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虚迷幻境

54、宿仇

　　“王爷，人抬来了。”外面有人恭敬地回禀。
　　“抬进来。”禄王看了我一眼。
　　两扇房门缓缓开启，几个侍从模样的人抬着一只木板慢慢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行了，你们出去罢。”他嘶哑着喉咙说道。
　　那几个人不敢抬头，默然退出，小心地合拢了房门。
　　我看着木板上躺卧着的人影，心口砰砰乱跳，一转头，伸指点了禄王的哑穴，拎在手里，这才一步步的走近。
　　一看之下，我陡然忍不住低呼出声，胸中如受重锤，眼泪潸潸而下：他静静的躺在木板上，动也不动，仅能从形状上的称做人而已，身上依稀还算穿着所谓的衣服，但全身上下多半破碎不堪，布料凝着血和黄色的脓液粘在一起，皮肤多数地方已经坏死，肿胀地翻着，露出白色的疽肉。
　　我全身冰冷，眼前一黑，双手不住的颤抖，心中悲痛难禁，只觉双腿无力，险险要跌倒在地。
　　便在此时，一只僵硬如爪的的手掌陡地伸来，闪电般向我胸口拍落！
　　我大吃一惊，身子急忙向后一缩，左臂奋力一迎，砰的一声，那双手掌竟生生打在禄王的身上。
　　木板上那人看着眼前的情况，双手僵住，神情一呆。
　　便在此时，我右手急掠，向上一挥，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双肘竟齐齐被削落，血如泉涌，跌在地上疯狂的扭动，口中不住的哀嚎。
　　我拎着禄王的身子急掠而退，转头看去，只见禄王愕然瞪目、脸上铁青，口中汩汩溢出血来，呼吸之间极是微弱，口中又是呕出一口鲜血，神情一颓，双目便微微闭拢，
　　适才那人双掌掌力极是惊人，几有碎石裂碑之力，仓猝间，被我灵机一动用禄王的身体挡了，只是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骇人的掌力，禄王又哪里受得住？
　　屋外突然脚步纷乱，似有无数人向此地扑来。
　　我来不及细思，蓦地伸足一挑，将地上那人挑起，那人双足猛地踢出，劲风扑面，向我而来，我倏地一闪，短匕向上挥出，在那人颈上一划，鲜血喷溅中，那人卜倒在地，转眼便没了声息。
　　我当下提着禄王向床下猛然扑去，一滚一翻，缩入床底。
　　那些的脚步声在屋外一围，突然止住：“里面的人，你快放了王爷，否则，定要你死无丧身之地！”
　　我也理也不理，只是回头看着禄王低喝一声：“韩宁睿，你怎么样？”他闭目不言，脸色青灰，口角鲜血涌出，眼见受伤极重。
　　便在此时，墙壁屋顶的缝隙中突然一阵咂咂地响动，蓦地从墙壁中翻起无数巨大的铁条陡然伸出，咬合在一起，竟将整间屋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
　　我怔了怔中，急将身子向床底缩去。
　　眼见禄王脸色越来越差，气息也渐渐微弱，我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入怀，急急取了伤药过来，塞入他口中，运气在掌按在他背心之上，源源不绝的输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这人暂时还不能死，他现在是我唯一保命的护身之符。
　　过了片刻，他突然张目看了我一眼，呕出一口污黑的血来。
　　我这才松了口气，遂收了内力，将他置在地上，转头去看屋内的动静。
　　屋内突然迷蒙起来，似有无数烟雾在浮动幻起。
　　“迷香？！”我暗暗心惊，急忙扯下一块床布系在脸上，护住口鼻。
　　“外面的人听着，快把迷香撤了，再敢轻举妄动，我一刀就杀了你们的王爷。”
　　我急忙强振精神，转头从床底拖了禄王过来，伸手解开他的哑穴：“叫他们住手，不许再搞花样偷袭，否则，我就一刀刀剐了你。”
