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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大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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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襄垂目看了看被我抓破的手臂,微微一笑。
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手,迭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大哥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你果然还是在意他。”顾襄静静不动,凝目看着我,眉峰微蹙:“自半年前颐帝开始大肆悬赏捉拿你,不久便传闻楚冰彦的行迹被人出卖、被禄王抓了关在大牢里,后来便再没有传出消息,现在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我心中陡然一痛,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被突地压了一块巨石,当下努力深吸了口气,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星儿姑娘何必如此着急?你可知他现在押在何处?当前又是何种情况?”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救他出来!”
“大都天牢防卫森严,你根本不知他关在哪里,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再说,那里官兵众多、皆非武功泛泛之辈,以你一人之力想要救人谈何容易!我知你心急如焚,但此事冲动不得,若是行事败露反而会给他带来危险!姑娘何不耐心等我们仔细思虑对策之后再行定夺?”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等不了了,告辞!”
聂清影待要相拦,转目见了顾襄的神色,便怔了怔,默然退开。
我转身疾行,忽地又止步回头,望着顾襄说道:“公子果然好精妙的算计,见我去意绝决、无法相阻,便要引我去大闹大都么?”
见他倏然变色、脸上禁不住露出尴尬羞惭的神情,我不由淡然一笑:“也罢,我就勉为其难做一回公子手中的棋子,我们里应外合,定会将颐国搅得天翻地覆,呵,那时公子的大军乘虚而入,他日破城,可不要忘记谢我呵。”语声未绝,我双足一点,身子便穿窗而出,急掠而去。
背后隐约传来一声感概的叹息:“如此女子……为之奈何……”声音落寞,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萧瑟。我足下纵跃如飞,越奔越快,身侧的树木纷纷从身边倒退而过,那声音便被我远远抛在后面,转瞬消逝,耳畔仅余呼呼作响的风声。
我奋力狂奔,翻山越岭脚下不停,越奔越急,几乎疯了一般,胸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直到无法抑制、无法呼吸。
夜死,二师兄死了,现在又轮到楚冰彦生死不明……
肠断伤心碧,阴阳两不识,苍天何忍,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身边的人遭遇不幸,是不是我真的是受到了宿命的诅咒?
我拼命向前奔着,似乎只有在疯狂耗尽全身的气力后,才能稍稍麻木了胸中负疚和心痛。
不知不觉中,眼前模糊起来,无数往事的片段在眼前闪掠而过,我终于力竭,一跤坐倒在地,忍不住泪如雨下,低低呜咽出声。
千万恨,辗转成尘休无计,匆匆,游絮飘伶散入空……无常有恨应如是,奈何别问有情天。
我未伤人,人却因我而伤,老天却这样糊涂,让我背负这沉重的结果,何其不公、令人情何以堪!
我正自悲痛莫明,蓦地——树林里一阵簌簌的声响,我吃了一惊,陡然跃起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林叶一阵摇晃。
“是谁?!”我低喝一声,暗暗运气提防,身子一窜向前扑去。
猛地撩开眼前层层叠叠的枝叶,我匆匆四顾,不由怔住:叶隙间一片空旷,半条人影也无,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枝叶微微的颤动。
难道是错觉?
可是,我适才分明觉得林中有人!
一股阴冷的寒气在周围回荡,我有一种不祥之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窥视,可是每当我回头看时,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树林。
我身似闪电、动作如风,悄无声息地在林中数度起落,每每落地之后,却皆然一无所获。
诡异、森严、阴寒。枝叶腐败的气息隐隐在潮湿阴暗的林间弥漫,诡秘的日光在繁密的叶隙中时隐时现,微风拂过,林中一阵飒飒作响,声音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觉毛骨悚然,心中狂跳,紧张得连汗毛也竖了起来。
究竟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地匿影而去,一点踪迹也未留下,这人的武功……实在令人咂舌!
