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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风流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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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头晕目眩,四周忽然静了下去,耳中嗡地长鸣,周遭一片模糊的来去人影,眼前清晰的只有轩辕宇无力欲阖的眼帘。
“你怎么样,你不要死……太医!快传太医!”我惊声疾呼,慌乱地去解他的衣襟。
“小美人……”他努力张目看着我,眸光黯淡,伸掌无力地握上我颤抖的手,“我……我要死了……这下……再也不用你赶我走了……”
“不!你不会死,你不会……”我惶极骇极,抱紧他的身子,急切地穿过人群,口中一连串的嘶喊:“太医!快传太医!”
兵士们仓惶地向两侧闪避让出一条路来,立即便有人飞奔去寻太医。
我直奔入旁侧的大殿,小心地将他放在床榻之上,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手忙脚乱地去看深深插在他胸口只露出了一半的明晃晃的暗器。
他身上殷红点点,无数暗器嵌在前胸腰腹之中,触目惊心。
“别忙了……没用了……我,我真的要死了……这样也好,活着也是无趣……免得……你再想办法要赶我走……”他有气无力的说着,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快让我治你的伤!太医在哪里!快叫太医!”我手忙脚乱的去点他胸口的穴道,手却被他死死攥住不放。
“不……治好了……你便会赶我走……这样挺好……至少,你会像记住古风一样忘不了我……”轩辕宇语声渐渐低了下去,眼眸慢慢阖起。
我心中陡然一恸,仿佛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眼前依稀佛出现二师兄临终时的脸,那样恋恋不舍、那样深情的目光向我投来:
不没用了……我心脉已断……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傻星儿……我不成了……留着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可怎么好……
“不,我会治好你,再也不赶你走,你不会死!你会好起来,你会好起来,……”我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抱住他的身子一阵摇晃,急切想唤想他的神智。
“真……的……?你又……骗我……”他闭了目,口中低低地说着,声音几不可闻,嘴角泛出一个淡淡的笑。
“我发誓,我真的发誓……求求你不要死!”昨天还是那样一个鲜活灵动的人,现在软软的躺在我怀里像一个残破的玩偶,我胸口一窒,几要喘不过气来,苍天,难道你真是要如此对我,一次次夺走我身边的人?
“不!别走!不要离开我……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痛哭失声,紧紧抱住怀中温热的身子,殿中的一切向我倾覆压来,压得我透不过气。
“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临去前……你能吻我一下……就算死了……也能做个风流鬼……”
“不要胡说,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我转目见了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心痛如绞,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在他胸前。
“连……这个愿意也无法满足……看来……我在你心中真的……唉……”他叹息一声,身子慢慢垂了下去。
“我答应,我答应便是,轩辕,你不要死……只要你活着,我什么答应你!”我骇极,哭叫着去摇他的身子,却见他偏了头动也不动。
我怔怔的望着他,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喀地碎裂了,无形的恐惧整个向我压过来,我喘不上来气,心一点一点被那物压碎,最后辗成粉随风吹散,胸口只剩了一个空落落的巨洞,突然间眼前一黑,身子再也站立不住,陡然向后跌了下去。
手里突然一轻,我被人紧紧抱住,耳边有人焦急地呼唤:“星儿,星儿,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快醒醒,不要吓我!”
我怔了怔,努力吸了口气,却怎么也透不过气来,终于喘息良久,慢慢张开眼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神情焦急的俊脸,怔了怔,然后诧然地瞪大了眼睛:“你……没死?”