　　禄王神情颓然，勉强睁了眼无力地看着我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你还有用，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快叫他们住手，否则我便割了你的舌头！”我作势去扳他的头颈。
　　“住手，不要轻举妄动，违命着斩。”他奋力喊了一声，口中又吐出无数的血沫。
　　我见状急忙伸掌按在他背心之上，又输入了些内力进去。
　　抬首间果见屋内的烟雾渐渐散去，不再有新的进来，但余留的烟雾仍是令人不禁头晕眼花，看来此地不能久留：“怎么出去，快说！”
　　禄王摇了摇头，眼睑慢慢合起。
　　“刚才那人是谁？楚冰彦在哪？”我突然伸手在他肋下狠狠一掐。
　　他痛得全身一缩，猛然张开眼来：“你逃不了了……还是乖乖投降吧，他根本不在这里……其实是我们放出的假消息，就是为了……引你来。”
　　我大怒，一把揪着他衣襟拎了起来：“你以为设了这个铁屋便能困住我不成？我若想冲出去绝非难事，不要逼我灭口后自行突围，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带我出去。”
　　“呵呵，你既来了，怎么可能再让你逃走，这里根本没有出路……”
　　“我不信！定有可以出去的路！”我气死反笑，倏地伸出手去，便要捏在他咽喉之上。
　　谁料他竟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反而合拢了双目，口中说道：“你以为杀了我便能出去么，你敢伤我，便必死无疑。”
　　我愣了，颓然收了手臂，砰地一声，狠狠将他扔在地上。
　　“就算你不说，难道我就找不出么？”我突然冷笑出声，站起身来，强捺着头晕，注目察看屋中的一切。
　　微微摇曳的灯光里，屋中四壁早已乌黑一片，根根粗大的铁条交错纵横，将那墙壁和屋顶密密合拢，铁条之间丝丝入扣，不露半点缝隙，在屋内形成一个坚实的铁笼。
　　便在此时，墙外突然响起一阵簌簌的声音，一侧墙壁不住地晃动，尘土飞扬。我暗呼一声，猛地扑上前去，伸手狠狠在禄王胸口上一掀！
　　“啊——”禄王猝不及防，痛不可当，便忍不住大叫出声。
　　“外面的人听着，尔等若敢拉倒这墙壁，我就立即割了禄王的双腿！”
　　众人果然似被我吓住，那簌簌的声音顿时止住，屋外一片静寂。
　　我侧耳倾听，斜睨了头，瞥着禄王不住地冷笑。
　　我匆匆向四下打量，不觉皱眉，蓦地掀开身侧垂落的床帐，提起禄王抛在床上，随即翻身上床。
　　我已仔细听过，这屋外三侧有人，仅在床侧的墙壁后一直没有任何声音，想来，这铁笼的出口，定是在墙后。
　　“出口在哪，快说！”我当下抽了短匕出来，向他左侧的耳朵缓缓削下。
　　“你，你敢！”他吓得脸上变色，连声音也不禁抖了起来。
　　“生死关头，谁和你开玩笑？你不说，我便斩了你一只耳朵，问一次斩一只，如果不说，再割鼻、剐眼睛，一样样地来，我保证你会活得好好的，而且绝不会死。”我低声说着，手下毫不迟疑，落手便斩。
　　“等，等下！”他骇极急呼，双目圆瞪。
　　我冷冷瞥视他一眼，陡然止了手中的动作。
　　“在、在床头那块束着床帐的绦绳上。”
　　我拉住床帐上垂落的绦绳用力一扯，只听轰隆几声，床帐摇动，一阵訇然响动中，床侧的墙壁上的石板陡然向下一陷，露出一个几尺见方的黑黑黝黝地洞穴。
　　我转头看了禄王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中已露出绝望之色。
　　那洞穴中黑漆一片，也不看不出到底有多深，但一阵温凉的风迎面而来，气息中干爽却无潮腐之味，显然此洞通风良好，想是经常使用之故。
　　我当下提了旁侧壁上悬挂的一盏夜灯，伸臂过去拎了他的身子，循着一排石阶急步而下，向洞中深处行去。
　　走得几步，脚下微晃一下，头顶轧轧响动，光芒一黯，我抬首望去，见那洞穴的入口已然悄无声息的合拢。
