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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迷离 ...

  •   还好还好,终于摆脱了这群顽固的尾巴。
      我暗暗吁了口气,心头一宽,伸袖去拭额边的冷汗。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回,头发散乱地粘了满脸,中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怒目圆睁,指着我口齿乱动,却说不出话来,喉中一阵喀喀作响。
      我见他形容狼狈,遂强忍了笑意,拢指一弹,劲气破空射出,正中他胸口。
      那人呆怔一下,惊诧地看着我,转而醒悟过来,气急败坏的大叫:“喂,你这女人,竟然……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强剥男人的衣服,真,真是有伤风化!”伸出的手臂抑不住地一阵乱抖。
      看这人的模样,应是个读书人,此时脸色苍白,满身污泥,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惶恐,显是被我吓得不轻。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适才情急逃命便借了你的衣服,一时吓到了你,真是抱歉。”我说着便起身脱下身上的灰色衣袍递了过去。
      那人万不料我竟会如此,满腔怒火便憋住了发不出来,神情一呆,愣愣地接过衣服披在身上,怔了半晌,才突然省起,皱眉看看全身渗出流淌的水渍,忿然道:“逃命就可以胡来么?把别人吓个半死,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要怎么赔?”
      我闻着篝火上的鱼肉香气,早已心动,折腾了大半天,腹中饥饿难禁,哪有心思去听他嘟哝了什么,当下毫不客气地拿起鱼肉便吃。
      “哎,你这人,这,这是我的鱼!”那人见状,一阵连声大叫。
      我抬头见了他眼中心痛焦急的神情,不由眨了眨眼,匆匆咬食着鱼肉,口齿含糊地说道:“对不住,我太饿了,河里应该还有很多,再说这条我烤的,你想吃再自己捞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将那条烤鱼匆匆吞嚼入腹,喉中忍不住咕咚咚连声作响地咽下口水,神情不甘地愤愤说道:“强盗……你简直是强盗!”
      “不要那么小气么,那个……阁下以一鱼而救一命,真是侠义无双、菩萨心肠,如此善缘厚德,神仙必佑,相信下次捕鱼时定会网满舱足,鱼虾成山。”我吁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抚着肚腹,心情大好,便开始胡言乱语。
      反正说几句好话又不要本钱,这人遇见我也算他倒霉到家了,真是令人同情。
      “我又不是渔夫,要那么多鱼做什么!……”他见我转身便走,急忙追上来诧声问道:“喂,你去哪?”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谢谢你的衣服和鱼,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我随口回答,脚步不停,沿着河岸向下而行。
      那人似乎呆怔一下,转而又立即追上来叫道:“站住!你弄湿了我的衣服,不许走!”
      “湿就湿了,风一吹便干了,你稍安匆燥不要着急,对不住,再会再会。”我此时心事重重,便随口敷衍了几句匆匆而行,眼见天已暮沉,四周渐渐昏暗下去,不由加快了脚步。
      “你这个女人!……真是无礼,赔我!”他突然冲上来拦在前面,合身向我一扑。
      我皱眉不耐,当下伸臂向他轻轻拨去,这人既然不懂武功,我便也没运上内力,谁料,手臂竟然莫明落空,砰地一声,我被他撞倒在地,两人狼狈地滚落在草里。
      “喂!你干什么?”我恼怒地推开身上压来的沉重躯体,强捺住胸口的疼痛翻身坐起,湿淋淋的掌心触在地上,一个不防,沾了满手污泥。
      “你害我落水、抢我的衣服、还吃了我的鱼,简直无礼之极。就想这样几句话蒙混过去,哪有这种道理?”他气呼呼地说着,翻身爬起,不耐地撩开脸上沾湿凌乱的发。
      “我已经赔过不是了,你还想怎样?”我嫌恶地看着手中粘糊着的污泥,不由火大。
      “在我还没满意前,就不会放你走!”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伸手便要来扯我的手臂。
      “走开……呃——”我不耐烦地说着,伸手一挡,突然怔住,两臂相交间,蓦地一股热流闪电般袭来,在我体内急速窜动,我胸口倏地一刺,全身巨震,一刹间竟然气力全失,慢慢软倒。
      我惊呼一声,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一不小心,竟然中了这个人的诡计,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你,你是谁?想要做什么?”我又惊又怕,连声音也不由略略发颤。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反正你欠了许多债,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谁叫自己撞上来,既然如此,哼哼,只好请你跟我回去清算。”他神情一敛站起身来,哪还有适才畏畏缩缩的模样?伸手在我腰侧一抓,将我扛在肩上举步便走。
      “喂,放开我,你说什么?什么债?你想做什么!”我这才发现,那人其实身体颀长,身量极高,只是我一直竟没有注意到,此时我腹部被他厚实的肩膊顶着,垂头向下,头部也仅至他胸口下方,全身热血猛地向头部涌来,我脑中便一阵阵眩晕。
      “你这个任性无礼的丫头,闭嘴,等我们回去再说。”那人大步流星的走着,上身却稳稳地不动,足下迅捷,奔行如风。
      “喂!我知道适才是我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放开我……你,你要什么我赔给你便是!”我的脸垂在他湿潮的衣袍里,呼吸窒闷,什么也看不见,胸腹被他坚硬的肩头顶得一阵难受,腹中翻腾欲呕。
      “诚意不够,我实在应该好好教你什么叫诚以待人,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的呆着,你杀了那么多的人,早该受点教训了,不要乱叫乱嚷地惹我心烦,当心我把你扔在你仇家那里,任你被人生吞活剥。”
      “你,你胡说,我几时候杀过人了!”