他见我醒来立时松了口气,听闻我的疑问,眼眸闪烁着躲避开我的注视,讪笑着说道:“我……我没死,其实是吓你玩的,没想到你当真了。”
“不可能!你,你骗我,我明明见到暗器打中了你!”我心头狂跳,努力站起身来从他怀里挣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胸口,那一排暗器犹自深深插那里,射出森冷的光。
“你说的是这个?”他摸着胸前插着的无数利器,嘿嘿笑了几声,忽然挺胸一抖,哗啦啦,暗器纷纷掉在地上,洒落满地银辉。“我身上穿了缠丝甲,寻常兵器根本伤不了我。”
我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一片银亮,目瞪口呆。
这才发觉,他全身上下虽然溅了血迹,却都只是点点滴滴的模样,却没有大片的浸染,想来都是别人的,我竟一直没有注意。
“你真的没事?”我呆呆地问,大殿里只有我和他,安静得让人窒息。
外面兵戈息止静寂无声,想来所有刺客已被歼灭,殿门外,隐隐可见兵士的队伍正慢慢散去,留下不少兵士正在整理善后,一些兵士无所事事,正兴致勃勃地向此处张望。
“我没事,”他笑吟吟地凑近,拉起我的手按上胸前,“我好得不得了,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这下我就放心了,你说的哦,你刚才说过了,再也不会赶我走,只要我活着,你什么都答应我!”
我陡然抽手,突然挥手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那声音轻脆响亮,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长长的回声。
我转身便向外便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喂,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错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伤心……”
一双手臂伸来,惶急的将我拉入怀里,我气怒之极,奋力去挣,却怎么也挣不开他坚实如铁的双臂。
“好啦,别气啦,我好好的你还要气,难道真的要我死了才甘心不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吓你,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他一迭声在我耳边说着,低声下气的赔着小心。
“滚开!”腰身被他紧紧锢在怀里,耳畔尽是他炽热的呼吸,我恨极,伸足向后狠狠踢去,耳听他一阵哎唷唷的呼痛之声,犹不解气,伸足又是狠狠踢了几脚。
一想起适才这人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又是后怕又是恼怒又是生气,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发怒。
“呜——我发现了刺客的踪迹就急忙赶来救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你打也打了,踢也踢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一生气,我的心都拧起来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生生受了我几脚,仍是紧紧抱着我的腰不放,偷偷地拉了我的手握在掌里轻轻挲摩,嘻皮笑脸地赔着不是。
我挣了半晌,无奈他力气惊人竟挣之不动,不觉泄气无奈。
那群刺客武功如此惊人,人数之多出手狠绝,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适才若不是他拼命回护,我怕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可是,这人什么都好,就这一样不好,又坏又赖,寻个机会便要作乱,真真令人生气。
我突地省起,奋力去拉他环来的手臂。
“楚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你快放开,我要去看他!”
“你,你就是只想着别的男人!为什么就没见过你想我?以前是你师兄,现在到成了他,我……”
“你奸诈狡滑鬼计多端,谁也没有你那么多坏心眼,不害别人就不错了,哪里需要人担心记挂?别胡闹,快放手!”我陡然挣开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冲出大殿直奔向楚冰彦养伤的寝殿。
“星儿,星儿,你有没有事?娘可要担心死了!”迎面一队人群向两处分开,玉妃突然急急奔来拦住我,她神情紧张地拉着我,在我身上仔细查看,见我确是平安无事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没事,娘亲不用担心。”我勉强一笑,却禁不住向前方张望了一眼。
“吓死娘了,幸好你没事。这些人都是谁啊,为什么要暗害你?真是该死,竟敢害我的星儿,应该将他们统统碎尸万段扔了喂狗。”她恨恨地说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娘亲,我没事,适才发生太过突然,我竟忘记去派人通知保护娘亲,娘亲可有受惊?”
“我没事,乖孩子,娘适才在你父皇那里正要赶回来,听说了这事就一路急急赶来,可要吓死娘了,生怕你出什么事……还好还好,星儿没事。不然,娘亲可怎么办?”玉妃眸光潋滟、泪意盈盈,幽幽地拭泪说道。
“娘,孩儿福大命大,一时还死不了,打从我自碧落宫流落江湖,哪一天不是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到现在孩儿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什么事也没有?放心。”我笑着说道,心下却十分不耐,张目向远处楚冰彦居住的寝殿不住张望,一阵焦急。
我这种血冷的心性,可能实在是不适合母慈女孝的亲情场面。越是本应母女情深、感动痛哭的时刻,越发暗暗觉得苦不堪言,避之不及,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虽然她确是我的娘亲不假,但,十六年的岁月隔阂,毕竟不是几日相处便能全部抵消的。
“星儿,这些刺客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进宫行刺,到底会是谁呢?幸好你机灵,派人及时通知了御军,否则,今日的事怎么可能如此侥幸?娘亲想想就后怕,宫中守卫如此森严居然也能混入刺客,这世上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她忧心冲冲地望着我,越说越怒,突然转了头低喝一声:“刑都统!”