对方到底是敌是友?不过,应该不像是敌人,如果是,见我此时落单岂有会不出手的道理?可是,他却一味躲闪、迟迟没有动静。
可又不像是朋友,我一个流落江湖的孤女,一直奔波逃命、鲜有安定,除了蹇姐姐,其实又哪有什么武功高强的朋友?而蹇姐姐光明磊落,若真的是她定会自行出来与我相见,又怎么可能像这样闪避窥视、藏头露尾!
我呆立原地,审视了半晌,仍是不见周遭有何动静,陡然觉得身上一松,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竟倏然消失不见,目光所及之处,四周仍是那片层层叠翠的无边绿色,浓意欲滴,盎然映目,仿佛适才只是一个飘忽的幻象。
我怔了片刻,觉得一切越发诡异,越想越是摸不着头脑,不由有些烦燥起来,半晌,才终于咬牙顿足将心一横,不再理会,转身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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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否则,我就割断你的喉咙!”街角的暗巷里,一个牢役打扮的官差吓得浑身发抖,惊恐万状的瞪视着颈项中森寒的利刃。
“天牢里可有个叫楚冰彦的囚犯?他现在怎么样?关在哪里?”我低声喝问,作势压了压执着匕首的手臂。
那人眼珠几要挣眶来,口中牙齿相撞,喀喀一阵作响:“楚,楚,楚楚楚冰彦?没没没没听过……”
“胡说,你敢骗我,他分明就在牢里!”我猛地把匕首向前一送。
那人颈上陡地贴上冰凉的利刃,登时间魂飞魄散:“没没没没没骗……真真真的,没听过……”
“你再好好想想他到底关在哪里?否则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饶饶饶命啊,小小的真真真的没听过……”那人足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喘着粗声,像一堆烂泥。
“大都有几处天牢?”
“一……个……”
“这便是了,竟敢骗我!说,楚冰彦到底关在哪里?”
接连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我的体力几乎要告徭,若非有深厚的内力支撑,恐怕人早就垮了,但是一思及楚冰彦落到禄王手中所受的苦楚和折磨,我实在是一刻也无法安心,今日一入大都便匆匆打探着寻来,远远看见森严守卫的重兵,不觉有些一筹莫展。
总算候到天黑,天牢里到了换班轮值的时刻,见一队牢役打扮官差们的满脸疲乏地一边说笑着走出来,我便暗暗辍在后面,待众人散开后,乘其不防,便捉了一个。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人低声惨叫,抖索成团。
我皱了皱眉,看他的情况不似做假,不是罢,难道顾襄竟然骗我?
“我问你,禄王的囚犯一般都关在什么地方?”难道说,禄王只是隐秘的将楚大哥关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那人怔了怔,心惊胆颤地说道:“听听听……说禄王府有自己的地牢……不,不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没听过楚大哥的名字。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楚大哥……
我又凶狠地逼问了半晌,吓得那人哭爹叫娘,待仔细问过了禄王府的方位后,这才陡地伸指一点,封住他的昏穴,扔进一处偏僻的暗巷里,闪身向禄王府飞扑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禄王府外,果见此处灯火通明,气派非比寻常。
我寻了府侧一处偏僻的院墙偷偷跳了进去。
当下便隐约循着大致的方向,在黑暗中向王府中心摸了过去。一路上果然见到不少提灯巡夜的官兵,不过,我此时武功既成,耳力便强,不待对方行近便已有知觉,遂及时藏匿起来,到也有惊无险。
那禄王府竟然广阔得很,行得一段,穿过了数十间精致的庭院,也不知是黑夜的缘故,还是真的走错了方向,居然还不见有任何官兵把守的重地,我心下便开始有些烦燥不耐。
我正在暗自焦急,停下来审度挑选欲行的路径,背后陡然传来一声喝问:“谁在那里?干什么的?出来!”
