“聂少侠仗义相助,在下在此先行谢过,若非少侠及时相救,夙沙姑娘便有性命之危,顾襄也难逃自责,难以自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许、倪多行不义,在下也是碰巧除恶而已,不敢居功。”聂清影同样微笑回答,抱拳还礼。
“聂少侠此次杀了许忍这个恶徒,真是大快人心,这人奸恶凶残,乱杀无辜,聂少侠可是为武林除了一恶。”顾襄口中赞誉,似是十分激赏。
“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星姑娘明示,”易天舒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星姑娘明明与侯爷毫无干系,为何却自称是侯爷的妾室?”
聂清影了然一笑,目光凝注在我身上:“姑娘机变聪敏,所以才假托了这个身份,如此,既不显露张扬,又令在下及时知会令师兄与侯爷前来,姑娘身在险境,不但能藏匿身份以图自保,又能想办法自救,足见聪慧。”
我微怔了一下,旋即略略讪笑,说道:“原来公子早已知晓此事,小女子却自以为蒙混得逞、洋洋自得,倒让公子独自悠闲的看了一场好戏。”
我早该想到,飘雪楼在江湖中何等实力,又怎么会查不出我的底细?只是这人当真沉得住气,这些日子以来,他都笑意晏晏,一径任我编造胡诌,似是深信不疑,照盘全收,竟然明知是假,却从头到尾也不曾出言戳破。
当下不觉心中一寒:这厅中众人,唯除了易天舒毫无心机、坦荡憨直外,其余人有哪一个不是深藏不露、精于谋算?这些人个个心思九转,深谋远虑,实不容人小觑。
“姑娘言重了,只是姑娘的身份特殊,在下也不敢保证姑娘的安全,所以对姑娘隐藏身份的事,在下也很赞同,为免姑娘忧心,所以没有向姑娘挑明。”聂清影歉然一笑,开口解释。
我勉强一笑,心中一沉,便无话可说,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是么,怎么突然间,好象天下的人,人人都识得我的来历和身份,皆一副对我知之甚深的样子,却又个个掩藏自己,高深莫测?
我心里一阵憋闷,十分不喜。看着众人渐渐聊得投机,顿觉厌烦,只觉屋内空气窒闷,几令人喘不过气来,便索性站起身拉着二师兄说道:“二师兄,这里好闷,你陪我出去走走。”
二师兄略略惊讶,温然一笑,神情宠溺地点了点头,起身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扶着我向外便走。
众人眼中虽然闪过讶异,却对我的心情也了然于胸。
我与师兄本是同门,两人关系自与别人不同,我们既便有话避开众人私下相商也是情有可原,他们既无立场反对相阻,也无从议及。
易天舒早已坐得不耐,闻言神情一松,连忙站起问道:“星姑娘,你要去哪?这附近的景色我最熟悉,我陪你们去。”说着便也跟了出来。
这人好像一点眼色也没有,我自去和二师兄说些私话,他竟也要跟,真是令人无奈。
“我想去庄外的湖畔划船,二师兄,你还没陪我划过船呢,你陪我去。”我说着,挽着二师兄的手臂,缓缓向庄外走去。
“我也去,绿湖有哪些好地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跟着我包你玩得尽兴。”易天舒也来了兴趣,几步赶到前面,神情跃跃地说道。
二师兄神情不悦,面上一冷,转了头对我温声说道:“星儿,你身体弱,行动吃力,我抱着你罢。”说罢手臂一伸,将我打横抱起,拥在怀里,根本对易天舒视而不见。
我不由有些羞窘,涨红了脸,以前是因为行动不便,走路也要人相助,可现下已经好了,二师兄却全不知情,只是还在一味顾惜我,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却暧昧之极。
易天舒瞠目结舌,看着我们,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待二师兄冷冷挑眉瞥来,开口问道:“船在哪里?”他才陡然惊觉,慌乱地转了身,头也不回在前面带路。
我偎在二师兄怀里,额头抵在他的颈中,静静地闭了目,闻着他身上熟悉清新的男子气息,心思起伏,念头百转,怎么也无法平静。
绿湖是个埒国有名的大湖,由附近众多山上的雨水山洪汇流而成,与附近的白河相通,白河各处形成数不清干道和支流,密密如网,灌概滋润着埒国东南大片富庶的土地。
秋日游湖,山青水碧,天空晴得连片云缕也无,与北方的萧瑟情景全不相似。
我坐在船头懒懒地晒着日头,看着二师兄持了双桨在船头划动,远处湖畔水草碧绿,细密如丝,湖面清澈,平滑如镜,天水相映,令人心旷神怡。
“星儿姑娘,这绿湖可是我埒国第一湖,景致秀丽、山水绝佳,你前阵子生病静养,便没有机会带你来看。如何?身处此境,如入画卷,若此时再抚琴饮酒,对月而舞,岂不胜似神仙?”易天舒从一侧探头过来,兴奋地说着,双手不住的划动。
为了说话方便,我便不许他和我们乘一只小船,只说想独自一人坐着看景,他无奈便只好另去寻了一只船来,死皮赖脸的跟在我们身后。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再理他,开口问道:“二师兄,你这次来可带了什么随行的物品?”