　　我突然止步，用油灯照了片刻，在凸起伸入壁中的机关枢钮仔细查看，突然将油灯放在地上，伸手摸了匕首出来，在旁侧的石壁中深深划入，顺手一割，隐隐听得墙壁内砰的一声响动，似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石壁陡然摇晃了一下，石块之间紧紧闭拢，再也打不开来。
　　“你，你怎么毁了它！”他猛抽了口气，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毁了，难道要等别人追来？”我收了短匕，拾了油灯，拎着他向前走去。
　　真后悔给他吃了我从云浮带回的灵药，当时的本意是不想他转眼就死，自己也好有个护身符在手，这些药我从未用过，根本没想到这效力如此之巨，再加上我输入的内力，他居然好得这般快，虽然还是虚弱一些，说话却已然无碍。
　　真是浪费！
　　“你，你就算出了地道也逃不出去！”他低声说着，略略气喘了几下。
　　我沿着地道急奔而行，那地道虽蜿蜓曲折，甚是深长，却幸得只有一条。
　　“这地道是通向哪里？快说！”如此长的暗道，走了几有里许之遥，我越走越是心惊，低声喝问。
　　“这暗道是通向我二哥的书房里。”
　　我心中一紧，陡然止步，举了手里的油灯，盯着说道：“你二哥？”
　　“正是。他便是太子，怎么？你怕了？”他轻哼一声，微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我微眯了双目，冷冷看着他：“你们的卧房怎么会相连？”
　　“我和二哥从小亲厚，后来各自有了府第，觉得平素里见面礼数太繁琐，所以才设计了这条暗道。”
　　“好极了，我也正想找他，此次真是一举两得！”
　　“只怕你见了之后，只会后悔。”
　　“哼，少吹大气，你吓不住我！”
　　我伸手点了他的哑穴，提气飞奔，向前而去。
　　手中的油灯被急风吹飘忽不定，残灭复明，我奋力狂奔了一段，地道终于到了尽头，露出一堵石墙。
　　我侧头伏在壁上倾听了半刻，外面一片静寂，未曾闻到一点声息，这才稍稍安心，遂伸手在墙上的机关处一推，轧轧数声中，壁上的石块一错，露出一个洞口来。
　　我几步跃出，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一处书房里。房屋正中，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檀木书案和一个舒适的锦座，两侧，房中柜架之上列满了各种书藉绢册，适才的暗道就半掩在一处书架之后，我转身轻推了一下书架，书架蓦地一动，轧轧响过之后，墙上的石洞已然合拢，书架紧紧贴墙而立，丝毫无迹可寻，任谁也看不出这里原来竟会隐藏着一条长长的暗道。
　　我正待向门口走去，蓦地——一阵脚步之声从远处传来，纷至沓来，竟似不下十数人之多。
　　我心中一紧，急忙吹熄了手中的油灯，四下匆匆打量了一下，急忙提气一纵，跃至梁间，将禄王放在一处宽大的椽子之上，自己也寻了一处仔细藏妥。
　　屋外，脚步声戛然而止，停在外面。
　　吱地一声，屋门开启，灯光闪烁中，几条人影走进屋里，其中两名执着灯笼的人影凑到桌前，寻了油灯点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人走至那檀木案后在锦座上缓缓而坐，伸出手去，拿起了案上的一册书卷。
　　身后一人走上前来，立在案前恭身说道：“殿下，公主打发人来问候殿下，请问殿下今晚可是依旧移驾至公主之处？”
　　案后那人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心头一跳，胸口猛地砰砰撞动：案后这人想必定是所谓的太子了，也就是禄王口中的二哥！ 我按捺不住，从梁上偷偷探出头去，努力想看清那他的模样，隐见案后那人白袍金冠，垂头看着手中的卷册，无奈角度不佳，从梁上也仅能看到对方的头顶。
　　“那，奴婢现在就去回禀公主，请她准备候驾。”那人说着，缓缓退了出去。