我大吃一惊,心中一紧,不由暗暗握住了怀中的短匕。
“是谁?鬼鬼祟祟地,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那声音冷冷地喝道,语声里带着几分威严。
我怔了怔,咬牙将心一横,半垂了头,慢慢从树丛里走了出来,目光却偷偷向上瞄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脸上沧桑,鬓发灰白,目光却炯炯有神,神情戒备的审视着我,皱眉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怎么在这里?”
我垂了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裙角,恭声答道:“奴婢……是新来的,夜里出来……,结果不小心迷了路。”
“新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那人声音里带着怀疑。
我暗暗提气,陡地闪电般向前一窜,伸指捏上那人的喉咙。
那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待要去叫时,已被我连指点了几处穴道,迅速拖到一处黑暗的墙角:“我问,你答,老实点,若是敢玩花样,我马上就割了你的头。”我说着,伸手在他头顶一挥,立时悄无声息地割落了他满头发束。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急忙点了点头。
我伸指解了他的穴道,低问:“你是谁?”
他喘了口气,强自镇定地答道:“我是府里的管家。”
怪不得他适才用那样的口气说话,竟然识破我冒充婢女。
“王府的地牢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地牢在东院,里面有很多守卫。”他倒抽了口气,想是知道了我的意图,眼中现出惊恐之色。
我伸指点了他的哑穴,口中说道:“你指给我看,不许玩花样,若是感觉有一丝不对,我就先杀了你。”说着抓了他的腰带将他的身子提在手里,运气之后,到也不觉如何吃力,当下便顺着他伸臂指示的方向一步步行去,小心地避开巡夜的兵卫。
我在他一路指点之下穿过重重院落,行了一段,果见前面出现一处巨大的宅院,宅院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似有很多守卫。
那管家抬头看了看我,脸上便露出祈求的神色,我轻哼一声,伸指点将他点昏,丢到一处隐秘的树丛。
远远绕了几圈,发现此地四周全是守卫的人影,根本无隙可乘。我伏在地上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守卫有所松懈,不由暗暗心焦,却不敢贸然闯入。
我沉吟半晌,便又去树丛将那昏迷中的管家的衣帽剥了,穿戴在自己身上,又仔细整理了一番,深吸口气,便从暗影里走了出去。
“什么人?”对面马上有人知觉,高声喝问,四周脚步一阵急响,无数人影向门口汇集而来。
“我。”我有意压低了声音,一步步行近。
“你来这里做什么?”对方诧异的问道。
“王爷命我来的,今夜要提审犯人,他还在等我禀报。”
灯影里,对面的人影缓缓散开,果然让了一条路出来。
我心中暗喜,半垂了头,将脸藏到帽巾的阴影里,缓缓从中间走过。
当下无暇细思,只是顺着众人散开的路径向前一步步行去,眼前豁然出现一间巨大的房屋,我不敢稍露迟疑,走上前去推门便入,随即又急急将之在身后合拢。
“谁?”眼前突然一亮,一个声音焦燥不耐地喝问,竟似有几分熟悉。
烛影摇曳中,我大吃一惊,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呆住:屋内缠纱垂幔,玉几檀桌,处处布置精妙奢华,哪里像是牢房囚室的模样!
深处,巨大的床幔之内,隐约有一个人影缓缓坐起,怒声说道:“是谁?本王不是说了不许打扰么,又有什么事!”
我瞠目结舌,不由惊诧万分:听这人的声音,分明便是被我斩去双臂的禄王!
这是怎么回事?该死的管家,他竟敢骗我!