“物品?没带。听说你在这里,我哪有心情想这些,起身就骑马赶了过来,连洗换的衣物也忘记整理,哪有什么物品。”
“嗯,那就好,”
“怎么,星儿想要何物?我去买给你。”
“我家里什么都有,星姑娘想要什么,我去拿给你好了,此地离镇上说近不近,来回也要一两个时辰,着实不太方便。”易天舒在一旁说道。
我静静不答,看看碧绿的湖水,远处空旷,附近岸边水草掩映,树木浓密,便伸指一点:“咦,那里有一棵野果树,二师兄,划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吃。”
“是株泡果,又酸又涩,有什么好吃!庄子里的水果多的是,也没见你想要吃过。”易天舒诧异地嘟哝着,却又一脸无奈地跟着我们划了过去。
两船在岸边水草里穿行,我递了个眼色,二师兄一向与我合契相通,立刻会意,当下不动声色,双手微屈,凌指连弹,指风缕缕、快如闪电,在空中凌空而至!
“哎,你干什么?呃……”易天舒惊觉急闪,无奈二师兄早已料敌机先,封住他的去路,他跳了一下,便即被点中了穴道跌了回去,掉在小舟上,扑腾一声,掀起好大的水花。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易天舒惊愕不甘的脸,缓缓说道:“易公子,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请务必见谅。”谁叫这人不长眼呢,非要跟来,唉,须怪不得我。
“好象后面没人跟来,二师兄,我们快走!”
“星儿,你是说——”二师兄看着我,略略沉吟。
“顾、聂二人意在宝藏,未必有什么好心,我们和他们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再说这宝藏既便有也是我的,凭什么任他们予取予求?趁现在没人跟来,我们快逃!”
二师兄闻言点头,当下将易天舒乘坐的小舟推入草丛隐藏起来,双手持桨,运劲划动,舟行如飞,沿着水草掩映的岸边离开。
我们顺着湖畔划了一段,便转入一处河道之中,当下也不辨方向,沿着河道而行,见到河叉便乱拐乱钻,只见那河道果然九曲迂回,河道间支流交接,错合相汇,直如蛛网一般。
二师兄不敢怠慢,足足行了两个时辰,才稍稍停住,轻舒口气,转头问道:“星儿,我们要去哪里?”