　　余下的几名仆人也仔细的沏茶剔灯之后，退了出去。
　　屋里一片静寂，当前只余下他一人，太子默默翻着手中的卷册，似乎读得极是认真，我恨恨地咬紧了牙，强按了胸口的狂跳，暗中摸了怀中的匕首，悄无声息的一寸寸拔出鞘来。
　　案前，那几盏油灯在静静地燃着，映着锦座上的人影如雕，动也不动。
　　我手心里一片汗湿，正待跳下去行刺，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那脚步来得极是迅速，几步之间便已到了屋门之外：“殿下，殿下，禄王遇刺下落不明，请殿下定夺！”
　　案后那人猛地立起，几个大步推门而出，喝问：“怎么回事？”
　　“今夜有人行刺胁持了王爷，我们依计封了屋中的铁条，正要和刺客进行商谈，谁知，过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再去看时，王爷和那刺客两人竟都不见了！属下不敢怠慢，所以只好急忙赶来向殿下求救。”
　　“嗯？”太子哼了一声，猛地飞身入内，伸手便向屋角那个书架推去，手臂一僵，他猛地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地面，伸指拈起一撮细细的灰尘：“已经走了，追！”他口中说着，急急起身，向外便走。
　　众人急忙跟在后面，脚步声一阵纷乱响起，匆匆而去，转眼屋外便没了声息。
　　我错愕不已，怔了半晌，心情十分阴郁，没想到这样大好的时机竟会错过了，实在有几分不甘，可是事已到此，也无可奈何，看来只有日后再寻机会，遂强捺了适才因紧张而略略颤抖的手臂，缓缓收匕入怀。
　　我深吸了口气，转目看了一眼身侧的禄王，见他卧在梁上动弹不得，眼中望着我露出焦急不甘的神色，我不觉一笑，飘然从梁上落下：“你便呆在上面吧，希望有人能及时发现你的下落。”
　　此时屋外已然无人，我遂从容行出，空中不知何时竟升起了一弯新月，极目所至，空旷静谧，我沿着月光中隐隐可见的石子铺成的路径提气向外奔去。
　　行刺之计既然失败，留在此地也是无用，眼下只有离开这里慢慢再做计较。
　　“站住！什么人？站住！”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我低低咒骂一声，越发运气奋力奔行。
　　没想到这太子府竟有如此森严的守卫，本拟众人的注意多半早已被禄王府中发生的一切引走，应该不会有人再守在这里才是，谁想，我才行得几步，便已被人发觉。
　　当下也不知翻了多少高墙，掠过多少庭院，沿途之上，闻得我身后的呼声，便有更多的人向我涌来，追踪尾随的脚步声竟然越来越多，转头见了身后的大片追来的黑影，我惊诧难言，当下更是慌不择路，只顾纵身向前飞奔。
　　奔得一段，我飞过一堵高墙，身子竟落在大街上。
　　此时已是夜半，行人廖廖，街上空荡荡地一片静寂。
　　奋力转了几个街角，听着身后纷杂的脚步声仍是穷追不舍，我不由暗暗着急。
　　正在此时，远远看到街角转出一只只闪亮的红灯，人影幢幢，长长的队伍缓缓行近，我不由一喜，遂匿身贴了壁角飞快的奔上前去。
　　眼见那是个极为浩荡的队伍，无数侍从持着灯笼在两侧开路，中间灯火通明中，众侍卫兵刃闪闪拥护住一辆极为华美的车舆，我悄无声息的蹑足袭近，陡然伸脚向一盏灯笼踢去，那侍从一个拿执不住，惊呼一声，手中的红笼便向空中飞了出去。
　　我当下足下不停，刷刷刷接连扫起数盏灯笼踢向空中，就在众人抬头惊呼声中，我闪身一掠，手中扯了外衣向外掷去，人却陡然飞快地一窜，钻入车底，双手一扒贴上了车板。
　　车外的人群正自混乱不堪，惊呼连连，队伍里乱成一团。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喝：“站住，哪里来的车队，速速报上名来！太子府走了要犯正在缉拿，所有过往车辆都要进行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