“谁?怎么不说话?干什么呢?”那人不耐,遂怒声问道。
那声音越来越大,音调也高高挑起,我眼见要糟,当下顾不得再细想,猛地飞身扑上前去,隔着纱幔将他狠命扑倒按在床上,慌乱地伸指一顿乱戳。
裂帛声中,整个纱帐撕裂开来,露出禄王惊诧莫明的脸,他陡逢变故,还没有缓过神来,口中愕然张合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只是躺在床上看着我,眼中惊怒交加。
哼,这管家竟敢引我过来,想要加害于我,没想到却被我有惊无险地混了进来,也罢,如今事已至此,就只能这样了,到也省了我多费气力。
我一把扯开断落在他身上的纱帐,扯着他的衣领拎了过来,手指无意间扫过他肩侧空空的袖管,我不由顿了顿。
两人目光相遇,他似乎怔了一下,突然间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不放,喉中喀响连声,脸色涨紫,额上青筋暴起,神情似是怨毒之极。
我叹了口气,知他已然认出是我,便掀去脸上的易容缓缓说道:“不错,就是我,你没有认错。”
他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恨,扭曲狰狞,样子十分可怕,喉中似野兽般撕裂的粗喘着,却苦于穴道被点,丝毫也动弹不得。
他是害死夜和二师兄的原凶,平日每每思及,我常常恨得咬牙切齿,后悔不曾将之碎尸万段,以至于竟留了他一条狗命在这世上。但是此刻看来,他如今生不如死的模样全是我拜一手所赐,到不如当初干净利落了的好,一想到这恶人终于也受了应有的折磨,我突然觉得快意起来,当下杀机一泯,看着他不由灿然一笑。
他眼神越发疯狂凶狠,喉中喘声更剧,像是要马上扑来撕咬的野兽。
我轻笑一声,用指拈了匕首出来,在他面前轻轻晃过:“王爷,好久不见,还记得它么?”我慢慢凑近,短刃平放,沿着他的胸口一路慢慢向下滑去,贴上他的双腿。
他惊恐万状,滚圆的眼珠几要迸出一般,额上滚落颗颗豆大的汗珠。
“我这就解了你的穴道,但是你莫要叫,一切须要按我吩咐的去做!否则,我难保一怒之下会不会再将你的两条腿也斩了,让你生生成为一个瓮人。”我缓缓说着,当下毫不犹豫,伸指连连戳落。
他身子微颤一下,猛地急喘几声,目光惊骇地看着我,却一动也不敢动。
“听说,你抓了楚冰彦?他现在在哪?”我冷哼一声,将匕首向他腿上一按。
他啊的一声低呼,拼命闭紧了双眼,脸上扭曲成团。
“嘻嘻,是刀面,又不是刀刃,瞧你吓的!”我不由嗤笑出声。
他茫然张口,松了口气,全身已如水洗一般被汗浸透。
“快说,楚冰彦在哪,你把他怎么了?”我恶狠狠地说着,手中的匕首再度在他腿上轻拍一下。
“他,他关在地牢里,我没把他怎么样。”他又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我的动作后,声音里几要带上哭腔。
“没出息!去叫人把他抬到这里来,快!你现在就叫人去做!”
他不敢怠慢,当下嘶声喝道:“来人!”
屋外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凑近屋前在门外问道:“王爷,您现在有何吩咐?”
“去把那个楚冰彦抬上来!”
“王爷?您的意思是?”门人那人诧然问道,语声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他转头看了看我,目光又在我手中不住把玩的匕首匆匆掠过,神情陡然一绷,怒声喝道:“叫你抬你就抬,啰嗦什么,你敢抗命?”
“是。是。属下这就去办。”屋外那人连声应了,脚步声急急远去。
“呵,算你识相。”我冷哼一声,指间的短刃在他胸口不住地虚划,得意地看着他惊惧欲呼的神情。
“我怎么敢?我的人都在外面,除非我不想活了,他们再快,也比不上姑娘手里的匕首。”他嘶哑着声音,眼中怨毒之极,却不得不竭力隐忍地说道。
我冷哼一声,想了想,又伸指点了他的麻穴。
“我都这样了,没有手臂又武功尽失,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这般紧张小心。”他见状苦笑一声,不由出言挖苦。
我并不理会,只是凝神听着远处传来的纷乱脚步,心头不由狂跳,喉中一阵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