      “你前几日在江州杀了玲珑阁分陀的几十人,上个月在翠湖挑了赵家庄二十多口,上上个月在荻山杀了马王帮一百多人,还在去仪州的路上杀了还居客栈里的所有人……总之,你杀孽成性、残忍狠毒,竟连那些毫无武功的寻常人也不放过,啧啧,我本来也有些不信,但从你适才的行为来看,便也信了,哼,小小年纪便如此滥杀,长大后还如何得了?真该把你丢在你那些仇人手里,让人大卸八块……”
      我倒吊在空中,耳畔血脉汩动如鸣,脸上涨紧欲滴、表皮滚烫,正自强忍腹中翻腾,听了他的话,心中却蓦地冷了下去,不由惊怒交加、愤然叫道:“胡说!你弄错了,我,我才没有杀过这些人!不是我,你不要冤枉我!”
      他冷哼一声,伸手在我背上一拍:“别吵,狡辩也没用,既然有胆子做了就不要混赖。”
      一股热力从背部猛地钻入,我身子一僵,张口欲言,喉中气流连连嗤响却突然没了声音,不禁又气又急,险些昏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他步履如风,全然不顾我的颠痛不适,在山林里疾驰穿行。
      我哪受过这种折磨,觉得自己腰腹被那人的肩头向上抵着,一下下撞击挤压,轧碾欲碎,难受之极,脑中充血混沌已无法思考,平白被人蒙冤,心中又急又怕,偏生又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被那人扛着,毫无办法,当即怒火攻心,胸中便有一口气透不上来,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苏醒过来,察觉自己似乎平躺在一处床枕之上,努力张开双目望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外面天色漆黑,桌上燃着一盏陈旧的油灯,四周一片静寂。
      我倒抽了口气,只觉内息凝滞、要穴受制,身子软软地没有一丝力气。
      正自惊疑不定,房门咯地轻轻开启,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人灰袍束发,眉眼看来十分熟悉,正是那个将我掳来的男人。
      他长得本就寻常,适才又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我一时不察,竟将之误认作了寻常的书呆子,此时收拾得齐整利落,敛去了适才故意作出的呆傻神气,神情肃正,毫不遮掩眼中的神气完足,竟隐隐现出凌厉的气势来,令人一望便知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
      这人如此人物,竟肯屈尊去扮一个老实没用的书呆子、费尽心思地引我上勾,难道也是对宝藏有所图谋?
      另外一人与他年纪相仿,大约也在三十多岁,个子略矮,一张脸平淡无奇,却保养得白白胖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江湖人,和气的样子倒像钱庄里的老板。
      那两人立在床前打量了我一阵,见我也转目盯着他们看个不停,当下三个人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六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屋里寂静无声,气氛诡异之极。
      “喂,哥家小子,这女娃子不是哑巴罢?她怎么不说话?”那个胖子诧然问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哑呢。
      那个强掳我来的坏男人此时一脸无奈,苦笑说道:“她才不哑,刚才还叫得震天响,呱噪得很。”
      “那她怎么也不害怕?不是应该立刻要问我们是谁、又为什么要抓她来么?”
      “那就要问她自己了,我怎么知道?难道适才不小心误撞到了头,把她撞傻了?”
      我冷哼一声,觉得眼皮略涩,泛上几分倦意,遂阖了双目,对床前站立的两人理也不理。
      “喂,你先别睡!不会是真的撞坏头了罢?你难道也不想问问我们怎么样才会把你放了?”
      “我现在在你们手里,你们想说便说、想放便放,我问不问有用么?现在是你们想要问我,又不是我要问你们,我困了,有话快说,别打扰我睡觉。”
      “……,哥小子,我还是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难缠的女娃。”那胖子诧然说着,似乎觉得有点匪疑所思。
      “夙沙星,你为何要胡乱杀人?你可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那个扮傻骗人的坏男人神情一肃,语声一沉。
      “人是我杀的么?你什么时候瞧见了?你有什么证据?不要胡赖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杀人!”