“臣在,”一个全身盔甲的男人急忙从队伍中走出,面色苍白地跪叩行礼,口中连连告罪:“臣守卫不利,竟令刺客乘机混入宫中险些伤害了公主……简直罪该万死!请,请玉妃娘娘降罪!”
通知御军?难道,他们不是被我们的打斗惊动而自己来的?我不由挑眉,转头向身后去看时,却见那人早已不见踪影,身后空旷的场院上无数兵士来回忙碌清理,远处,殿宇威严,碧瓦青天,偶有飞鸟低空掠过,发出轻脆的鸣叫。
“你身系皇家的安危却有负重托,险些累及公主的性命,既然知罪,你到说说,本宫该对你如何处置?”玉妃冷冷地打量着那人,面容一肃、语声森寒。
“娘,这次来行刺的人皆是武林高手,御军虽然神勇,但应对这些高手却有所不及,孩儿既然无恙,也全赖刺御军及时出现剿杀刺客之功,所以请娘亲就不要再责罚他们了。”
这一阵厮杀,御军了折损了无数,殿前的石板上横尸满地血流成河。对方显是一次计划周详的行动,今次若非御军及时赶到,我与轩辕能否安然存活也未可知,这次刺客能被全部剿灭,御军实是功不可没。
玉妃闻言抬目看了我一眼,脸色渐和,转头对着紧张地侍立在一旁的刑都统说道:“罢了,星儿既然无恙,本宫的便不再计较,将军要时刻紧记身负之责,否则,再有任何差池,本宫都会立即要了你的脑袋!”
那人已是满头大汗,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恭敬地伏身叩谢:“多谢娘娘开恩,为臣定会加强防范再不敢有所轻忽。”
“可留有活口?将军务必要好好追查,那些人既敢来妄图行刺公主,本宫便要他们付出代价。”
“这……”那人面上抽搐一下,急忙再度跪倒:“臣无能,竟没能活捉对方,致使最后一名刺客也寻机自尽了……”
“废物!”
那人全身一抖,跪在地上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娘亲息怒,依我看这些人的来历根本不必去查,孩儿心中已有计较。”
“星儿知道?那对方倒底是谁?”玉妃睁大一双星眸诧然看着我问。
“嗯……颐国太子等人一直心存不轨,断不想孩子如此容易便死,孩儿与娘亲相见那日恰恰手刃了风静涵,风净华仅此一子,当然不肯罢休,这些刺客出手狠毒招招致命,多半是他派来的人。”
“这个风净华以为自己在武林中有点地位便敢来我阌国皇宫作乱!反了反了!哼,还好你没有什么事,否则……星儿,娘这就去和你父皇商议围剿云龙堡的事。”她恨恨地说着,返身坐回凤銮之上,示意宫人内侍起驾。
“娘,不要罢?这风净华在武林中的势力非同小可,又豢养了不少门徒和手下,此事不可轻举妄动,还须从长计议。”我忍不住上前几步,开口说道。
“星儿,你放心,想我喏大个阌国又怎么会畏惧一个区区的云龙堡?他既敢来犯便是自寻死路,娘亲和你父皇定会为你出气,帮你除了这个心腹之患。”她说着向我摆了摆手,也不多言,鸾驾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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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竟敢给楚大哥下药!”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影,转头怒瞪着守在殿里的那几名侍卫和宫女。
“莫要责怪他们,是我令他们做的。”轩辕宇突然从暗影里走出,还是那一身狼狈的侍卫装束,只是脸上的易容已经除去,眉目俊逸,白如雪玉的脸上竟有一侧高高肿起,形状隐约是一个纤细的掌印。