我见他额头微湿,心中怜惜,伸袖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口中说道:“先去云浮山吧,取了宝藏再做打算。”
他点了点头,眼中略略显出忧色:“这一路会很辛苦,我怕你身子太弱会吃不消。”
“无妨,我上次在医谷已得到医治,再加上这几日的休养,想来也好得差不多了,赶路应该不成问题。”躺了几天了,就算外伤还有一些隐隐作痛,但动作举止已经无妨,应该也不碍事了。
我们遂弃舟登岸,掩去行迹,日夜不停地换马行车,不断易容改装,一路北上。
这一路餐风露宿,相较之前的逃亡并不轻松到哪里,我还好,可以在马上车里昏睡补眠,只是苦了二师兄,他一路策马驱车,还要不断采买衣食和用具,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几乎很少停下来休息,二师兄睡得更少,几乎是日夜赶路,马不停蹄。
越向北行,越觉萧瑟清冷,气候渐寒,草木也开始枯黄光秃,仅剩一些褐色的枝干孤零零向天空伸着,天空中也阴郁灰沉、苍茫一片。
我和二师兄刚刚采备了干粮和水,出了炎城,行了不过十几里路,忽然天空掉下雨来。大若铜钱,落地簌簌有声。
“二师兄,你先进来,我们等雨停了再走。”我掀了车帘唤道。
二师兄闻言将马车停在路边,也进了车内,坐在对面的坐榻上,身上已经淋湿了大片。
我急忙在包袱里寻了一件他的外衣递了过去,叫他换上。
外面大雨倾盆,雨点砸在车壁上噼啪作响,如炒豆飞石,声势刹是惊人。
四下掩紧了帘子,两人靠在一起,我偎在二师兄怀里,任他的手臂松松的搂着,静寂不动,二师兄疲累之极,便开始闭目补眠。
我听着车外的雨声,细细端详他的脸,从英俊利落的剑眉,到温和柔软的睫毛,因为一直睡得较少,眼窝下便隐隐有青色的痕迹,挺直的鼻梁下,是形状分明的唇,薄厚适中,平时总是温和的抿着,便带着几分笑意,仅在生气时才会咬了牙,绷紧颌侧的肌肉。
他看来实在是太累了,现在睡得很沉,身子放软半倚在车壁上,发出均匀的呼吸,我伏在他缓缓起伏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想起两人一路的逃亡经历,一路艰辛,几度聚散,又是怜惜又是惶惑,带着矛盾与不安,心里一阵迷乱。
“站住!你这个小贼,不要跑,给我站住!”雨中蓦地隐隐传来一个女子尖脆的呼声。
“哎唷,这么大的雨,姑娘就不要再追了,否则你我衣衫尽湿,相对不雅,再说也会引人非议……”一个男子的声音慌慌张张的说着,带着几分轻佻,从车旁而过。
二师兄陡然张目,手臂一紧,将我护在怀里,右手握紧了长剑。
“咦——有辆马车,太好了!”语声未落,刷地一声车帘飞速闪动,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径直坐在对面的榻上,那人转目间陡然见到我们二人瞪视的目光,僵了一下,旋即讪笑说道:“有人哪,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二位,在下避一会雨,就一会儿,等雨停就走。”
我瞠目结舌,看着他一身狼狈、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不住的滴下水来,已看不出式样,那座榻已被二师兄坐过一次,还未见异样,现在经他水洗的身子一坐,立即便被浸透,水迹宛然。
二师兄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十分不悦,口中说道:“此是私人马车,内有女眷多有不便,请阁下速速离开!”
那人怔了怔,不由神情一僵,万不料我们会拒绝得如此直接,正待开口,车帘蓦地一甩,无数水滴便随狂风飞溅而入,我被寒风一吹,便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个娇小的人影持剑立在车辕之上,全身如洗,一双清亮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车内厉声喝道:“出来!”
“不出,这是人家的马车,你可不许乱来!”先前那人神情无奈,却动也不动,口中撒赖地回答。
我见那女子浑身也已湿透,一身劲装裹在身上,曲线婀娜,引人遐思,她却似浑然不觉,手中长剑寒光闪闪指着对方,怒目而视,口中说道:“是男人就不要躲,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劈了这车!”
“这么大的雨,哪有心情和你玩,什么事都等雨停了再说!”那人直似将我和二师兄视若无物,口中凉凉地说着,死赖着不动。
“玩?谁和你玩!姑奶奶不把你砍成碎片我就不姓林!”那女子银牙一咬,手中剑光乍起,向着那人便飞刺过去。
“哎,你怎么不讲理,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再说本来也没看到。”那人口中大呼小叫,动作利落快捷,在狭小的车厢里东闪西躲。
也不知是他身法奇好,还是运气极佳,那女子的剑狠辣迅捷,快似闪电,竟全没刺中,险之又险,每每在毫颠间落空。
那女子显是十分不甘,怒气勃发,根本不理他口中急切的解释,手中剑光迸射,急若旋风,剑身挑起片片雨幕,激得水花四溅,向车中袭来,“叮!”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那凌空飞坠的一剑便在空中一顿,竟被突来的剑鞘生生格住!
二师兄冷冷的目光扫过对面座上的人影,隐带着怒气,口中缓缓说道:“两位的恩怨休要祸及他人,请即刻离开马车,否则休怪在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