      “此事人人皆知,你抵赖不认也是无用,小小年纪便如此戾气嗜杀,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你难道就觉得心安理得,还能睡得着觉?”
      “我为什么睡不着?反正又不是我杀的!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你懂不懂?没搞明情况就跑来替天行道,可笑不可笑?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反正我不会承认!”我冷冷张目,瞪着他口中不屑地说道。
      “你倒说说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身负宝藏,又被朝廷悬赏,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你,别人冒充你无异于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好处?”
      我怔了一怔,不觉有些语塞。
      “你性格乖张、胡作非为,我适才也瞧得很清楚,恃强凌弱,毫无……”
      “我怎么知道?我整日逃命还来不及,更不会公然跳出来为自己分辩,若我是那人,正是要推到我身上才会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这娃儿好利的一张嘴……”那胖子喃喃说着,仔细地盯着我上下打量,不掩眼中的惊诧。
      那人蓦地转头,冷冷的目光扫来,紧紧盯着我不放,眼中森冷寒利、锐刺如针,周遭的空气陡地一冷,莫名的令人不觉有些头皮发麻、心生畏惧。
      我偏生不吃这套,对方越是吓人,我越是倔犟,遂硬着头皮,强捺心中的狂跳,恶狠狠反瞪回去。
      那人见状不由怔得一怔,突然收了目光,无奈地苦笑:“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这可叫人为难了,看来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只好请你呆在这里。”
      “你既然不能确定是我,又怎可将强行我扣押在此?若是你一生也没弄清楚真相,难道也要扣我一生?大侠做事果然好生公平!”我冷哼一声,忍不住便开口相讥。
      “哥小子,你既然无凭无据,这样做便不好罢?再说,你弄了这样一个漂亮女娃儿来,若被小红知道了说不定会生气,到时可有你受的。”
      “不能放,若真是她做的,岂不是纵虎归山?”
      “什么事不让我知道?师兄,你和哥舒醉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哥舒醉!我心中一震,惊诧之极:那个坏男人竟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刀神哥舒醉?真的假的?他的刀呢?为什么我竟没有看到他身上佩刀?
      桌上油灯忽然闪烁了一下,我眼中一花,屋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她大约二十多岁,一身红衣,秀美绝伦的脸上,凤眉斜飞,眼若寒潭,竟奇异般地将妩媚与英气两种不同的神韵融合在一起,美得动人心魄。
      屋中的两人见她进来,神情尴尬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小红,你回来了?”哥舒醉神情一缓,目光之中隐隐现出宠溺之色,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会呢,我们正在等你来商量此事。”那胖子讪然一笑,口中说道。
      “哼,我才不信,你们定是心里有鬼。咦?这里怎么有个漂亮的小妹妹?”她轻哼一声,转头见了我眼中顿时一亮。
      我目光一转,突然苦着脸说道:“这位侠女姐姐,哥舒醉诬赖我杀人,还要把我绑在这里,一点也不讲道理,快来评评理!”
      “真的?”她转目看着哥舒醉,笑道:“你一个大男人竟欺负小女孩?”
      “你可莫要被她的外表骗了,整个江湖被快被她掀翻了,你知道她是谁?她便是夙沙星!”哥舒醉轻哼一声,开口说道。
      “夙沙星?你就是夙沙星?”她瞪大了星眸,不可置顶地看着我:“看着这么柔弱……不会罢?那些人真是你杀的?”
      “不是。我只砍了禄王的双手,从来没杀过人。”我望着她的眸子,坦然回答。
      她静静地看着我,水眸中眸光深深切切仿佛要将人陷了进去,许久许久,忽地灿然一笑,我只觉眼前一亮,仿佛满室飘香、春光灿烂:“哥舒醉,放人。”
      哥舒醉怔了一怔,苦笑说道:“小红,不能放,她狡猾多变、性情阴戾,你就那么相信她?依我看在没有抓到真凶前不能放。”
      “不是她杀的,我相信她。”她笑道,伸出白玉般的手指遥遥一点,“这样漂亮的眼睛不会说谎。”
      哥舒醉阻拦不及,只是看着她苦笑。
      我只觉胸口一震,内力涌来,当即从床上弹身而起,一拧身跃在地上,笑道:“谢谢这位侠女姐姐,请问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蹇霓红,你叫我红姐就好,哥舒醉向来糊里糊涂又冲动,这次误抓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怀。”
      我淡然一笑,缓缓摇头,见他无奈地转目望来,忍不住挑衅地吐了一下舌头,玩味地看着他脸上青白不定、尴尬的神情。
      “小妹妹,你准备去哪?”蹇霓红温声问道。
      我转目看着窗外乌沉的黑夜,不觉有些犹豫。
      “天色已晚,夜里行路多有不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再走。”
      我看着她艳如春花的绝丽笑颜,不禁陷入那双乌亮温柔的秋水瞳眸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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