殿内的侍立在侧的侍卫和宫女等人急忙垂低了头,像是想笑却不敢笑,只是偷偷拿眼瞟着我们两个,憋得满脸通红。
我不觉有些莞尔,却强自板了脸怒瞪着他,只作不见。
“他身上伤还未好不能强行运功,若非如此,他适才若是听闻我们的打斗之声定不肯安心呆在殿内,那时你我还要回护于他,反而心存顾虑束手束脚。所以我令他们一入殿便暗中薰了迷香让他沉睡过去。”
“你这疯子!若是那些人想过来伤及他的性命,岂不……”
“他们想杀的人是你!你既不在此处他便已经安全,再说,他武功高强,如若不顾有伤在身而强自跑出去,我怕我这些手下也拦他不住。”
楚冰彦沉静地睡着,脸颊已经较从前凹陷了下去,眼角眉梢带着一丝虚弱憔悴,我望着他苍白的面容不禁咬紧了唇,沉吟片刻,问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过得几个时辰他便会醒来,此香有安神调养之效,对他身体复原也有好处。”轩辕宇轻轻挥了一下衣袖,那几名侍卫和宫女悄无声息隐入暗处,殿门轻启又关闭,大殿里只剩下我和他立在床前。
“你哪里来的这许多手下,竟将我娘身边的亲信中也安插了进去!”我暗暗吃惊,没想到这醉玉宫中不知不觉竟被他埋伏了这么多高手。
“呵呵,两国交兵不仅仅在于实力的权衡,还在于计谋相溝,知己知彼。你娘与阌帝在我那里安插的人手更多,只是我懒得去理,所以暂且听之任之。”
“……,没想到一场仗打得如此复杂,你们每日忙着想这些阴谋鬼计累不累啊?”实在是有些令人匪疑所思,一旦入了权利的争逐,好像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安全之地了。
“当然累,可是不这样也不行,颐国、阌国、埒国、虣尤、骘颍、锾、弢塍、夼,五国四部相持百多年来,一向是细作交溝,互相试探互相监视,哪一国又不是如此?阌国有专事细作的机构消息楼,我们遒逖从祖上便有天机院,颐国暗设了知子门……遒逖每代皇帝承继大统之前都首先要学会统领天机楼,否则被别国细作占尽先机便会处处受制,一旦轻忽便是国灭族亡,不战战兢兢地活着,便糊里糊涂地死,没得选择。”
看来这各国之争还真是机关算尽,相间不穷。
“你说阌国在遒逖也有细作?你既然知道又为何不一力剪除,怎可听任发展?”
“细作筹谋有如春草,除之不尽防不胜防,反而不若视如不见地装糊涂,只须等待适当的机时加以引导利用,岂不更为有利?”真不知道他小时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生在帝王家也很不易,首先便要学会满腹奸狡步步为营,难怪他现在处处算计别人,是天性恶劣也是习惯使然罢?
我缓缓坐在床侧,看着楚冰彦沉静的面容,耳听着那人侃侃而谈的语声,心思纷乱,神思缥缈,默然不语。
轩辕宇叹了口气,一转身也坐在床沿的另一侧,与我面面相对,忽地嘻嘻一笑,凑近来前来,伸指在我脸颊上轻佻地滑过:“如果遒逖与阌国将来到了生死关头,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去帮你娘还帮是我?”
“谁也不帮。”我拍开他的手,冷冷说道。
“呵,果然冷血。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性子……想置身事外么?既已趟入这混水中,怎么可能不随波逐流,怕到时也由不得你罢?”轩辕宇摇头微笑,伸掌捉起我散落的发丝。
“那便等到时再说。”
天下纷争不知何时能止息,各国征来战去,受苦的却是百姓。不过,世事无常,古往今来世间本就无‘太平’二字,万物刍狗,人生不过是一叶浮萍而已,春生秋殒,朝开夕落,我管他谁立了王谁封了侯……
只要夜的大仇能顺利得报,此生余愿足矣。